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说我爱你》王嘎嘎

8、静静地苍穹下（1）

　　“肖老师，北京在哪里？”小巴桑仰着头问，他的一只裤腿空荡荡随风摇摆。这里孩子的普通话都不标准，带着浓浓的藏语调子。小巴桑会把“肖”常常念成“小”。

　　“啊，在你太阳以北。”手指着远方，“不远处就是。”

　　“北京好玩吗？”

　　“跟这样不一样，这里有湛蓝广阔的天空，有广袤无垠的草原。北京的天空没有这么好看。”肖洛抬起头仰望天空，白云朵朵，多姿多彩。

　　“听别人说，北京是个好地方。”听肖老师这么说，他也开始不确定了，可能北京跟这里差不多吧。

　　“那你说说，你觉得北京哪里好？”

　　“有长城，有天安门。我会唱我爱北京天安门……肖老师，我想去北京看看。”

　　“嗯，会有机会的。”

　　肖洛呼撸他的头发，笑了。是呀，北京是好地方，这里也是。北京繁华热闹喧嚣，物资丰盈，娱乐多彩，灯红酒绿，糜烂奢华，有高楼大厦有交错相同的马路。而这里，物资常缺，生活单调，生计忧愁，广阔天空，一望无际的草原，牧民们麻木而憨厚的脸，孩子勤奋淳朴的笑靥，不通马路交通堵塞……两个地方没有可比性，却是不一样的天堂。

　　小巴桑笑着就拄着拐杖跑出去，他这个年龄刚好是调皮爱玩，一下课就跟朋友们玩到天黑才回家。

　　时间不早，天还是很亮。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闻着香味自己也觉得肚子饿了。回到屋子，周云跟几个老爷们正在胡吹海侃，见肖洛进来招手让他加入吹牛阵营，肖洛笑着没过去，却往秦妖妖的方向过去。

　　秦妖妖在煮饭。肖洛到真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看她的样子也是那种五指不沾杨春水的大小姐，煮起饭菜倒是有模有样。

　　也仅仅是有模有样。现在好多了，起初真是太惊险了，孩子们、肖洛、周云、还有爱心之家几个社员都当过她的白老鼠，她还挺沾沾自喜的，也不知道煮出来堪称毒药，卖相看起来是不错，所以当大家痛苦哭嚎的时候，她还觉得不可信。

　　然后浅尝一口，赶紧把桌上的酥油茶喝个见碗底。……错把盐巴当白糖了。

　　不过好在她进步空间特大，在肖洛考虑着是要继续捧场时，她倒是成功了一回。

　　煮的是色香味俱全。所以说，一个人的成功是别人付出惨痛代价换取来的！

　　肖洛和周云不会煮饭，周云还会煮方便面，不过肖洛在这方面真是白痴透了，小时候有老妈煮饭，长大要么在食堂要么就下馆子，最多就是买个电磁炉买些菜，直接整个火锅什么的。导致秦妖妖肩负重担，负责三人的伙食。

　　起初过来，秦妖妖尚未在周云和肖洛的监督下千锤百炼，三人一般是靠着蹭饭过日子。村民都很好客，对于这些援藏的大学生更是心生敬佩，主动拉三人去家里以礼招待。这里正常的饮食是以糌粑为主，它用青稞或豌豆等炒熟后磨成的面粉，食用时用少量的酥油茶、奶渣、糖或青稞酒等搅拌均匀，再用手捏成团，比较抗饿。饮料非油酥茶莫可了，每家每户都有油酥茶桶，一搅拌，气体和液体就上下流动，用碗接着，喷香四溢。而青稞酒是最常见，用青稞酿成，浓度也不会太高，男女都适合。因为这里实在太贫困了，偶尔能吃上牛肉和羊肉，都是自家养的牛羊，逢年过节才会宰杀。奶酪啊牛肉干啊这些简直就是奢侈的东西，小孩儿想吃的零食也没有。生活过的清贫，但是都挺乐观。

