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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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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他已经走了,身子很清爽,但我起不来。我躺在床上,心想这事儿要大条了,和哥住了这么长日子,也算明白他看上去温和好说话,实际骨子里霸道得很。
我要直接劝他,他估摸着又要生气,把我看得更严。但这事不得不解决呀,且不说这乱轮不乱轮,单是爹娘那儿就没个交代,爹娘要知道了,还不打死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儿子出息了,等着他结婚抱孙子了,结果就这么戏剧性得搅黄了,哥在城里都好好的,我一去,就有了这心思,不是我的错又是谁的?
想来想去,还是离开这儿回家得了,让哥也冷静冷静。昨天那事儿将当在哥这里的住宿费。呸!什么住宿费,小爷又不是出来卖的!
我揣了点钱,连手机也没带,几乎孜然一身地出了门,却又在路上遇着了阿毛。
阿毛听说我不干了之后,也起了退出之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跟我去了火车站。
说到加入高阶的事又忍不住眼红,我偏过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也不知道是昨天受力过度还是营养不良,刚走到大厅里就抽了筋,疼得我哎哎叫。没法子,只得让阿毛去买两张回家的票,自个儿在一边扶墙等着。
阿毛拿票回来我也没有多看,直接跟他上了火车。火车开了半宿,睁开眼我才发现:这都是什么地方?这是回家吗?!
阿毛被我数落了一遍,犟着嘴回道:“你这么回家就甘心吗?难道我们在这儿不能活下去了?”
我气得想刮他个耳光子:“小祖宗,你以为爷带了多少钱,光是买火车票就没啦!我们来这儿干什么?有什么用?风餐露宿?你好不好现实一点?!”
阿毛心情也不好,当即推了我一把,拿了我的钱跑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只得眼睁睁看着那白眼狼撒腿儿没了影儿。cao,这种局面,胡无华是不是也有一份功劳?
我被人扶了起来,心里直呼倒了八辈子血霉,阿毛气量小野心大,跟他混,迟早没个好下场,这么早点分开对我也不是什么坏事。我要是没跟他一块儿,说不定过得比现在舒坦,至少不会惹上赵昆那厮儿。
我翻遍所有口袋只找到了一张十块和一个硬币,至少咱还不是穷光蛋,我乐观地想,得先打个电话回家,要是哥以为我回了家,打电话回去,爸妈就要担心了,我和爸沉默伴着支吾交替地说了点话,又一个劲儿地和妈解释我现在很好。
“阿华啊,你在哪里?你哥都快急死了。”
我一听到“哥”就没了声音,那事儿绝不能让妈知道,得我自个儿解决。
“你至少打个电话给你哥吧,有什么事儿和他说说,他也好帮帮你,你这样儿娘怎么放心?”
叫我打电话给哥?说不定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不会死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我这样想却终没有按键。
我挂了电话,付了一块钱,站在路边。C城和哥那儿差不多地繁华,川流不息的人群从我身边停止、走过。我看着他们,等夜色暗了,却记不清他们的脸。
我开始绝望地考虑是否向警察求助,最终又拉不下面子。再说,若是回家让村里的人看到了,又少不了闲话。
绝了这念头,我打算在火车站外边的草地上过一夜,一个人这样待着让人痛苦,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哥、想起父母、甚至想起阿毛。我忍受不了孤独,所以从没想过在陌生的地方立足,而阿毛,他和我是不一样的。
哥也不一样,他老早离了家求学,他的目光比我更长远,他是有光明前途的男人,而我我只配回家种田,这么想想越是自卑。又想到哥竟然会说“喜欢我”的话,眼泪就不由自主地要下来了。
这样的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机缘巧合,我遇到了一位老医师,他在公园里散散步,看我可怜兮兮的孩子相,就和我搭点话。我估摸着他好说话,便求他教我点医术本事。他自然不应,塞给我点钱走了。我便天天在那儿等着他。日子久了,他也叹了口气,只得召我回去当个小工。
我运气极好,他开的是私人医院,但小有名气。我白吃白喝人家的,自然拿不了工钱,但我也没在意,有个地方住就很好了。
老医师无儿无女无老伴,倒便宜了我这小子,孤独的日子过惯了,家里突然多了个人,亲近起来也快。我别的不好,但眼睛是顶好的,照我爹的话说:这贼小子的眼睛夜里都会发光。年轻人记忆也不差,对穴位什么的记得也快,又加上我吃够了无能的苦头,一个劲儿地学,倒也小有所成。等正式做了老医师的助手,我想,我也该打个电话给哥了。
“喂。”哥的声音很自然地传过来的时候,我都吓得不知怎么办好,跟头一回见大姑娘似的,一个劲儿地冒傻气,憋了半天也吱不出个声。
哥大概猜到是我:“阿华,怎么不说话?”
这下我更不知道说什么了,虽然自己离家只有半年,这种感觉倒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
哥的语气还是很温柔:“你突然走了那么长时间,现在还好吗?”
我很不争气地鼻子一酸,挂下两条海带泪,一边抽着鼻涕,一边叫他不要担心,自己好得很。
哥沉默了一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头看看在看报的老医师,说:“再过两年吧,我现在也要学些本事了,等学成了,再回来也不迟,让爹娘别担心。”
哥又说:“那过年呢?”
我顿了顿,也舍不得这么长时间不能回家,但又怕哥他还那么想不开,咬咬牙:“先不回来了。”说罢就挂,哥在那头铁定是生气了。
我在老医师那儿只能做做小工,照他的话就是还差得远,非得再学三四年才像个样儿,我抹把脸豁出去了:学就学,十年都学!
窝在这小医馆里得了要领,忙碌起来之后,我也渐渐忘了阿毛。但想到他和我在同一个城市里,有时会担心,有时又想:他可是比我更要强的,一定会比我活得更好。
远离赵昆和胡无华的日子和流水一样平淡地飞逝,眨眼就去了三年,我既没长高也没晒黑,反而有比以前更瘦弱的倾向。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我踏上了返乡的火车。
娘在院子里晒太阳打毛衣,她每年给我和哥各打一件。我出现在院子外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来,半晌才跳起来:“老胡,快出来,你儿子回来了!”
爹在屋子里扯着嗓门:“瞎囔囔什么,我正和无华通电话。”探头一看,也呆了一下:“阿华?你你也回来了?”
我一听到“无华”就跳了下眼皮,心里又一通狂骂自己:你紧张个毛?哥又没回来。
他挂了电话就把我扯进家,细细问我一通,娘差点要挥眼泪,摸着我的手连说好几个“好”,再抽抽鼻子:“咱阿华也有出息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什么都没有变过。小学的那张鬼画符还挂在墙上,抽屉里是那个旧子弹,角落里躺了当初捡回来的破篮球。我坐在那张小床上,窗外正渐渐暗下来,墨蓝墨蓝的,比夜更沉,以前的以前,我就要在这个时候才回家吃饭的,而哥,已经在桌边吃了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