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音书》毒伯爵斯内普

8、八

　　八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跟老了十年似的。”吉米冲我一翻白眼，“最近也没看见有催稿的，怎么了？”
　　“你那脸色简直是死了十年，还说我。”我特别倦，到了家领带一抽鞋一蹬便一头栽到沙发上连电视也不愿开只想睡死过去。见他进门便将扔在我门口的最新一期《Play Girl》摔过去。“纯属抓拍，跟我没关系。那个抓拍的家伙已经被我砸扁了。”
　　“早知道了，怪不得早上一去就有小姑娘说你是花心大萝卜——蕾贝卡呢？蕾贝卡！”他上楼，推推小丫头的房门。“怎么还不回来？”
　　这家伙就知道靠转移话题来转嫁矛盾，那本《Play Girl》肯定转眼就被他烧毁扬灰。这些同人女们，害我娶不上媳妇。“她不是有提琴课么，说不用我去接了。”
　　“那你不想见见她那女老师？”他眯眼笑，像个狐狸。
　　“咱俩这么凑合也行，都这么多年了。就怕娶了后娘生了弟弟后娘再趁我不在虐待孩子。”我懒洋洋地站起来“前几天答应了姑娘，等她过生日给她个猫养，怎么样？”
　　他一撇嘴，玩笑性质地拍了我一下。“她的生日还早呢，今天你做饭？我去睡一会儿，今天连着十个小时的手术，快累死了。”说毕便挟着那该死的杂志款款上楼，还不知道要怎么毁尸灭迹。
　　我一耸肩，进厨房切菜。——这时候才是真见了有媳妇的好，张思昀那老小子有福了，娶个媳妇又漂亮又贤惠。想想自己这光棍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双截棍，真上火。
　　门铃声突然暴响，我正在切洋葱，辣得那真叫一个妹妹找哥泪花流。龇牙咧嘴去开门。“贵干？……恩？”门外是俩鬼子，都套着FBI的蓝大褂。小丫头从他们后面不声不响溜进来，一屁股拍到沙发上就看《辛普森一家》（注：美国著名动画连续剧）
　　“我女儿……怎么啦？”我像母鸡护雏一样把那俩家伙挡在门外面，心想这是怎么了这么小一小姑娘犯了什么事还要出动联邦调查局的少爷兵难道是真的完成了她爹一辈子的夙愿把小布什的飞机敲下来了？
　　“这是令嫒？”那个矮个子的倒是吃了一惊。这当然，她看起来完全是白种人，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好可爱的小姐。当然和她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来问一下，您上次见到福克森小姐——保拉·B·福克森是什么时候？”
　　对门那小妞才五岁，成天龇着没牙的嘴在院子里玩，老管我叫叔叔管吉米叫姐姐。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她。“昨天吧，昨天下午我下班她还管我叫叔叔来着……怎么了？”
　　“她失踪了。”高个子阴恻恻来了一句，一双褐色的细眼睛上下打量我，特别不舒服。“没别的事情，打扰了。”
　　“不送。”我摔上门，在围裙上抹了把手。“蕾贝卡？从明天开始放了学别乱出去跑了哦，老老实实等爸爸或爹地接你回家。”
　　小丫头还看着布袋人偶咯咯发笑。“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最近一阵拐小孩的特别多！记住，任何人让你去什么地方都别去，只有你爸爸和爹地会去接你。如果你被什么人骗走了就会被卖到河南……啊不，是卖到非洲去。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就会因为没有东西吃饿死，明白么？”想当年我老是对张思昀吼“你再不听话就把你卖到河南去”结果那秧子却把俩女人贩子拐到河南一山沟子里卖了，自己揣着四千块钱回了北京，还直懊悔“卖贱了”，当年往事，历历在目啊。
　　“真的吗？”
　　“那还有假，你爸爸是记者什么不知道？”
　　“那非洲人连买食物的钱都没有，用什么来买我？”
　　……
　　这丫头十年以后绝对能领军美洲联队参加世界大学生辩论赛！
　　吉米空着手从楼梯上晃下来，神色憔悴而无奈。那本书现在肯定已经变成二氧化碳和水游荡在空气中了，上帝保佑它们。“刚才来的是谁？”
　　“联邦调查局的，我刚教育你闺女要提高阶级警惕性，她又顶嘴！”
　　“你那些陈词滥调我都想顶。”
　　我愤而下厨，不多时候端饭而出“大的小的洗手，吃饭了！”
　　“爸爸，那牙齿仙女怎么还不来”蕾贝卡玩着草莓味的儿童香皂，弄得满屋都是粉红色的泡沫。
　　吉米瞪了我一眼，当然牙齿仙女八辈子也来不了，小丫头肯定也知道，她就是想要那两毛五。“恩……哦，蕾贝卡，你也应该知道全美国有两已九千万人，每天掉牙齿的小孩得有九十多万个。牙齿仙女只有一个，她肯定忙不过来。她要给你登上记，再给有关官员打电话，通知银行兑换出硬币，然后才能按照次序发给你并收走牙齿，明白么？得有一个正规的官方途径才行……”
　　吉米的眼神愈发凶狠，我知道自己今天唠叨过头了。还好蕾贝卡还算听话，老老实实坐到餐桌的子席上。（吉米这种贵族出身的少爷仍然保留着相当的旧式礼仪，餐桌上父母子女和客人座位不同）“感谢上帝赐予我们食物，阿门。爸，爹地，我吃饭了。”
　　看来这么长时间费心费力的教育还真是有效果，特别是在我家这种君主立宪制家庭。（注，君主立宪，一国君主名义上为国家元首，而实用权利落于国会内阁。此处意味家中父亲说话不算数，全家上下听母亲的话）我摸摸口袋，里面一分零钱也没有。看来“牙齿老爸”还要再借一次钱。
　　晚饭还算不错，我的手艺又有进步。素菜为主，就是给蕾贝卡准备了一点牛肉。她一口把肉吞下去，从椅子里溜出来：“我饱了。”
　　“太没礼貌了，坐下！”吉米一瞪眼睛。“你爸爸还没吃完饭之前任何人不能离开！”
　　她嘟着嘴坐下，把银质餐具弄得叮当作响。我估算一下那块牛肉，还不够喂鸟的。“蕾贝卡，你不饿吗？还是饭不好吃？”
　　“我就是不喜欢吃。”她乱踢着腿，用叉子乱捣着自己盘子里的蔬菜，不时看看吉米，想跑又不敢。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吉米捏了一下她的眼皮。“向下看——没有黄疸呢，你怎么了？”
　　“我就是不饿，不想吃。”小丫头彻底失去了耐心，站起来要走，却又怯生生坐下。“爸爸，我想回自己的房间。”
　　吉米在桌子下面踢了我一脚，而我全装做没有感到。“好吧，回去吧。给你留者着饭呢，什么时候饿了自己到厨房吃，乖。”
　　“你不觉得你太宠她了？这样对小孩子没好处。”吉米又没好气地踢我一下。“我在家里推行的是一中波茨坦式的礼仪，全被你破坏了！”
　　“都什么年代了，连《波茨坦条约》都签六十多年了！”我胜利地用勺子搅着汤。“有没有两毛五的硬币？给我两个。”
　　他不高兴地从口袋里掏出零钱包，取出硬币放在我手心里。“那是哪位仁兄在枕头底下放老鼠夹子抓到他的牙齿老爸的？”
　　“冤枉死了。我根本没有那么坏，那是你亲爱的妹夫！要是我那还不得给老爷子一巴掌拍死？”我耸耸肩，“老头就是偏心眼儿，手指头给打肿了都没说一句话。”
　　他轻轻笑一一下。“那时侯你几岁？好象还没有搬家，快二十年了啊。”
　　“也是，咱们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呐。”一句话说的人也伤感起来，我们默然无声吃完了饭，而蕾贝卡缩在她的房间里，一晚上没出来。
　　夜深，人静。

