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锦》醒来方知梦一场

4、血色魔珠（下）

　　多年没下雪的乌镇白雪皑皑，如是和我都穿的跟小企鹅一样：“姐姐，乌镇最热闹的当是元宵节，晚上我们去看宫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花如雨。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江南的繁华街市，好美，小桥流水人家，烟街柳巷，天上星光，地上灯火，夜晚更是醉人。
　　一路上姑娘没少侧目，胆大点的甚至就把花塞给了如是，如是看看我的反应，“姐姐等等我。”如是从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个半脸面具，银光泠泠，如是冲我笑笑，带了上去只露出光洁的下巴。
　　“好帅。”我说。
　　“啊？。”如是明显呆住。
　　“哈哈，走了。”我拉着他往前走。
　　夜晚的时候我睡不着，实际上我醒来的几日我都没有睡过，总感觉自己正在失去什么。“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就喜欢爬房顶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如是也爬到屋顶上，还真是爬，瓦房的屋顶是倾斜的，他都不敢站起来。
　　“恩，风景好。”我笑笑。
　　我们相对无言，如是眼波流转，笑容温暖的仿佛治愈一切。
　　“我明日就要上京了。”总是明媚的少年声音透露出浓浓忧伤。
　　“如是学习一向用功定能金榜题名。”我说。
　　“恩，那你等我回来，我娶你好吗？”如是一字一顿的说完好像解脱了一样，我能感受到少年的期翼与紧张。夜色如水，少年皎洁如玉，凉风吹过少年衣袂翩飞，我想是那晚少年眼眸里的星光太过闪耀，否则我怎么会连我什么时候答应他的都记不得了。
　　江南到帝都远隔千里，但我每天都能收到一封信，尽管已经是他一个月前写的了。
　　-----我母亲素来清冷还请姐姐担待，没事时替我陪陪老人家。
　　-----一直没有对姐姐说，十年前，当时见到姐姐在塔顶站立的时候，我就喜欢姐姐了，所以见到姐姐倒在阁楼门口时，我觉得就像上天完了我一个梦一样。
　　----今日见一女子身穿红袍，竟然慌神了，我好像又想姐姐了。
　　-----昨夜梦见姐姐又回去了阁楼，我却进不去，姐姐一定要等如是，殿试之后，如是即回。
　　我每次都会回信，安好，勿念。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三百日的重复，就算钢铁也成了绕指柔。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寄过来一件红袍，洛阳锦，上城绸，款式各异，但都是美的灵动出奇，看来他比我还迷恋红袍。
　　江南俊杰灵毓，最是乌镇韩府如是，堪比千年前韩家三少。
　　如是谦虚多才，有具有商贾才能，江南江北，无人不知。
　　一年的时光，我还是深居庭院深处，关于如是的点点滴滴还是不绝如缕，这样的少年说要娶我，美好让人承担不起。
　　辗转反则一夜，昨天的信----中国地大物博，若是和你游历四方，看尽壮丽山河也是不错的。如是落榜了？
　　他要是落榜，只能说现在官宦场黑暗，我算了算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那他现在在干什么？
　　一个月了，他都没有再写信，韩母让丫鬟告诉我如是现在在忙，不用担心。
　　可那一个月，我像是被抽了筋骨一样无力。
　　如是母亲来见我的时候我正在梳妆，满头的青丝三千丈，一世化不开的惆怅。
　　“你知道皇上要招如是为驸马吗？”韩夫人说。
　　我的笑容在脸上凝结在脸上： “不知道。”
　　“你走吧，你和如是不是一类人。”
　　“夫人，我知道我不够好，但我会努力做到更好的。”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是如是的意思。”她递给我一封信---还请姐姐成全我，字迹真是如是的，我那些夜晚陪他温习书经，他的三百封信，他的字我怎么会忘。
　　“嗯，我知道了。”我不恨他，恨不起来，如是，如是，他对我来说像弟弟，像亲人，我恨不起他。
　　我又回到了阁楼，应该说我都不知道阁楼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一直照顾我的丫鬟跟着我住进了阁楼。
　　“您不要怨少爷，阁楼里里外外都修了一番，少爷心里是有小姐的。”丫鬟说。
　　“嗯，我不怨的。”我不怨尽管我不愿。
　　两个月里，我都没有出过阁楼，阁楼里有足够的粮食和钱财，我不知道以前阁楼是什么样子，让丫鬟去问韩府使他们的东西吗，他们也否认了，也好，要不然我和丫鬟就要喝西北风了。
　　“小姐，韩府三天都关了大门，看来他们去京城了。”丫鬟说。
　　“哦，要是知道少爷大婚记得提醒我上礼钱。”我说。
　　“小姐，您要是伤心您就哭，别憋着，两个月了您就没有笑过。”丫鬟说。
　　“没事，就是最近没什么乐子而已，我们晚上去外面看看吧。”我说。
　　千机阁原前和韩府是一体的，后来韩府几经修缮阁楼渐渐和韩府风格不符所以就分开了，阁楼另立了门户，和韩府的后门相对着。
　　“我想去京城。”我自言自语。
　　“小姐，江南离京城千里，您还是不要吧。”丫鬟是个胆小的人，平日也就嘴胆大点。
　　“恩，我就随便说说。”
　　一朝及第，衣锦归乡。五花马，千金裘，状元郎年少且俊逸，我远远的站在阁楼的顶端，如是坐在马上看到了我，眼里有惊讶转瞬即逝，我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异样，甚至觉得如是连上房顶都麻烦有点怂，我连飞上塔顶都轻而易举。
　　如今的如是和我更是云泥之别，驸马爷，祝你幸福。
　　如是来千机阁，这是我猝不及防的。
　　如是穿着他的状元锦服，笑容和一年前一模一样，好像那一年时光不曾度过：“姐姐，我是来负荆请罪的，跟我回家吧。”
　　于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眼泪决堤，没问理由，我就跟着他回了韩府，因为以后有什么挫折我都会面对，只要不让我离开如是。
　　韩夫人很快给了我答案。
　　“那天殿试，皇上赐婚如是与公主，可他拒绝了，连想都没想，他说他有妻子在家。”韩夫人的声音无悲无喜听不出目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真相是这样，如是为了我放弃皇家公主，放弃高官厚禄，我真的很惊讶，当然还有感动。
　　“他被囚禁天牢三个月，却千叮万嘱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担心，甚至可能牵连九族，于是就写了那封信让你离开，做母亲的不求儿子高官厚禄，他要是愿意，田园耕种我也随他，他既然喜欢你，只希望你好好对他。”韩夫人说完话就离开了，一个母亲有她这般心境也是如是和我的幸运。
　　门口的桌边有封信，是韩母刚才留下的，如是的字迹清秀“我与姐姐将要成亲，母亲和姐姐都是我视如珍宝的人，还请母亲和我一样爱她。”
　　“当时我以为我和家人真的会丢掉性命，不过竟然是公主求的皇上网开一面，我负了公主只是内疚，若负了你便是一辈子的不快乐，上次一个月韩府没人是因为母亲去京城招人救我罢了。”如是慢慢的解释着。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流了眼泪，这几日如是回来，我把那三个月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三日后，我们就是夫妻，不管你是谁，从今后，你就是韩如是的妻。”如是眼里的欣喜不言而喻，一年后的如是已经十八岁了，一年的京城之旅如是成熟了很多，不过在我心中还是那个温婉的少年，因为他对我还是如是。
　　如是温婉如玉，能有此良人，实在是落茱之幸。
　　当火红的嫁衣再次捧到我面前，刺眼疼痛直到心底，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心里没有什么波澜，眼睛却像是有记忆似得敏感了起来，长时间的流泪和一脸平静的我，看傻了旁边帮我梳妆的丫头仆人。
　　那晚，韩府上下华灯如昼，熟悉到令我坐立不安的场景，我终究还是心疼到难以承受，什么东西像要破茧而出，而我就在茧里，挣扎着出不来。
　　烛光跳跃，我在等我的少年郎，从此今生前路上我不只是一个人。
　　外面一声巨响，什么东西倒下的沉闷的声音，然后有个女人放声大哭，那个声音，是韩夫人！
　　凤冠霞帔的我，一身红装大的我冲了出去，后面我看到的是我永远难忘的，如是一身红色喜衣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笑容还在少年的脸上，可是竟阴阳已隔，我的天好像塌了，你明白血倒流是什么感觉吗？如果你不知道，那你很幸运，因为你没有失去过你挚爱的人。

