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编辑的悲惨生活》召音

3、〇三

　　“嗯……”

　　长泽坐在了我的对面，旁边桌子的年轻情侣正忙着卿卿我我，而我则在后悔为什么要和长泽来咖啡厅——这种充满了情侣和基友（划掉）的地方。反倒是长泽，竟然聚精会神地改稿子，不时“嗯”几声，无比认真。“我觉得还是不改吧。”她把稿子放下，“不完美的结局才会让人印象深刻。”

　　这点我也赞同，但出于工作需要，我还是提醒她：“连载后的单行本最好别。”

　　她沉默了许久，“让我想想。”

　　“……你好讨厌，嘻嘻。”

　　“小宝贝，再来一次吧？”

　　我忍，我若无其事。

　　“……宝贝，我喂你好不好？”

　　我再忍！

　　“哎你坏啦，人家不干！”

　　“噗……”长泽突然笑了起来，“真田你那什么表情啊？疾恶如仇？还是羡慕嫉妒恨？”

　　她的脸上写满戏谑，我恍然觉得她之所以力荐这家咖啡厅，就是为了捉弄我。我不语，直直瞪着她。哼哼，她比我大两岁，所以我一点压力也没有。她也瞪着我，突然目光软了下去，匆匆说了句“我去洗手间”就跑了，影子都不剩。这速度，简直可以去奥运会。

　　长泽VS真田，真田胜。

　　我坐在位置上喝咖啡，可是我都续杯两回了她还没回来。蓦地，她的手机响了。巨大的声音放的居然是《北国之春》，邓丽君婉转悠扬的声音愣是被她毁得惨绝人寰，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好不容易它消停了，居然又响了一遍。我迫不得已把她包里的手机拿出来，来电显示是“羽鸟蔷薇”。我按下接听键，“羽鸟，长泽不在。”

　　“啊？是前辈啊。”她的声音夹在喧闹声中传来，听起来似乎挺意外，还有些慌张，“麻、麻烦你告诉她，上次那篇稿子我建议她还是不要给过来比较好。”

　　稿子？她还欠我《时光之城》的结局 ，居然有闲空写新的小说？“我知道了。”

　　“再见。”她把电话挂了，匆忙得不合理。我把她的手机放回她的包里，突然发现她包里有一叠白纸。直觉告诉我这叠纸是一本小说，我手一顺，就把它顺了出来。《学生会办公室的初恋》？校园言情？哼，居然有时间写这些小说，还敢跟我说没时间改稿子！

　　我翻开了第一页，顿时想要把我的手砍了。

　　「弘树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太平急急回头，看见的却是弘树坚定的表情，“中山太平，你记住，我等你。”」

　　「“再……再进去一些……”弘树绯红的脸颊……」

　　这写的是什么啊！

　　我的手机在口袋里拼命震动，我拿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我是真田。”

　　“我知道你是真田！”电话那头欠揍的女声显然是长泽的，“你快点帮我把我手提袋拿到女厕所门口，会有人拿给我的。快点！”

　　哼，掉坑里了吧。我把她的稿子塞回包里，付账，提着她的包朝洗手间走去。果真如她所说的，女厕所门口有一位女性在等着。见我拿着包朝女厕所走去，她猜出我是来送包的了。“噗嗤”笑了起来，“是真田先生吗？”

　　“是。”我把她的包递给那位小姐，她神秘兮兮地示意我把耳朵凑过去。我不愿，要她有话快说。她瞪我一眼，“你女朋友来大姨妈了你都不关心一下，算什么男朋友啊！”说罢，走进女厕所，甩门。

　　我僵在原地，直到长泽出来。她一见我便开始哈哈大笑，连路过的服务生都忍不住偷笑。我蹙眉，语气加重：“你笑什么？”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通红，还皱着眉头，“你、你、你的脸像……哈哈……像猴子屁股！噗哈哈哈……”