　　你喜欢听故事么？
　　那么这就是一个故事，童话故事。
　　在那遥远的东方，要穿过喧哗的贸易集市，看过豪奢的海客、奇装异服的异乡人，瞥过生满海苔的铁锚，锈蛀的匕首和钉头锤。步行穿过伯利恒、波斯、于阗、大月氏、喀布尔、大宛、黑海和耶路撒冷。那里有一个古老的国度。
　　忘记那里的丝绸锦缎，忘记唐朝宋代的诗词歌赋江左渡情，忘记南洋香料的轻烟，忘记龙舟、舞狮、锣鼓和庆典，忘记所有的欢宴和酒席，忘记那戴着象牙指环的手指和指间温润如玉的青花瓷，在那些黄色扁平面孔黑色笔直头发的人群中，寻找这样一个女子。
　　她的美丽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那是一道直击灵魂的闪电，回首时面貌已经模糊，空余暗香盈袖。
　　她没有名字，却又是西子杨妃飞燕张丽华，七尺水袖在海棠描金菱窗下伴月而舞，楚冠宫妆清歌一曲月如霜。红衫翠裳又不施粉黛，一如纸窗青灯下那个单薄的剪影。
　　她的水袖从不收起，因为那是她当年吊颈的白绫。

　　“你平时就给孩子讲这种故事？也太吓人了吧。”吉米像是只猫一样蜷缩着趴在我腿上，声音中也带了一两分慵懒。“几点了？”
　　“十一点半，你让一下。我去当牙齿老爸。哎哟，腿都让你压麻了。”我把他托起来放到一边，坐在床边上活动一下快没了感觉的腿。“你睡吧，不早了。”
　　“不晚，我明天上中班，可以睡到十一点。”
　　“那你就好意思折腾我？好吧，谁叫我欠你钱。”我抖抖肩，向蕾贝卡的房间走去。
　　小丫头睡得正香，金黄色卷发堆在枕头上像个洋娃娃。我蹑手蹑脚地把手伸到她的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粉红色小纸包。捏一捏，没错。
　　牙齿拿出来，硬币放进去。牙齿仙女来过了，亲爱的宝贝你又长大了一点。或许成长就在于这些甜蜜而不经意的点点滴滴，你自己不会注意而我们会替你保存。当有那么一天，你长大了我们老成鸡皮鹤发，你就会在某一个午夜走进你的儿女的房间，替他们做一回牙齿小仙女。
　　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