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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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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归
题记:
空。
一
二少在浑身就快冻成雪人的当口终于看见了那株天山雪莲,它窝在雪地深处,小小的一朵,裹着皑皑白雪,瞧起来并不好看。
二少觉得自个儿要高兴得升天了。
他在这漫天的风雪里徒步行走了许多天,来时的马冻死在了山腰,自小到大他还没尝过这种苦,乍一寻见这救命宝贝,顿时觉得自个儿真是伟大。
二少几乎是连滚带爬够着了那块地方,伸手就想摘,二少忽觉后背一凉。
二少没躲,不是不想,而是来不及。那东西擦着他的手腕直直扎在了离雪莲不远的地方。
二少定睛一看,一杆长枪,细长而尖锐。
二少不高兴了,回头一瞥,来人骑着高头大马,那马挺丑,还挺有脾气,见二少瞄他,眼神里带着嫌弃,咴咴两声就想上去,让马背上的人拽着缰绳才没敢放肆。
二少琢磨这人还挺俊俏,马背上的人说话了,这雪莲我的。
二少就觉着他跟这马一样招人讨厌。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可就蹲在这了,怎么说都是我先来的。
那人下了马,几步到了二少跟前,俯身敲了敲枪杆,我的枪在这,谁离这莲花最近?
二少眼珠子一瞄,还真是,那枪哪儿都没扎偏,就离了不到一寸,就差把雪莲给扎烂了。
二少还是不高兴,他这可是要救命的,人命关天,至关重要。
你枪在这怎么了,这雪莲你一片叶子都别想拿走。
那人可不管二少这说法,拔了枪就准备把花刨出来。
二少是谁啊,杭州一霸,家业又大,兄弟姐妹又多,打小爹娘捧着奶奶宠着,哥哥姐姐罩着弟弟妹妹伺候着,腰杆子比谁都硬,哪个敢同他叫板,今儿遇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角儿胆敢冲撞他,那是心头
火起万分愤怒,也顾不上浑身僵硬了,打腰后把剑拖出来,一声大喝,休要乱碰!小爷的剑可还没同意!
那人斜眼瞧他一瞧,没说话,见二少提着把大剑冲过来也不跑,一个翻身上马,抽枪一挑一挡,趁二少两步后退的空当吊着马脖子往下一滑,直接就将莲花拔走了。
二少一看他人还在马上,雪莲却已经抓在了手里,急了,还给我!
那人不慌不忙调了个头,一个字儿都没说,夹了夹马肚子,这就要走。二少那给气的,还着急,提剑就追。
那人瞅他一张脸给雪气冻得没点血色,那张嘴倒还快得很,一套招式没过完就已经噼里啪啦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心里多少有些不悦,驾着马凌空一腾,愣是朝他胸前招呼了一蹄子。
二少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没厥过去,摸着胸口就觉着像是要吐口血出来。
那人见二少老实了,也没再出手,却也没走,杵在那一言不发盯着二少。
许多年过去二少就问,当初为什么没走,看什么呢当时。
那人就说,看你俊。
二少一听,高兴坏了,一高兴就高兴到临终。
那人心想其实当时只是觉得他在漫天风雪举剑砸人的眼神特别好,就像寒冬里的松柏,坚毅而无畏,当然,他的眼睛可也真好看。
只是这都是后话。
二少在地上划拉几下,发现爬不起来,当即破口大骂,指着马背上的元凶只差将唾沫星子喷上去。
说着说着又悲从中来,想说他已经找这雪莲好久了,家里还有个病重的奶奶等着这东西。
嘴巴刚张,话还未说,远处冷不丁开始轰轰作响,地面还带颤动几下,不多时那响声越来越大,越逼越近。
二少扭头一看,吓坏了,漫山遍野的白雪此刻卷在了一起,汹涌澎湃,洪水决堤一样滚滚而来。
雪崩了。
