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之醉伤泪（戚顾）》雪殇紫陌

4、戚少商千里归京，顾惜朝奉命回京。

　　茫茫沙漠广，渐远赫连城。（【唐】许棠《夏州道中》）
　　连续几天，戚少商都在大漠中走着。
　　几天前，被划破的口子，经过了简单的处理，已无大碍，习武之人，身上难免有些伤痕，实在不值得一提。
　　那天过后，戚少商进城，将随身的水源装满，就开始了这一段漫步的历程。
　　没错，是漫步。
　　此时的戚少商，看不出任何逃亡的狼狈和着急，更像一位旅人，在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着急，只是想欣赏一下，这大漠的美景。
　　背在剑上的逆水寒，掩去了宝剑的光芒，也挡住了自身的杀戮。
　　表面平静的戚少商，实际却有千万思绪萦绕于心。
　　一切的渊源，似乎都来自这把“逆水寒”的剑，如果不是因为偶然获得了他，戚少商也许就不会背负上“卖国”的嫌疑，不但自己的兄弟不会牺牲，自己也无需千里逃亡。
　　只是，即便没有了这把剑，自己难道就能逃过一劫吗？
　　如果朝廷中，真的有人要对付自己，随便一个罪名，都足以将自己置于死地。
　　在逃亡的过程中，他已经知晓了顾惜朝的身份。
　　这个曾经被自己视作兄弟，奉为知己的人，竟然是当朝宰相傅宗书的义子。
　　宰相作为官僚队伍的顶层，直接可以决定许多人的命运，所谓“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更何况，当朝皇帝“软弱”，基本上，所谓权力都掌握在傅宗书的手上。
　　此人，徒有才华，却无报国之心，稍有了解的人，说到傅宗书，除了嗤之以鼻，便再无其它多余的表示了。
　　而顾惜朝……
　　戚少商想到了那个人，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如此才华，只怕会因此被糟蹋。
　　戚少商在这边感叹，而被感叹的对象，此刻正坐在客栈的房间里，看着那本《七略》。
　　当初，因为感叹自己“怀才不遇”，顾惜朝亲手将这本自己煞费苦心创作出来的兵书撕碎了，碎片在空中飞舞，仿佛自己绝望的心。
　　所以，他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的场景，这也是他迟迟无法彻底除去戚少商的原因。
　　那天，大漠皎洁的月色下，戚少商看到他，停下手中的活，转头，举着那本明显有粘贴痕迹的《七略》，笑着对自己说道，“顾兄弟，这真是一本好书！”
　　即便料事如神的顾惜朝，也不禁呆了一下，挑了挑眉毛。
　　戚少商接着说道，“能著作兵阵战法心得，定是胸怀大志，心向天下之人，这书若是被你毁了，未免太可惜了……”
　　对于这番话，顾惜朝在心里激起了一阵激动，但是，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自己要杀的人，不可以因此坏事，所以，他只是淡淡地笑道，“你若也不是心怀大志，心向天下之人，又怎会如此专注，看一本布阵打仗的书呢？”
　　他顾惜朝清楚地记得，当时戚少商回应的话。
　　戚少商说道，“其实我心里只有一个人，只是……这本书太好看了。”
　　这本书，太好看了……
　　想到这里，顾惜朝叹了口气，果然，那个举杯对饮，弹琴舞剑的晚上，再也回不去了。
　　顾惜朝也知道，戚少商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心中只有一个人，而是心怀天下，只是……即便如此，他也必须除去他，这是他的任务。
　　“嘭嘭”，敲门声在外响起，顾惜朝将这本被人所不齿的《七略》收入柜中，然后起身，开了门。
　　“顾公子，傅大人让你即刻回京一趟，他有新的任务交给你！”来人是傅宗书的亲信。
　　“好，我知道了！即刻动身！”顾惜朝回应道。
　　关上房门后，顾惜朝居然像松了口气一般。
　　也许，回京之后，杀他的事情就可以暂缓一下。
　　顾惜朝平日做事从来都是杀伐决断，从不犹豫的，但是，这一次，他却放任自己一拖再拖。
　　毕竟，那个人，是唯一懂得欣赏《七略》的人。
　　刚过晌午，顾惜朝收拾好包裹，准备动身回京。
　　“公子……”乱风迎上来唤道。
　　“我回趟京，你们留在这里，密切跟踪戚少商的动向。”顾惜朝吩咐道。
　　“是，公子！”乱风应道。
　　说罢，顾惜朝独自一人踏上了返京的路途。
　　与此同时，戚少商也不断地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在戚少商看来，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唯一可以变被动为主动的方法，就是去会一会，那些打定主意要除掉自己的人。
　　于是，戚少商和顾惜朝竟不约而同地向同一个人方向前进。
　　汴梁，那个与大漠迥乎不同的繁华都市，到底暗藏多少杀机？
　　东方日出，西方日落。
　　转眼，又是几天。
　　戚少商抬眼望了望在风沙中忽隐忽现的酒肆，摇了摇再次空空如也的水囊，快步走进了酒肆。
　　“这位客官，要来些什么？”小二一甩毛巾，热情地迎了上来，说道。
