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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楼遗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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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不要啊,不要赶珠儿走,求你了,珠儿的病很快就会好的,不要不要珠儿啊,求求妈妈不要赶珠儿走啊。”京城有名的妓院“红杏楼”前有一衣裳褴褛、满面憔悴、遍体鳞伤的年轻女子向门前一位中年女人哭诉恳求道。
年轻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由于长久营养不良加上天天以药延命度日,小脸腊黄腊黄的,甚是可怜,只见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如洪水不止从两眼滑落下来,经过满是脏垢的脸颊变得犹如混浊黑珠。
妇人和年轻女子鲜明对比。丰唇体肥,粉面油光,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珍珠粉,白是白了,就是白的吓人,嫩是嫩了,就是嫩的和她这个年纪不相符,其上还微施薄薄的一层粉胭脂。锦衣华服穿得确实光鲜亮丽,金银宝饰足有几斤繁繁复复挂在身上,高高发髻上插满碧簪金钗和鲜花,最新时令的玫瑰茉莉白芙蓉。一副雍容模样。
雍容妇人冷面对年轻姑娘,正眼不瞧上一眼,轻蔑鄙夷地冷哼一声,“你这要死不活的赔钱货,打你爹把你卖给我你这病就一直没消停过,一天台都没登上,一文半分钱都没给挣上,倒是花了我不少吃药看病钱。我怎么这么倒霉买了你这个药罐子,害我白白养你这么久,不是看你老家前几个月黄河水淹死了你家那个赖赌鬼老子,老娘我老早就把你送回去了。”这妓院老鸨很是怨愤,让人觉得她栽了个大大的亏似的。身边守着的强壮健硕、满面狠戾的龟奴摩拳擦肘。
亦步亦趋地爬向妈妈,红艳伤口摩擦着地面,显尔心力也很不济,可是却浑然不知疼痛似的爬到雍容妇女的脚下,紧紧抱住她的短腿痛苦祈求怜悯,望得人于心不忍。
老鸨看见她抱着自己的腿很嫌恶的一脚踢开,还弯下腰来拍拍她的百花争艳金丝绣蝶红绉裙。“竟敢弄脏了我的衣裳,这可是本季度乐织坊的新款,真晦气,给我把她拖远点,别挡了老娘的生意。”体格健壮的龟奴很粗鲁的架起珠儿就走,只可怜了珠儿还在声嘶力竭地祈求着老鸨改变主意。而我在围着的人群中暗暗地看着这一幕,心想这里的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竟然没有人站出来帮一下这个姑娘,真是让人寒心。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为什么人们都这么懦弱呢?
龟奴刚把珠儿放下来,这个珠儿便又自己蹒跚地爬了回来继续哀求,这下这个妈妈可被惹恼了。“哎~我说你怎么这样顽固,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来人啊,给我打死这丫头,给我死死地往死里打,我倒要看看这丫头片子还能有何能耐。”珠儿的脸色顿时就白了,甚至也忘了哭喊祈怜。我听到心里也一禀,这老鸨也闷毒了点,竟然为了少花几个钱要做伤人性命的缺德事来。
只见那两个龟奴一个揉捏着手上关节一个攒着拳头,□□猥琐地向珠儿走去,一个弱女子怎能承受的住两个强壮男人的暴力相对。那个珠儿被吓得双手撑后拖着双腿往后退了几步,恐慌地六神估计都无主了。
就在这时有一个婀娜的身姿拨开人群向那儿奔去,双臂张得大大的挺着胸脯把珠儿护在身后,挡住了龟奴意欲行暴的恶行,那人戴着一个金色的可遮半面的昆仑奴面具。
“住手!你们不能伤害她!”欲孽大声喝道。
正准备往红杏楼里走的老鸨这时转过头来,眼神犀利地射向欲孽。“哪里来的活的不耐烦的野丫头,竟然敢管我们红杏楼的事!?”