二少哪见过这种场面,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害怕都忘了,没来得及回神,地面先在视线里晃了几晃,跟着他便换了个地方趴着。
那人的马背。
那人将二少抓上马背便开始策马狂奔,二少趴在马背上直把酸水都给吐了出来。
冬季的风比刀子还利,刮在脸上一阵阵发疼。
不多时那人寻见一个山洞,这就把二少带了进去,二少换了个比趴着好看些的姿势看着那人。
那人盯着二少四脚朝天目放凶光的模样,冷不丁轻轻一笑,将马拉进洞里安置好,在二少身旁坐了下来。
二少打心底讨厌面前这个抢了他雪莲的人,可这人救了他不假,祖上有家规,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当然,搁平时二少也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周围可没少人夸他,就是恩人着实不是什么好人,这让他报恩的心情很是复杂。
外头的风雪依然铺天盖地,二少觉着有些冷,这一刻他开始想念家里的奶奶,他要在家,天一冷奶奶就开始念叨多穿衣,在她病重之前他回回都不当回事。
那人不太明白怎么一会的功夫二少的眼神就变了,瞧瞧那副盯着山洞顶眼中含泪死了全家似的可怜样。
那人转过头,一眼不想再看。
二少突然开腔了。
你把那雪莲分我一半行吗?
那人听了,把脸转回来,看着他不说话。
二少心想啊,他长这么大可还从没这么低声下气跟人商量过什么,哪回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由此可见,他绝对是杭州最孝顺的孙子。
你叫什么?
二少一愣,没想那人会这么问,念头一转,来了一计,叶英知道吗?
……
他是我大哥的朋友的表姐的亲戚,怎么样,怕了吧?劝你识相点,别跟我抢了,我是为你好。
那人无言,半晌过去,我是问你叫什么。
二少见他面不改色,压根没被自个儿吓到,大为窝火,没好气道,你就叫我二少,人都这么叫我。
不是二少想摆谱,而是他在家中排行老二,人称二少爷。
没想那人摇了摇头,又不说话了。
二少毛了,叶飞柳!叫叶飞柳行了吧!
这下那人不沉默了,说,我叫玄飞。
这么难听?
什么?
没,夸你人如其名,飞龙下凡。
那人显然听出了二少的嘲讽,倒也没说什么,只问,你很需要这雪莲?
二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一副热心相助的模样,有些狐疑,只是一想到床上躺着的奶奶,仍是将实话说了,我奶奶病了,大夫说唯一的办法就是采昆仑之颠的天山雪莲做药引,还能有一线希望。
玄飞听了,心想昆仑之颠便是这玉虚峰,不仅是昆仑最高的地方,也是最冷的一处,常年风雪漫天,三尺之冰随处可见,常人若要上这来,并非易事,更何况顶着鹅毛大雪四处奔走,寻寻觅觅,顿时对
二少有了几分好感,觉着二少虽然看起来不太可靠,孝心倒是可嘉。
遂几番思量,将怀里雪莲拿出来,往二少面前一递。
给你。
二少又是一愣,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指了指就在眼前的雪莲,有些难以置信,这就给我啦?
恩。
二少是觉得不可思议的,这个叫玄飞的男人看起来叫人难以琢磨,总让人出乎意料。
真给我了?
玄飞把雪莲塞他手里,就是回答。
二少捏着那株雪莲,一时间五味陈杂。
这就是他历尽艰辛找到的救命稻草,如今真真切切就在自己手里,就连高兴都忘了,一想到病塌上的奶奶说不定能就此好起来,顿时觉着手里沉甸甸的,就像捧着他所有的希望。
二少小心翼翼将雪莲收好,摸摸胸口,刚那一蹄子踩出来的疼痛还没散,这就往石壁上靠了靠,同玄飞并肩而坐。
你奶奶会好起来的。
玄飞冷不丁说了句话,二少听清之后有一刹那的感动,仿佛心里开了朵温暖的小花,他看见玄飞的眼睛装着许多诚恳与坚定。
借你吉言。
二少低头不知想了什么,片刻过去,扭过头问,那你是为什么找这雪莲?