　　“拿几壶烈酒来！”戚少商说道。
　　“小二，这边来几壶烈酒！”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酒肆的一角响了起来。
　　这声音……
　　戚少商怔了一下，倏地抬起头，看向了角落头。
　　熟悉的青衫，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卷发。
　　来人也看到了戚少商，随即，带着招牌式的笑容，说道，“原来是戚大哥啊！看来戚大哥这日子过的不错，都有闲情来喝酒了？”
　　听到顾惜朝说的话，戚少商本来严肃的脸，突然闪过一丝苦笑，随即，他回应道，“多谢顾公子，给了喘息的机会。”
　　顾惜朝呆了一呆，然后说道，“不知道此处的烈酒是否有炮打灯那股劲啊？”
　　看到顾惜朝颇怀念的表情，戚少商怔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回答道，“不可能，这天底下，不掺水的酒，只有炮打灯……”
　　听罢，顾惜朝也想起了自己的那句“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不掺水的酒”，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说道，“看来，今日没有口福了……”
　　“顾公子的酒量见长啊！这一来就要了几壶烈酒……”戚少商笑着说道。
　　这一次顾惜朝没有说话，这时候，小二端上了几壶酒，戚少商爽朗地笑道，“都给那位公子呈上吧！”
　　然后，戚少商不等顾惜朝回应，就直接坐到了顾惜朝的位子上。
　　顾惜朝对此倒也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说道，“在此重逢，也算缘分，一起共饮也罢！”
　　不知情的人，当真看不出来，这竟然是一对要把对方逼入绝境的敌人。
　　于是，两人同桌共饮也罢，居然还能像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边饮边谈。
　　“戚大哥这一路可带银子否？”顾惜朝突然问道。
　　“若我说没有呢？”戚少商反问道。
　　“那想必戚大哥已经做好了给掌柜的洗碗的打算了。”顾惜朝淡定地答道。
　　“哈哈！”随即，戚少商爽朗的笑声回档在小小的酒肆中。
　　这表面的平静，却挡不住暗藏的杀机。
　　酒过三巡，顾惜朝的手，缓缓地伸入自己的衣袋，握住了那把不离身的“神哭小斧”。
　　戚少商明显感觉到了对面传来的杀意，但是，只是眉头皱了皱，然后不动神色道，“顾公子的酒量，不见得能在饮了数碗烈酒后，再动枪动刀吧？”
　　顾惜朝听罢，愣了一下，然后，松开了自己的右手。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决定在这里喝酒了吧。
　　今天途径这座酒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在旗亭酒肆的个夜晚，于是，还没待自己反应过来，步子已经下意识地迈进了酒肆。
　　也许不是突然想起，而是从来没有忘过吧！
　　想到这里，顾惜朝挑了挑眉头，然后，笑道，“戚大哥说笑了，恐怕是这样的。”
　　戚少商什么也没有说，他已经无法相信眼前的人，但是，他也无法不理会眼前这个人，甚至没有办法，下定决心，杀了眼前这人，替连云寨的那帮兄弟报仇。
　　这一次，轮到戚少商没有回应顾惜朝的话了。
　　过了许久，顾惜朝已经显现出了些许醉意，看来论酒量，还是戚少商略胜一筹。
　　“今天就到这里吧！”顾惜朝说道，“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下次见面，请原来小弟的所作所为……”
　　“嗯！”戚少商应道，随后，突然问道，“顾公子有后悔过吗？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像当初答应我的那样，带领着连云寨的弟兄们奋勇杀敌，用那种方式建功立业吗？”
　　顾惜朝呆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放下他手中的酒碗，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的机会，所以，我顾惜朝无论做了什么事情，从不言后悔！”
　　戚少商听罢，盯着顾惜朝看了一会儿，然后，惋惜地摇了摇头，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只能为敌了！我本身只想守护着那一个人，无奈阴差阳错，竟然走到这一步……”
　　顾惜朝心中缓缓浮现出傅晚晴的脸，无奈道，“其实，我的初衷，也不过是想配得起那个人……只是，现在已经渐行渐远了，纵然我想后悔，也再没有机会了……”
　　落日的余晖，照耀着这个酒肆，撒在戚少商和顾惜朝的脸上，映出了一种人世间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