“呦,面具遮面,怎么,想出来行侠仗义不成?我看啊,八成是个丑姑娘,羞于见人了吧,那也是,我们红杏楼有的就是漂亮姑娘,你这种丑八怪不免会有些自惭形秽。”那老鸨还故作掩唇低低调笑,引得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也哈哈大笑,欲孽是又气又恼。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手无寸铁又身患顽疾的弱女子,还想伤人性命,这世道到底有没有王法了?难道你们不怕官府吗?”欲孽义正言辞道。
“官府?”老鸨有些好笑的重复道。“我红杏楼的事我做主,我就是官府,你是什么东西,竟然管他人闲事,我劝姑娘还是走开的好。”“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样欺负人我就得管,你居然公然藐视官府,眼里还有我大天朝律法没有?!今天我还得管定了。”
花枝招展的老鸨不耐烦了,“我看你是找死!给我上,给我好好看看她那张丑脸。”妈妈用手指像利剑般指向欲孽。
那两个龟奴向欲孽冲了过来,就像两块坚硬无比却又笨拙沉重的大石头向欲孽她们两滚压而来,欲孽没有武功,心想这下完了,多管闲事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侧过头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龟奴一把挥掉了我的遮面面具,在地上滚了两滚。只是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事发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暴风雨袭击与我。欲孽正感到疑惑,听见有男人惨叫的声音在她的前方响起,还有肉搏打斗声。欲孽缓慢睁开俏美的眉眼,看见眼前有一个洁白飘逸的熟悉身影正在和两个龟奴肉搏过招,凌厉却又感飘逸的腿脚在空中翻飞跳跃,席卷灰濛尘土,两个龟奴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三加五除以二轻而易举就解决了,趴倒在地痛苦呻吟。
真巧,又是他。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就要冲开人群,我也眼疾手快地拉起珠儿的手,珠儿应对不急,体力不支,被我拉在身后甚是狼狈,可是我也无暇管她。老鸨眼睁睁看见我等就要逃走气得直跺双脚,发出杀猪般的嘶叫声,“给我追,来人啊,给我抓住他们。”从妓院里又冲出几个龟奴,加上刚才被打倒在地的两个,总共七个向我们追来,紧紧的追在我们身后犹如饿急未食的恶狼。
君清云回过头去,目光凌厉地直指老鸨,那老鸨像看见洪水猛兽似的面露震惊恐惧的怔了半久,挥退了众龟奴。我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也很是纳闷,为什么君清云望了老鸨一下她便就此罢休了?明明方才还那样嚣张跋扈、凌势欺人,君清云的眼睛真有如此可怕吗?
一个隐蔽的街头巷尾内,珠儿咳嗽不停,我拍着她的后背抚慰她,让她尽量可以好受点。我转过身来对君清云双手交叠平举齐眉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抬起头来,一缕青丝迷乱在饱满的丰额上,只见君清云怔怔地盯着自己痴呆,明眸朗目里尽是晶莹闪耀的小精灵在活跃跳动,流光溢彩。欲孽知道他是注意到她倾城的容貌了,小脸不觉一红,羞得渐渐低下了头,不去望他,而他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
措手不及、尴尬地说道,“无妨,在下但求姑娘一件事,姑娘把自己真实姓名告诉在下便是还了我的人情?”君清云面带笑容,现在她更想知道她的芳名了,原本就猜到她应是个美人,可是却没料想到她美得是这般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刚才境况混乱没有在意,现在又没有面具遮面倒是可以看的真切,“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诗经里的这句话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貌。
欲孽心想他还真是不依不饶,怎的对这个问题穷追不舍,“这个……”。
倏然,欢快、笑意盈盈、满富友好状的地伸出右手承握手状,“你好,我叫花欲孽,多谢关照。”欲孽一丝犹豫之后便爽快地用了个很现代的握手礼做了个自我介绍。这倒是让君清云没想到,硬是愣了一下,古代不兴握手礼,君清云也实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来成全他。不过片刻愣神之后他还是毫不避讳地伸出了手回应她的握手礼,很有教养的只是握住了欲孽三分之一的手。
他终于得知了她的闺名,唤作欲孽,花欲孽,在心里细细品味斟酌,像是一杯酝酿了许久年岁的甘醇,浑醉香郁的滋味深深地进入他的味蕾,消融弥漫整个口腔、咽喉、胸腹,让他流连忘返,意欲沉迷。
珠儿有些虚弱,夜露寒凉,长久对身子不好。“珠儿姑娘,我看那势力老鸨定然不会饶过了你,正好家舍只有我一人住,身边多个人相伴照应也不嫌寂寞,今后你便跟着我,你我姐妹相称可好?”
“姑娘救了珠儿,已是感激不尽,如现在还要收留珠儿,珠儿无以回报,只当为姑娘做牛做马,从今日起姑娘便是珠儿的主子了,必当尽心尽力服侍姑娘,岂敢认姑娘为姐妹,姑娘的好意珠儿心领了,只是珠儿这卑贱之躯怎能与姑娘相提并论,姊妹相称,辱了姑娘的身份。”珠儿感激涕零,说得就像个现世林妹妹似的,多愁又善悲,可怜无比,让人揪心。
“珠儿妹妹何出此言,人本无贵贱贫富之分,无非是这害人的世道命运非得给人加个不公的出生命格罢了,妹妹这么善良竟遭遇如此不幸实乃是老天不长眼开明,你我姊妹相称,我花欲孽能得到你这样一个心地如此善良的妹妹才真真是我的荣幸,我又岂想做那什么主子,又岂是妹妹胡说的那样辱了我的身份,我能有什么身份,我也只不过是个乡野村姑罢了。”
