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速十七点七厘米》花未名

2、 2.陈景夕篇-过尽千帆皆不是

　　我叫陈景夕，那年夏天，苏染成为了我的同桌。
　　苏染是个怪胎，夏天带的杯子里一定漂着一朵花，没事的时候她就趴在桌子上看着那朵花浮起又沉下，沉下又浮起。
　　她文章写得很好，但是经常不看要求，有一次因为没有按照规定的标题写作文吃了鸭蛋，一个人躲在一边哭，然后恶狠狠地看着我的58分，鄙视我。
　　她的物理很糟，经常被物理老师叫到讲台上问，苏染，你是没有分清楚速度和加速度么？
　　她的记忆力很糟，我经常听见她在那里背，二氧化硫燃烧的颜色，铁的颜色，什么是红色来着。
　　总之，她的存在就是一次次刷新我的认知。
　　但是，班上竟然会有男生在背后讨论她。
　　有一次，我看见一伙男生怂恿着李峰给苏染表白，李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说：“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只见她突然跳起来大叫：“糟了！今天要穿校服。”然后风一般消失掉了，估计是回去换校服了。
　　独留李峰一个人在风中，无限风化中。
　　我一个人笑了很久，直到回到教室还没停下来。
　　连我自己都没注意，什么时候我已经那么注意她了。
　　填志愿的那个晚上，我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睡不着，终于，我爬起来将所有的志愿都改成苏染说她要去的那个城市，然后终于安心地睡去了。
　　但是命运跟我开了一个玩笑，苏染一志愿落榜，她去了另一个城市。
　　最后的同学会上，我没有跟苏染独处的机会。那伙男生又在怂恿李峰去给苏染表白。我看见李峰将苏染带到外面，然后最后两个人都没有再回来。
　　我一直等到所有人都离去，故事仿佛就此落幕。她还是没有回来。
　　然后，我坐上北上的火车。
　　到最后，我甚至没有苏染的电话号码。
　　我不敢去找她。我大学第一次过生日，有女生给我表白，我的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一个水杯，一朵花，起起落落，落落起起。
　　在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原来这种情愫，叫暗恋。
　　我忍不住自嘲。我陈景夕要什么样的女生没有。
　　我换了很多任女朋友，无不貌美如花，善解人意，我却连吻她们的欲望都没有。
　　有一个晚上，我梦到了苏染，她穿着白色的裙子，手里捧着她那只杯子，冲着我笑。然后我忍不住飞快地跑过去抱住她，然后吻她。我狼狈地醒来，心跳得很快，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到天亮，然后我又分手了。
　　没有人能让我觉得幸福。
　　我被自己这种无聊的骄傲折磨得就要崩溃的时候，我接到了苏染的电话。
　　她的声音隔了那么多年，我还是几乎就在第一瞬间就怀疑，难道是她？
　　她说她叫染染。软软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过来。我飞快地在脑中翻阅着自己的字典，竟然发现自己有两任前女友，名字中带有染字。
　　我害怕不是她。所以问她是哪一个染染。
　　苏染说，想起你了的时候，我的世界突然就安静了。
　　我终于在那一瞬间溃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过尽千帆皆不是。我终于承认，我只是非她不可而已。
　　我终于知道，我一直在等待她，我坚持着不去找她，不过是害怕她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
　　不，我只是担心她其实不喜欢我。
　　可是她没等到我的回答就挂了电话。我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立马跑去买了飞往她的城市的机票。我要去见她。
　　我一踏上她的城市就直奔她的学校。那个学校我在网络上查了无数次，怎么从机场过去，做几路公交，有几个大门，如数家珍。
　　我终于找到的时候，命运再次跟我开了一个玩笑。
　　我看见一个男子一手举着篮球，一手搂着苏染的肩：“染染，你是想我想得这般憔悴么？”
　　苏染只是淡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
　　她竟然默认了。
　　我记忆里苏染向来跟男生走得不近，断不可能跟没有关系的男子勾肩搭背。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然后买醉，然后继续换女朋友。然后渐渐忘记她，也许。
　　只是每一年的同学会我都会去，一次都没有看见她，后来甚至连李峰都有了女朋友。
　　那些年少的事仿佛真的如云烟一般，了然无痕。
　　工作三年，我已经27岁了，女友夏青已经开始催我结婚。我每每都是敷衍她，我没有勇气跟她结婚。
　　或者说，任何人，除非哪一天听到她结婚的消息。
　　可是这一次，她竟然来了。
　　我一直想知道，那一年她为什么给我打电话。那个电话折磨了我四年。
　　我一直抱有一个幻想，也许，苏染，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我约她出去，电梯熄掉的时候。
　　她问我，“陈景夕，你说我们要是在这里死了怎么办？”我竟然像个小女生一样，竟然觉得就这样死了，也许反倒是种圆满。
　　可惜，我是个成年人了。我早过了天真冲动的年龄。
　　但是，当我听到她说，“我还没谈过恋爱。”的时候，我竟然不是感到惊喜而是惊恐。
　　我已经那般肮脏了，而我的女孩还是当年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
　　我再也配不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