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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四
      这是一个被禁忌的游戏。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四个人:我和小诺,麦菲和肯尼。分别站在四个角落里。
      我咳嗽一声,沿着墙边走向小诺,拍拍他的背。他也咳嗽一下,向肯尼走去,依次重复。
      每次来拍我的都是麦菲,她是个小巧的姑娘,手掌温热柔软。她轻轻触了一下我的肩,我回头笑笑。
      却发现屋里每个墙角都站着一个人,而我站在屋子中间。

      下午,停了一天一夜的雪又飘起来了。小丫头啪嗒啪嗒地跑过来坐在我身边,拖住我就往窗边拽。仅用半天时间,她就与我混熟了。叽叽咯咯地说个没完。德语和捷克话其实差不多,再加上比划大体上也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要到后院子里去玩。
      后院曾是挺大的花园,现在还有着大理石的喷泉和石子小径。但年久失修杂草灌木丛生,冬天没什么,夏天绝对可以来个丛林大冒险,让一个孩子自己进去显然不安全。
      “走,去拿你的外套,我和你一起去。”
      这绝对是个小美人胚子,换上新衣服后更是容光焕发,长到肩的金发扎成两个小辫子在背后俏皮地一跳一跳。动作轻巧,颇像吉米小时侯。嗨,那时侯我俩可是全杜塞尔多夫最有名的两个坏小子,只要有谁家院子里的苹果或者草莓熟了,或者是烤好了点心放在窗台上,肯定立刻被我们偷走。还把树林里的稻草人换成骷髅头,差点吓死人。
      那些事好象就在眼前,转眼间我的女儿也是这么大了……呸!她又不是我生的!
      脖子一凉,回头一看那小家伙正咯咯笑着往我身上洒雪。“哪有这么打雪仗的,过来!”我摘下手套,捏起一团雪教她怎么把雪球做得最大。我教她的时候她始终瞪着一双大眼睛,很好奇的样子。
      “从前,没有,玩……和孩子们?”我绞尽脑汁地把德语变得像捷克话,同时加上手势。
      她点点头,说了什么我听不明白。
      我一时高兴,用手帕做了一个布老鼠给她。她大概从来没有什么玩具,高兴得不得了。抱着我又蹦又跳好半天。正当我开始有点当爹的感觉的时候,那该死的手机响了。一看,是美国办公室里的电话号码。
      “老大,是我。”那边是拉斐尔怯生生的声音。“部长找你……”
      我命休矣!临走拖了个稿没完,估计那大妈恨不得将我乱刀分尸。我见势不好扣上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里拽出笔记本电脑插上线把报道三下五除二打好发过去。
      好啦,终于逃过一劫——我什么时候才能把头衔里这个“副”字给去了呀?
      脑门上已经满是汗,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房间里还穿着大衣。刚才进屋的时候太匆忙忘脱下来了。我把衣服挂在手臂上准备找毛巾擦把脸,吉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你刚才干什么了呢,慌里慌张的。”
      “没什么,跟姑娘在院子里玩,报社里来催稿了我就给发过去。”
      他向后窗看了一眼,雪还在下,但并不大。院子里凌乱的脚印正逐渐被白雪修补完整。但是,怎么都看不见那个穿鹅黄色滑雪衫红裙子的小身影。
      “蕾贝卡?蕾贝卡!”我推开窗,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却许久没有回应。吉米的脸一下子苍白下去:“这么冷的天,她会到哪里去呢?”
      我想得更加恐怖:雪天,野兽在山岙里没有食吃就会跑到村里来——祥林嫂家的阿毛不就是让狼给叼走了吗?!
      各种各样恐怖的念头冲进我的脑子,一时间整个人楞在当地。“她在这个地方比我们熟,去……去找找她,或许,就在附近呢。”他明显底气不足,强挤出一句话。
      那么个可爱的小丫头,要是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叫人原谅自个儿!我噔地放了满脊背冷汗,拖起吉米就往外跑。
      “放手!”他用力挣脱我,紧跑两步喘匀了气。“别乱来!这地方这么大,下着雪,天又快黑了,怎么找?报警!”
