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家小女字水凝》有琴绿猗

6、第 6 章

　　“宁姑娘，城主有请。”门外传来侍儿的声音。展水凝起身应道：“去告诉义兄，我就来。”
　　展水凝披衣，掩上北窗。她喜欢房中有晨风的味道所以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打开所有的窗子。然而此时毕竟不同。北窗外又正是游廊，还是关好了罢。朝南的窗下正是池塘，等闲也无人会来，展水凝走到窗前，想了想，终于没有去关。
　　从房中出来，展水凝正往外走，忽然觉得仿佛有人影儿一闪，闪进假山后的竹林去了。展水凝心中一动，故意高声叫道：“师兄！你又吓我！等我抓你出来！”嚷着便往林里闯。夫人闻声出来，连忙叫住她，笑道：“宁儿，你哥哥找你，你先去罢。这些小事不要计较了。”展水凝故意撒娇道：“嫂嫂！嫂嫂你不知道，师兄他就是喜欢躲着吓唬人！我要是能饶了他，哼！”夫人伸手携住她，笑道：“好妹妹，师兄的面子不给，嫂嫂的面子总要给罢？快去罢。”展水凝咕嘟着小嘴，冲着竹林嚷：“看在嫂嫂面上饶你这一回！下次再敢欺负我，我去告诉义兄！”嚷完了，这才往外去。
　　转过一个弯儿，展水凝的步子慢下来。刚才确实是有人钻进了竹林。只是那是个青色的身影，绝不会是白玉堂。不是白玉堂，又会是谁？那人，先前分明是就躲在她房间附近，是在监视她么？展水凝微微冷笑。来了，就好！不怕你有所行动，怕的是，你按兵不动！
　　展水凝抬手掠一下鬓发，往议事厅快步走去。
　　看着展水凝走远，夫人慢慢走到假山旁边，道：“出来吧！还躲着做什么！”林中果然钻出个青年男子，笑道：“梁青见过夫人。”夫人皱了皱眉，道：“你在盯这姑娘？谁派你来的？！做事冒冒失失！”梁青道：“这位姑娘好厉害的眼力！也是好功夫，好身手！难怪城主如此赏识。”夫人皱眉道：“城主派你来！？是不相信宁儿还是不相信我？”梁青忙道：“夫人误会了。是韩长老不太放心，怕伤及夫人，特命弟子保护夫人。”夫人瞥了他一眼，森然道：“就凭你，是我的对手么？来保护我？”梁青吓一跳，慌忙请罪：“不敢。夫人息怒。”
　　夫人气色稍缓，沉吟片刻，问：“你发现什么了？”梁青道：“夫人见问，不敢隐瞒。宁姑娘天真烂漫，全无心机。虽有一身好功夫，终究不是成事之人。”夫人冷哼一声，道：“难道谁还当真指望在这么个小孩子身上成事？！我告诉你，我喜欢这个妹妹，谁打她的主意别怪我不客气。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在这里鬼鬼祟祟，我打断你的狗腿！滚！”
　　梁青见夫人发怒，本来就在胆战心惊，正巴不得这一声儿，听见夫人叫他滚，连忙应了一声“是”，扭头就溜走了。
　　夫人转身回房，在窗下坐着，心中忖道：“宁儿这丫头，确是一身好功夫，只是终究还小，又是从小师兄师姐们宠着的，骄娇二字难免，处事却无城府，又不知防人，难免为人暗中所伤。这事倒也不大好办……罢了，等她回来再说罢。”想着，便起身添香，放了帘子转身进内去了。