珠儿听得感动非常,心想我珠儿怎么如此好命,遇到了对我如此好的人。“花姑娘不用多说了,珠儿心意已决。珠儿死不足惜,可是却被姑娘所救,这条贱命便是姑娘的了,珠儿欠姑娘的一辈子都还不完,珠儿有姑娘这样的主子已是大幸,又岂可不知天高地厚攀附姑娘,珠儿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报姑娘的救命、收留之恩,誓死照顾拥护姑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就这样,那个珠儿性格着实倔强,好说歹说就是不妥协,只好随了她的意。从和她的对话中我得知她的全名叫吴珠儿,年15,比我小3岁,娘亲在她10岁那年就去世了,只有他那个嗜赌成性的赖老爹和她相依为命,只是她老爹成天赌博根本不管她的生计,十赌九输,她老爹便经常半夜在外面喝的烂醉回来,回来便对她又打又骂,直至后来甚至把她卖给了青楼老鸨史玉花,只是一到红杏楼便生了场大病,一直没好,所以那老鸨便急了要把她赶回去。在她老爹把她卖给史玉花十天后她老家便发了一次洪涝,传来消息说她爹很不幸地死在了这次水灾中,她便再也没有亲人,再也没有去处了,故她只能祈求那老鸨不要赶她走。现在,她唯一的依靠这就算欲孽了,欲孽心想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听得欲孽很是同情。
看着浩瀚天际,此时的月光清冷而又单薄,如青纱,笼着人间,沉浸在朦胧之中。已是亥时,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店家也陆续关门打烊。既然天色不早,也该回去了。
因为珠儿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欲孽叫了一辆马车。君清云望着那辆马车慢慢弭耳消失在眼前,眼中仿佛有什么在跳动。
美人清月薄凉水,锦华灯楼青红城,一倩红尘相离去,人家息业君莫言。
周围是一片黑暗,好黑,周围是一片寂静,好静,黑得像不是世界,静得无声无息,却又不是那种死寂,静得是那种空灵,空洞,像是什么都没有,连死亡都不该存在。漫无目的地走在这里,害怕,奔着,跑着,希望寻得一丝光明,可是没有。
忽然,一眨眼的功夫,周围全都亮了,亮地刺眼。
有一个女声,“欲孽,今天你又来了。”
注意到周围一片的最中央,有一朵花,不知名的花,“欲孽,你怎么把它给忘了,它是欲孽花。”那花妖艳,娇小孱弱地飘曳在那里,红色的瓣,红色的蕊。对,就和我肩上的花一样,妖艳,鲜红。
“你是谁?不要躲在暗处,出来!”
“欲孽,你怎么把我都给忘了,你的记性真是不好,你昨天还又问了的。我是谁?我是你啊,我是花欲孽,哈哈……”她发出诡异阴险的笑声,听得如此尖锐……
“你是花欲孽,你是花欲孽?花欲孽……花欲孽……”空洞喃喃地念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道,“不可能,你怎么冒充我?!我才是花欲孽!”
“对啊,你是花欲孽,而我,也是花欲孽,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继续空洞喃喃的念着。
“啊~啊~你怎么是我,你不是我!我才是真正的花欲孽!”突然头感到剧痛,痛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蹲倒在地抱着头颅剧烈颤抖着。
一股冷气袭来,呵在我的身上,对我的耳边、侧颊呵气如兰,吐着字,“对,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妖冶莫测地笑着。
我看清她了,她没有实躯,她是一缕幽幽蓝光,可是却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她长得貌美,她可以变化,在空中消散,徘徊,又聚拢起来看向我。
“欲孽,你看,我美吗?我可真美,看这肌肤,滑得和水底的水石一样,看这面貌,谁能比我好看,看这手,看这鼻,还有这嘴……”,她在自我陶醉,她认为自己很美。
“今天你遇见他了!你怎么可以遇见他?!你来到这个世界竟然这么快就遇到了他,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是因为他的容貌吗?是啊,他是那样英俊,谁见了都会动心。”蓝光突然一转话峰,厉声严肃道,然而说到后来逐渐变得凄凉。“不过!你不该忘记,你永远都得不到爱,别人也永远无法拥有你,你不属于任何人,任何人亦不会属于你。”她笑的开心得意,就似她有什么事得逞了一样。
“你竟然还带回来一个病丫头……你倒是抢先了一步。只可惜她现在是个病怏子,活不活得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呢,哈哈……”。
后来她又回到那个男人的问题上,“说!你为什么要遇见他?你想和他纠缠不清?!”,“肤如雪白,剑眉横飞,鼻挺眼阔,唇红齿洁,身姿挺拔……”,一直说着相貌特征,然而她的面容,她的眼渐渐变得越发凌厉。
“啊~啊~,痛,头痛。”她也蹲倒在地痛叫出声,脚下的蓝光如丝缠般丝丝分离瓦解,她一把抓住欲孽花,就要揉碎那朵脆弱的花,继续痛叫出声,“啊~!”,“嘭”的一声,顿时一切重归黑暗、寂寥,像不是世界,像是什么都没有,连死亡都不可以存在。
她站在原地,哪里都没跑,没有奔,一动也不动,只是重复地在嘴边喃喃说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深夜,子时。欲孽抱着双腿,把脸埋在膝上,瑟瑟发抖,在哭泣。外面下着雨,今夜没有风,雨下的很静,很安然,很细腻,就这样下着,仿佛不愿意停,也不打雷闪电,今天晚上是个寂静的夜晚。欲孽刚从恶梦中惊醒,她在哭泣,她感到好孤单,外面的雨下的也好孤单,淅淅沥沥地撒落在斜飞屋檐上,击碎在青苔石阶上,倾流在林间桃木上……一点点一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