　　我揍了她一巴掌。

　　我俩再次坐在了原位上，她嫌我先付账而没法免费续杯，我叫来服务员点了杯拿铁，她则要了杯橙汁。

　　长泽这个人并不是很容易能说服的，但如果她被说动了，也是坚决不肯回头的。我不知道她这性格是从哪儿来的，据她说，她从小到大都是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普通的父母和普通的爷爷，一家人生活简单幸福。按理说出不了这种性格。

　　在咖啡厅里又坐了两个小时，她终于接受了我的观点，我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长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开口，更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她这个问题：“你包里的小说是什么？”

　　大概是我作孽了吧——不，我一定是作孽了，我真不该问她这个问题！

　　长泽先是剜我一眼，“你翻我包？”然后坐在座位上不动了。突然她笑了起来，双眼瞪得大大的，“你看了？看完没？有趣吗？”

　　我撇开视线，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登峰造极的疯子再次笑成深井冰。周围客人朝她投去“这是疯子”的目光，我真想跟他们解释，说我不认识她。她连连道歉，随后把那叠塞到了我手里，“送你！”她压低声线，“这是小、黄、书！送给少不更事的真田先生。”

　　我呸。

　　良久，我才缓过神来，猛地一拍桌子，“长泽涉！你每个月总说很忙连一篇四万字的小说都写不出来，是不是因为这个！”我抓起那叠纸，用我这辈子最狰狞的表情盯着她，她脸皮倒也厚得很，“我签在圆川，又不是签在竹韵。合同上也说了作品可以转编辑，那就是说我只要给圆川写小说就好了，不管我写什么类型。对吧？”

　　我是她的责编，她在圆川的签约是我一手完成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长泽VS真田，长泽胜。

　　《时光之城》大结局出版的那本杂志里，我把整个封底都拿去做她这本小说的单行本发售的广告。桃城说我奢侈，出云说我阔气，松竹说我应该插一张小黄图。我随手抽出一叠稿子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啪嗒”一声砸在了松竹的脑袋上，“哗啦”稿子全散了，他人也倒在了白花花的稿纸中。我淡然：“松竹你要是敢再在杂志里插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对你不客气！”

　　正值下班时间，正好进门的董事迹部景吾不巧也被几张纸甩到了。他随手一挥，脸上露出了一如既往欠扁的笑容，“真田，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啊嗯？”

　　我哼了一声，“迹部，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

　　“来一局。”

　　他也不问我有没空，只丢下这句话就走了。我回头瞥了一眼可怜巴巴的望着我的桃城，“桃城，把这里给我收拾好。”

　　转身走人。

　　然后听到桃城极富感情的嚎叫：“凭什么！我也要去！”

　　我头也不回，大声回了一句：“就凭你上次不告诉我们手冢回来的消息，自己跑去和他打了一下午。”

　　我、迹部和桃城还有手冢在中学时代都有打网球，并且我们四个是不同学校的网球部成员。赛场上遇过，自然也比较熟络。这么多年来，真正坚持去打网球并且比较有名气的，手冢国光是其中之一。手冢这个大忙人回来一趟都难得，除了忙着和家人女朋友团聚，还得应付我们。

　　迹部显然对此不知情，对秘书加了一句：“桃城这月奖金扣了。”

　　其实这已经是两个月前的旧账了。

　　思来想去，其实长泽早就不该在杂志上连载长篇了。“长泽，”杂志发售一周后，我抓着话筒盯着满桌子的关于《时光之城》的读者来信，“反响不错。下次写短篇吧。”

　　“为毛？”她显然是一边吃东西一边讲电话的，“写短篇没法还贷。”

　　她还知道要还贷。我戳着她那本《时间是把杀猪刀》的稿件，“把《时间是把杀猪刀》的题目给我改了，再议。”我想让她直接出版小说，然后再拿个奖。“长泽，”我戳了戳走廊的窗户，“你怎么写得出这样的文字？”