玄飞乍一听二少这么问,有些没预料,盯着二少足足好一会才开腔,也没什么,同你的事比起来不值一提。
二少闻言,好奇心一下就犯了,不值一提你还费心思跑这来?天寒地冻的,还能上这乘凉不成?
玄飞笑了笑,摇摇头不再说。
二少想了想,道,我可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你不妨说说,若你也十万火急,那咱们就一人一半,缓缓先,再接着找别的雪莲也不是不行。
玄飞不答,只道这玉虚峰的雪莲可不是随处都有,整座玉虚峰只有一朵,一百年开一次,错过了就没机会再有了。
二少只听大夫说过这雪莲有奇效,不曾听过这些名堂,一时间是万分新鲜与稀奇,愈发觉得怀里的雪莲珍贵。
玄飞瞅着他的表情,笑笑说道,我也没甚大事,只是为了我的马跑这一趟,人命关天,你尽管拿去就是。
二少直怀疑自个儿的耳朵听错了。
马?你说马?
恩。
二少一指边上那丑马,你马不是好好地在这吗?刚踩我的时候蹄子多带劲啊。
玄飞答道,不是这匹。
敢情你养了一窝?
玄飞盯着地面,看起来就像喃喃自语,说他有一匹马,是还小的时候捡来的,一养就是许多年,如今受了伤,军医说治不好了,他听闻昆仑有株雪莲,在玉虚峰顶,药效神奇,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来寻
。
二少听得心中一软,又不知怎么安慰,索性闭嘴,怕又管不住自个儿喜欢胡说八道的毛病,刺了人。
玄飞当时没说,他是个孤儿,这马是陪伴他最久的伙伴,意义非凡。
二少自然不知道,只当他是爱马如命,就像他爱美如命的表姐。
只是闭嘴之际又想起桩刚听着就留意的茬,这又问,你说军医,你怎么看的军医,军营里呆的?
玄飞点点头,道他天策府出身,师出杨宁。
二少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个当兵的…那你什么职位?
怎么?
二少嘿嘿一笑道,你把雪莲让给我,我也不会让你吃亏,我爹可有的是人脉,让你升个大将军都不是什么大事。
玄飞听他说得轻巧,有些好笑,忍着没发作,煞有介事道,那我先道个谢,承蒙提拔。
二少摆了摆手,脸上写着小事一桩,又说他就住在杭州西湖湖畔,整片西湖边最大的那座府邸就是他家,倘若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他便是。
玄飞不作言语,点个头就算答应了。
二少又问,说起来你是哪儿人士?
洛阳。
那就是家在洛阳了?
恩。
二少更兴奋了,洛阳离杭州可也不是很远,你要是没事可以来找我玩儿,我带你游西湖,看杭州姑娘。
玄飞无声一笑,瞥了眼外头,说着能走了,起身就将马牵了过来。
玄飞在山洞口上马,手往二少面前一伸,今日一遇,也算缘分,送你一程。二少那能说不么,大雪纷飞不用再徒步下山,那可高兴得找不着北了,二话不说抓着玄飞的手腕也上了马。
茫茫大雪,二人一马。
你这马这么高这么结实,还不怕冷,哪儿来的?
西域。
你还去过西域?
恩。
你这样的应该是伙头兵吧?
……
二少俯身摸了摸马脖子,咂巴两下嘴,你这马太丑了,回头我送你匹比这更好的。
玄飞原想说此乃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整个西域找不到几匹能同它相较的,转念一想又作了罢,对牛弹琴,不如不弹。
两人在山脚下分别,二少奔驿站喊了辆马车,在站门前同玄飞一抱拳,后会有期。
玄飞把头一点,马肚子一夹,扬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