　　记忆冲破时间的洪荒，我的指甲在变长变得血红，脸也变得妖魅而魔性，我记得了一切，记得创世之初那场女神与女魔的战争，女魔的右眼被女神用箭射了下来，而我就是女魔在世间唯一的存物，一直包含女魔所有七情六欲的血色右眼，尘封了亿年沾染了世俗情爱，灵性大增后修炼千年化成了人形。
　　女魔本来寡情，奈何右眼凝聚太多情爱，这次落入尘世，自然是一段旷世绝恋。
　　我用魔力把如是的身体抬了起来，他是因为我身上的血色煞气而暴亡的，而千年前的韩家三少爷也是这样吧。
　　而我的师父，那个被我念想的千年的男子，你在哪？
　　如是被我葬在了千机阁的后山上，那里有我千年前的“前夫”—韩家三少爷的坟墓，满山遍野的紫色风信子，师父当年的话在我脑海中浮现，若有机会，我希望住在种满有风信子的地方，忘记过去悲伤。原来师父没有负我，原来他就是韩家的三少爷。

　　我是血色魔珠，身负无限煞气，寻常男子怎么能做我的丈夫，我害了两个我挚爱且挚爱我的人。
　　韩家老爷老年得子，身子稚弱，18岁时进入深山养病，一日见一幼女在山中爬行而生，不忍，养之，二人日久生情，三年后送至家中自己回深山静养，又三年，欲娶之，怎奈急症而亡。
　　家人早已知此女不同一般，多次请高僧欲收之，奈何三少不许，三少逝后，寻一僧，封了千阁，家人知三少爱此女颇深，顾葬之于阁楼后山之上。
　　后记
　　青葱岁月，不忍负他，错失的流年，转为千年的牵挂，自是永世不忘了。
　　落茱回了深山，又千年，血色魔珠用自己的身体抵住了的一场浩劫，那是一场和白垩纪一样的地球浩劫，几亿年不遇，落茱很高兴自己能有这个赎罪机会，对得起当年给自己三年美好生活的师父，对得起那个俊逸的如是少年。
　　千机山上满山遍野的紫色风信子四季常开，而随时间风化到墓碑上字都看不清的两座墓旁，被一种奇异的火红色草簇拥着，世人称之为落茱草。得二君朝思倾慕，莫怨落茱多情两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