　　每每三人过去，家家都是以过年的礼数去招待他们。孩子们也很高兴老师们来家里吃饭，家长们很热情。不过考虑到再这么蹭饭非得把他们蹭穷了不可，良心发现，还是自个搭伙过日子吧。
　　况且藏族的饮食他们这些南方的孩子不太适应，糌粑是真的吃不来，不是挑食的问题，而是胃囊不太争气，周云因为这个整整闹了好久的便秘。牛羊肉的膻味儿大，比较符合这边的豪爽性格，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小时候生长在南方，做菜道道精致，保留原始味道倒是真的不太多，吃惯大米饭也难怪不习惯。

　　好在油酥茶和青稞酒是真的喜欢。三人住在一间瓦房里，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整洁，是热情的藏族同胞里辛苦建造而成。周云本来说是投宿“爱心之家”，他们这个团体在坝乡是有扎驻点的。不过离得远，大早上起来还得走上很长的路来教孩子上课确实挺麻烦。他的理由是不想当电灯泡，破坏肖洛和秦妖妖的私生活。肖洛直接给丫踹一脚，“就你脑子装的都是颜料！”

　　没办法，三人住在一块了。倒也其乐融融，虽说秦妖妖一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多少有点不便，不过在房间里拉上一帘子，肖洛跟周云睡一起，秦妖妖自己一人睡，倒也没什么大碍。

　　有空没空，阿玛们会时不时给他们拎点家里储藏好吃的东西，肖洛他们对此感动不已。

　　条件艰苦，热情的村民们让大家感受到这种贫苦的温暖，全是心意。

　　“爱心之家”定时派人上来了解情况，顺便帮村民们干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这个爱心团体也几乎是援藏的年轻人组合而成，大家相处融洽，上来最多的是叫王斌的浙江小伙子，今年二十七岁，戴着副眼镜，看着斯文。

　　那是在陌生人面前，这个团体来的比肖洛他们都早，王斌自然也过来三年了，三年之久，不是一般人能够坚持的。问他们到底图些什么？他们也说不清楚，只是跟村民们处好了，处出感情，自然就不想走了。

　　问，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呆在这里？

　　他说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真的舍不得走。

　　继续问，那结婚呢？家里不催着吗？

　　说到这里他倒是难过低下头，以前在老家银行工作，福利待遇都不错，也处了女朋友。打算来西藏时，跟家里闹翻了，女朋友也跑了，这里火车票飞机票特难买，排队买得到买不到还是问题，已经有一年没回家过年了。

　　大家没继续问下去。何必呢，让原本好端端的人想起伤心事儿，不过既然选择过来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长久相处下来，淳朴的人们，善良可爱的孩子，这里碧云蓝天，骑着马畅快奔驰的大草原，谁也不舍得离开。

　　感情这种东西，是世界上最难解的方程式，有得必有失。

　　四个人堆在一块聊天时，都会很庆幸来到这里，虽然王斌是在镇上，镇离坝乡很远，往往在坝乡住两三天再回去。

　　“一开始条件稍微好点的地方多了去了，也是缘分，我们就来到这儿了。”周云喝了一口青稞酒。

　　“缘分好缘分好。”王斌说道。

　　“刚开始过来真是百感交集，我们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状况，真的难以置信，还有这么贫困的地方。”

　　“是啊，他们过的日子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对贫困的生活已经麻木。”

　　“那时候我就在想啊，我们经常会对生活多加抱怨，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不愁吃穿还能接受良好的教育，我们到底凭什么抱怨！我们就是太缺乏锻炼了，眼界太狭窄了，心胸也狭隘，看事情才会极端和偏激。”

　　“大环境如此，个人修身养性难！”

　　“看看这些村民，这些孩子，我就为自己感到羞耻！人家没见过手机没摸过电脑，不懂高科技，没吃过好吃的东西，倒是生活照样过得幸福，知足常乐啊！”

　　王斌给周云添酒，“我也这么过来的。我们都比以前的自己成熟多了！”

　　周云沉默，王斌用手拍拍他，“他们俩干嘛去了？”

　　“两口子肯定谈情说爱去了呗。”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