　　展水凝来到议事厅，早有侍儿打起帘子。展水凝款步进内，厅上已有不少人，展水凝只是草草打量了一眼，便快步走到程天命面前行礼：“义兄。”
　　程天命本是一脸凝重，见展水凝进来，一脸的凝重尽化心疼，笑道：“宁儿来了，吃过饭了？”展水凝笑着点头，转头一个一个地打量过去，一边笑道：“师兄怎么还没有到？又睡懒觉了？”程天命笑道：“你师兄昨儿当值，执意亲自巡查，半宿没睡，天快明了才歇一歇，一会儿就过来了。丫头，你师兄说你自幼熟读兵书，胸中自有大略，哥哥有事问你，想听听你怎么说。”展水凝正色道：“义兄请讲。”程天命将密信递到她手上，道：“信中所言，众将皆知，此时城中兵马未齐，却……宁儿你看看罢。”展水凝接过，展开，一边看，心中一边暗自思量对策，看完，抬起头来道：“义兄不宜出战。”一语惊四座，程天命也是一怔，道：“然而多年心血怎可毁于一旦？”展水凝笑道：“义兄稍安勿躁，听宁儿把话说完。”程天命不由得也笑了，摇头道：“这丫头！”
　　展水凝道：“义兄虽与太师有约在先，然而太师久在朝中，为人必是阴险难测，他趁义兄人马未齐，相约提前出兵，分明是要趁城中空虚时断义兄后路。义兄，不可不防。”
　　程天命沉吟道：“贤妹言之有理，然而若不趁此时八王、九王率军出征，京城空虚之际，一举成功，待二王归来，便要麻烦得多了！”
　　展水凝道：“正是如此。故此也不可按兵不动。况且与太师有约在先，见信起兵，如不出兵，便有违前言。”
　　程天命道：“正是。不知你有何良策。”
　　展水凝回眸看一眼众人，向程天命道：“何不听听诸位将军之意？”
　　程天命皱眉道：“别管他们了！这个说依约出兵，那个说固守城中，就没一个能当真有主意的！还是贤妹知我心意。宁儿，说说看，你有何计较？”
　　展水凝低头沉思，良久，方抬起头来，正要开口，只见白玉堂匆匆忙忙奔进厅来，笑道：“我来迟了。”程天命道：“昨夜辛苦，怪不得你。坐罢。”白玉堂道：“谢城主。”便在程天命左边下首第一张椅上坐下。展水凝故意笑道：“师兄，又睡懒觉！难道来日上阵也来迟？”白玉堂笑而不答，程天命笑道：“宁儿，别欺负你师兄了，说正经儿的罢。”又向白玉堂道：“正说提前出兵的事儿，刚好你也来了。先听听宁儿的主意。”
　　展水凝看一眼白玉堂，道：“不可按兵不动，亦不可如约出战。义兄，城中现有多少人马？”程天命道：“只有三万余人，尚有二万余人在永州一带，若要调回，最快也要半月有余。”展水凝道：“何不令那二万人直取京城？义兄请看。”说着，便伸手取过纸笔来画，一边道：“师兄和我说起此处地势，义兄看我画得对不对。”程天命看了半晌，道：“半点儿不差，只是妹妹画这个做什么？”白玉堂不由得微微一怔，连忙也凑过来看，只见她画的正是进山时自己画的那图，只是也不知是记错，还是有意，四条出山的道儿倒画偏了三条。白玉堂看一眼展水凝，然而展水凝面色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展水凝也不看他，只管指点着道：“义兄请看，这几处皆是易守难攻，义兄不妨调永州二万人马直取京城，再派五千人马分守这五处关隘，余者皆可如约出征了。只是义兄万万不可性急，从城中派出这二万余人，只可徐徐而进，待两路会合，再由中路直取。”程天命连连点头，众人也忙交口称赞。
　　白玉堂此时才放下心来，趁机道：“城主，金某愿为先锋。”程天命摇头道：“不可。贤弟，须知这一出兵，城中毕竟空虚，孤还靠者贤弟给我守城！那时你嫂子你师妹都在城中，金贤弟，此事非轻。”白玉堂应道：“小弟万死不辞。”
　　程天命直起身来，下令：“整顿兵马，准备出征！”
　　众人应一声“是”，各各领命而去。
　　展水凝见众人去了，向程天命笑道：“义兄之事安排妥了，我可要和师兄算帐去了！” 程天命诧异道：“他又怎么了？”展水凝乜斜着眼瞟着白玉堂，道：“师兄，义兄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么？竟敢躲着吓唬我！”白玉堂忙笑道：“你自己走路不仔细，怎么怪我！”说了便往外跑。展水凝跳起身叫道：“给我站着！”扭头向程天命道：“义兄你看，他就会欺负人家！我不管，义兄给我把他抓回来！” 程天命见他二人斗口，不觉也暗暗好笑，道：“傻丫头！这让哥哥怎好抓他回来？——还不快追，再不追真逃了！”展水凝等的就是这一声，却故意顿足道：“好！你们合伙欺负我！等我抓住了他，再去找嫂嫂评理！”说着便往外追，程天命看着她跑出去，自己笑道：“真是个笨丫头——也罢！待大事一成，再给他两个操办不迟。”

　　白玉堂从厅里出来，在外边等了一等，见展水凝跟出，转身便往后山方向去了。展水凝故意追打，一路跟到后山，见四下再无人迹，方站下了道：“怎么说？”
　　白玉堂折身回来，道：“事起仓促，幸好他对你极为信任——这倒怪了！他素来行事小心，当初我过来，也不知费了多少周折才得到他信任！……然而他信你却是真的，不如趁机试探，或许能直接拿到证据也未可知，这样也免了你到处寻找。”
　　展水凝道：“可以一试。”想了想，又道：“只是如此一来，原定计划已乱，不知八王爷屯兵何处？”
　　白玉堂道：“三天路程。”
　　展水凝道：“你有法子知会王爷起兵接应？”
　　白玉堂道：“嗯，我自有办法……小凝，冒犯了。”话未说完便伸手搂住展水凝右肩。
　　此时展水凝也已听到有声音，故意推开白玉堂手臂，嗔道：“不正经！动手动脚的，给人家看到了什么意思！”白玉堂笑道：“好妹妹，这里哪有人来！”一边说着，一边又伸手来拉她的手，往边上走了几步，低声道：“仿佛是韩长老。”展水凝道：“你别胡闹，我爹都还没说答应呢。你不是想害我被他骂罢！”说着话，又低声道：“今儿一早，我发现有人监视我。只怕程天命对我未必信任。”白玉堂应着，再听，来人已经离开了，白玉堂放手，道：“未必是程天命……只怕就是这个韩长老，你自己小心些才好。”
　　展水凝道：“说正经的。你有没有法子送一张图给八王爷？”
　　白玉堂道：“有。只是若想抓住程天命，你得想法子让他不要亲自出征。”
　　展水凝道：“这个容易。那么，十九出征，王爷须得廿一赶到此地……山中有近六千人马，然而其中有五千人马都是在明处，该是不至于难办。只是到时候城中只怕还有数百人，若是山中守兵回城来援，凭你我二人，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
　　白玉堂点头，慢慢开口：“水凝，你怕么？”展水凝缓缓摇头，又缓缓点了点头，道：“我不怕。可是我也怕。”白玉堂轻轻吐了口气，伸手按在她肩上：“水凝，我答应过他，我会把你平安地带回他身边！”
　　展水凝咬了咬唇，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走罢！”伸手拉住白玉堂的手，往城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