　　按照她的家庭，她应该是生活在平凡普通幸福环境里，怎么可能写得出这么深刻的文字。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声音平和地讲着一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在不经意间让人深感悲伤。

　　没有生活阅历的人没办法写出这种文字。

　　她半晌没回我，我“喂”了几声，她哈哈一笑，“看电视看多了嘛，真田你怎么一点想象力都没有？哎，你当初是怎么会想到当编辑的？这么搞笑，和你的角色设定完全对不上啊。当初那个戴着帽子、穿着黄.色运动服、顶着一张死人脸还打了切原赤也一巴掌的人在哪里？”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我抓着话筒“唰”地起身，余光中的桃城一脸惊讶。我只知道我抓着话筒，桌上只是用回形针夹着的稿子被我撞落，散了一地。“你，怎么知道切原赤也！老实交代！”

　　切原是我学弟，初二认识。

　　她突然拍桌子狂笑：“真田你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啊哈哈哈哈你想想你中学时代干什么去了！打网球啊大爷，上杂志啊大爷，外号‘皇帝’啊大爷！你这些事儿全天下都知道了我就算是聋子也该听说了，何况切原赤也还在下一年一个人硬撑着撑到了全国大赛！”

　　我侧侧头，坐下，她语重心长：“真田，你应该去医院看看了，不要放弃治疗……你还有希望……”

　　我突然缓过神来，“砰”地把电话摔了。桃城吓得跳了起来，连声问“怎么回事”。又被长泽整了，混蛋。桃城似乎看出了什么，居然过来宽慰般拍了拍我的肩膀，“前辈，看开点，习惯就好……”

　　“被小高佳奈虐的吧。”

　　桃城闻言，嘴角一抽，默默转身回座位。看吧，一语中的。

　　整个编辑部就只有我、桃城、和东方三人是文编，所以被虐得最惨的也是我们仨。尤其是我，手上的作者长泽涉——我打开抽屉，里头放着一串钥匙，一共十把——代表了长泽涉的五个窝。啊当然，她老家的钥匙我怎么可能有。

　　为了躲过我，她买了一套房子不但，还租了四套，有时甚至回老家。

　　“嘟噜噜——”

　　电话响了，我顺手抄起话筒，桃城吸气，紧张兮兮地盯着我。我才懒得理他，“圆川书店竹韵编辑部。”

　　“真田，顾着逗你玩我都忘跟你说了！”这该死的声音是长泽涉！我刚要开口，她已经抢了话头：“名字改好了，传真给你！”

　　“给我直接传——”

　　“嘟、嘟……”

　　她挂我电话？她居然挂我电话？

　　我“砰”地把话筒再次一摔，桃城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来了，“真田前辈……那是公物……”
　　“……知道了。”下次不能摔了，上次长泽开天窗的时候我把话筒摔坏了，结果还是桃城自掏腰包买了个新的。

　　电话刚挂，松竹便狗腿地把一张纸递了上来，“主编，这是长泽小姐传来的。”

　　我接过纸，却见一张白色的A4纸上写了大大的“长泽涉”三个字，上面居然还注了假名“ながさわしぶ”（Nagasawa Shibu），那纸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在天堂寻找真相」。

　　我对此评价了一句“浪费”，桃城瞪我一眼。

　　我花了两个晚上去审稿，这题目确实适合这篇文章。之后和长泽就作品细节部分洽谈了许久，把一些老梗换掉，上报，三审三校，封面、腰封设计，办理书号、CPI数据……等一切敲定、印刷厂把红样送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月后的事了。此时已经是深秋，气温渐渐下降，窗外的红叶在夕阳下轻轻摇晃，而正处于“周期”中的竹韵编辑部怎么可能有心情去欣赏景色。正当是我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的凌晨两点，那个长泽涉居然给我打了个电话：“真田……”

　　我隐约有着不好的念头，“说。”

　　“我没钱了，连吃饭的钱都没了……”