      很快警车就到了。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自己像祥林嫂,孩子没了央人来寻,找到了孩子,却早已经被狼吃掉了。几十号人在面前跑来跑去,把洁白的雪地踩成一锅杂菜汤。我心里空落落的,倒并不是全为了小丫头,我还不怎么熟悉她呢。
      但是这丫头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她像吉米。纤细秀气,从骨子里像个小妖精。
      当年的景象在眼前晃,却又隔了雾似的模糊。我摘下手套把吉米的手握在手心里,他没有挣脱。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天黑得很快,眼看着云层就由珠白变成铅灰色,最后彻底黑下去了。雪片有鹅毛那么大,在手电的光柱中凝固了一般。“那……那是什么呢?”吉米眼尖,看到灌木丛上挂着的一个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沉。
      那是我给蕾贝卡做的手绢老鼠。正好挂在了背风面,没叫雪埋了。
      阿毛的鞋不是也挂在草窠上了吗?!!
      我想去捡那个布老鼠,被吉米拦住了。他自己凑上去,仔细看了半天。“是随手掉落的,孩子大概没事……”
      他底气不足,我忍不住了。摔了手电向前跑,想叫小丫头的名字,嗓子却全哑了,怎么都张不开嘴。
      “爸爸?”一个柔细而清楚的声音传过来。虽然轻微,我却打了个激灵。仔细一看那是一个小山洞,准确说就是一个石头缝。洞口长了一丛灌木,好象就是老北京人说的“刺枣儿”。小孩能过去,大人就不行了。
      回头看看那些个警察,一个个跟傻子似的。说不定还是他们把小丫头吓着了!这么瞎闹腾,真是猴吃麻花——满拧!
      我急着拨拉那些干枯的灌木枝,扎了一手刺也顾不得。洞口小,里面却挺大。小丫头就坐在里面角落里。我把几个警察举起来的手电挡下:“小心点,别吓着孩子呢,”
      我费劲挤过半个身子去,把她抱出来。真不愧是我家孩子,大有乃父之风。疯闹之余仍保持良好形象,小辫子不散裙子不脏,刚一抱起来就睡着了。吉米想问她怎么跑到这里,已经问不出个所以然。
      “拿着手电筒,我进去看看掉下什么东西没有。”他脱了外衣,一侧身钻了进去。我肩膀宽,只能两个指头夹着电筒往里瞧。他在地上翻检,我却注意到了洞壁上的图案。
      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先是相对坐着,然后是抱在一起。女人怀孕了。而最后一幅却只有一个婴孩。
      那个男人呢?那个女人呢?为什么他们会抛下自己的孩子不管?
      一阵冷风,吉米打了个哆嗦,一扭身子钻出来。“没掉下东西,走吧。”
      我用疼得轻些的手抱着孩子,谢过警察们后同吉米慢慢向山下的住处走去。“还记不记得小时侯到格林树林玩的时候吗?惊动的警察可比这个多多了。”
      “那是谁最后当了叛徒。”他白我一眼,伸手给我整了一下衣领。
      “那可不怪我,那是孩子她姥姥——你妈做的奶油李子蛋糕太有名了。”那时我两家的家长都快疯了,那位可敬的脑外科医生不慌不忙打开点心盒子,我当下变成了甫志高。
      我们终于回到了家,蕾贝卡一着床就沉沉地睡着了。吉米取出一根细解剖针来挑我受上的刺,动作又柔又快。看来真不愧是一流的外科医生,还看在熟人面子上把我的手指头当成三尖瓣来修。
      他手一抖,顿时挑出了血。
      “哎哟!”我故意大叫一声。“干吗呢?!……痛!”
      “对不起。”手边没有碘酒什么的,他干脆把我的手指含在嘴里。这倒罢了,还当成了磨牙棒,可着劲儿啃。这小子牙特别利,跟吸血鬼似的。手指头好歹从狗嘴里抢下来,已经快成腌香肠了。“你你你,你干吗?!你打狂犬疫苗了没?!”
      他不应,透明的长睫毛垂了下去。半天才吐出一句。
      “那壁画的颜料……是不是血?”

  • 作者有话要说:  每章都有一段衬托气氛的话,与正文内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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