　　活该！谁让她贷款买房的同时还租房子。“你把这个月的稿子交上来就有钱了。”

　　“饿了，写不出来。”

　　桃城顶着黑眼圈看我，我突然想起这电话是他买的，所以温和地将电话“啪”地挂了。桃城双手抓头：“前辈你——”

　　怎么，这还算重啊。

　　半分钟不到，一位蓬头垢面的女性突然出现在竹韵门前。她二话不说直奔我来，直截了当把手机开了免提塞到我面前，“前辈你救救我！”

　　我低头看手机，来电显示是长泽涉，而此人正在电话里孜孜不倦地控诉我如何虐待她：“你知道么蔷薇，他上次居然跑到我老家去抓我啊！还有啊！一篇中篇也不过四万字，他让我改动的幅度基本大于三万字啊！上次更过分，他让我把一篇十二章的文章从第五章开始改啊！重点是他还不给我发工钱，我都快饿死了没力气写稿子了他还非让我写了稿子才发钱……”

　　我哼笑，“长泽涉，继续。”

　　她突然噤声，半晌，“真田我刚刚不是在说你！”然后把电话挂了。

　　“前辈，”羽鸟把一叠整齐的稿子放在了我凌乱的桌子上，显得十分不协调，“我觉得不知会您而擅自把稿子给别的编辑是不好的行为，所以这稿子……您就、处理了吧……”

　　说罢，羽鸟抓起她的手机“嗖”地上了楼，还不忘和桃城打个招呼。桃城颇为可怜地盯着她消失的方向，“手冢前辈绝对不知道羽鸟现在是这幅德行。”

　　手冢同样也不知道他桃城武现在的德行比羽鸟更差。

　　我低头扫了一眼那叠稿子，顿时火冒三丈，那居然是《学生会办公室的初恋》！羽鸟也不是负责这种书的出版啊！当然我也不是！真是……“桃城，联系怦然编辑部的主编，有个作者转风格，让他看看。”

　　桃城无语地看我一眼，我拿起固话，给长泽打了个电话：“我是竹韵编辑部主编真田，限你三分钟内把新笔名mail给我，你那本BL18X转编辑。”

　　没等她说话，我就把电话挂了。一抬头便发现，整个编辑部除我外的五人，全都吓愣了。我黑脸，“愣着干什么？干活！”

　　“是！”他们僵着脸整齐地回答。

　　11月末，正是冬季。

　　长泽涉的《在天堂寻找真相》已经入库了，宣传早已紧锣密鼓，其余的就不是作为编辑的我该做的了。我想把书卖出去，也得营销的那群人肯卖。

　　由于自己莫名其妙做了这行，我偶尔也会去书店晃晃，看看哪种题材的书是当下热门。而这日我来到书店的时候，正巧看见了店员在更换宣传海报——替换上长泽那本小说的宣传海报。我只是站着而已，那店员却以为我对这本书感兴趣，兴致勃勃地同我介绍：“这位先生，您对这本书感兴趣吗？这本书的作者是长泽涉小姐，她的文字一向轻松活泼，但是这次似乎换风格了。作为我个人而言，真是期待啊！您看这简介，就知道这本书绝对不可错过！”

　　我都看了几百遍了。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本书绝对会畅销。

　　长泽说，这本小说她写了大半年，期间断断续续。而后来排版校稿又花了很长时间，因此，这本书真的来之不易。我对他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书店。

　　年末，长泽涉因《在天堂寻找真相》一炮成名，此间这家伙除了给我上交两到四万字的短篇外，就是忙着写她的小黄.书。当怦然编辑部的主编笑嘻嘻地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的小黄.书销量还不错。

　　新年第一天，她给我送来了一份礼物：年前约稿的大纲（虽然她的大纲永远做不得准），并且附了开头五章约12万。

　　当然我也给她回了礼：要求她从三分之二开始改。

　　小、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