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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家教同人]知更鸟之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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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圣母百花大教堂里,唱诗班准时唱起了赞歌。
有知更鸟呼啦一下掠过橘红色的穹顶,远方钟楼传来低沉的钟声,交织成了佛罗伦萨在寻常不过的午后。
刚跨出教堂的六道骸抬头看了看漫天飘洒的大雪,又吹了个口哨向偷偷打量他的姑娘抛了个媚眼,一举一动极尽骚包姿态,偏偏自己还洋洋得意。
那么待会儿去哪里呢?
酒吧?不,他前天才勾引了酒吧老板的情人,那个啤酒肚的老头发誓,只要六道骸敢进佛罗伦萨的酒吧就能让他再也走不出去。
地下赌场?唔……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但他上周在那里算是把对方的家底都赢完了,再去也没什么意思。
再想想……似乎都不是什么好去处。
没了主意的六道骸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乱走,剪裁合身的风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比模特还要修长几分,引得不少年轻姑娘频频回头,而他摇着深蓝色的凤梨尾巴满脸轻挑,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旺盛的荷尔蒙。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一家医院的门前,他自己似乎也发现了这个事实,表情僵硬起来。
不过很快的,他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想着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眼科。
诊治六道骸是个年轻的女医生。
女医生大概是被六道骸不分场合散发的荷尔蒙俘虏,整个脸都红透了,每天要说几十遍的话说出来也是结结巴巴的。
“……能否让我……看看你的右眼……”
面对这样害羞又漂亮的医生,往常的六道骸一定会戏弄一番,然而他此刻却只是缓缓靠近那个女医生,然而在她红透了的耳边说:
“我的病,只有云雀恭弥才能治哦。”
女医生被吓坏了,砰的一下跳起来说:“……我去叫云雀医生……”
说完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正坐在办公室翻阅病历的云雀恭弥听到有人跑了进来。
“……云雀医生……”女医生站在门口喘气,“有位病人说要见你。”
他原本从容的动作忽然僵住。
与云雀恭弥有过来往的病人是绝不会提这样的要求,虽说云雀恭弥是公认的医院里最好看的医生,但与此相对的是他怪异的脾气
基本没有朋友,从不参加聚会,待人只能说是有礼但绝没有半点人情味。
所以,能指名道姓的让云雀恭弥诊治的,大概也只有一个人了。
果不其然,当他到接诊室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那个笑得轻佻的家伙翘着二郎腿一脸惬意的坐在窗边,十年的岁月没有让他改变多少,看起来应该比过去活得更加放纵了才是,撩开了遮住右眼的头发,红蓝异色的眼眸让他看上去不像是人类,这样奇异的眸色赋予了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异感,也难怪他受欢迎。
普通人大概以为只是隐形眼镜罢了,但云雀恭弥深知那就是他原本的眸色。
“好久不见。”
六道骸从容的打了个招呼。
云雀恭弥面色如常,缓缓落座,翻开病历拿起笔,声音淡淡的:
“姓名。”
“亲爱的不过十年不见你太让我伤心了。”
“病症。”
“是相思病啊。”
这样随口乱答的方式终于引起了云雀恭弥的注意,他冷眼看着满面春风的六道骸,后者却耸了耸肩,似乎是妥协了一般:“如你所见,还是老毛病。”
云雀恭弥又恢复往常的神色:“这是你与生俱来的,除了摘除眼球再移植个新的,别无他法。”
他顿了一会,又说:“但以世界目前的医术,还做不到。”
六道骸微笑的弧度没有丝毫改变:“我知道。”
回答得这样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芥蒂,仿佛这样的答案正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云雀恭弥却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笔,神情隐隐有着一丝不甘。
附近的圣母百花大教堂飘来了清亮的赞歌声,一遍遍的在云雀恭弥的耳边回响,他隐约可以看到飘扬如雨的樱花,和树下静静伫立的少年。
深蓝色的短发被风吹动,与通透的蓝色眼眸相对的,是血一样的深绯色眼眸。
【二】
“喂,怕的话就滚远点。”
异眸的少年站在樱树下,双手抱胸满脸讥诮。
而云雀恭弥不过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在意他说的是什么,缓缓的从他身边走过。
少年的笑容渐渐淡去。
云雀恭弥那时不过才十三岁,身手却相当好,很快的就攀上了那株樱树,下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团小小的东西。小东西扑腾着翅膀,挣扎了半天也飞不起来。
那是一只红色的知更鸟。
少年看了看知更鸟,又看了看云雀恭弥,问道:“为什么要救它?这么丑陋的红色,明明知更鸟应该是蓝色的,大家都喜欢蓝色的。”
少年的神色隐隐带着怨恨,右眼是血一样的深绯色。
云雀恭弥只是将手举高了一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因为很漂亮。”
幼小的知更鸟发出了清亮的鸣叫。
在那一个瞬间,少年没来由的觉得,他是对着他的右眼说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嘴唇却只是微微颤抖着,什么也说不出。
此后,云雀恭弥身边常常出现了一个叫做六道骸的少年,他并没有选择掩盖眼眸的颜色,即使身边只有一个姑且算作朋友的云雀恭弥,他也不肯改变。
在三月的樱丘,六道骸找到了正在小憩的云雀恭弥,此时的云雀恭弥已经有十八岁,身形单薄削瘦,眉眼间冷冽隽秀,已经能看出日后容貌会出色到什么样子。
六道骸想着云雀恭弥清醒时候的牙尖嘴利,以及冷淡无情,果断的决定不吵醒他。
十五岁的云雀恭弥已经有了足够聪明的头脑,和足够好的身手,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可以想见未来光明的前途。然而……
六道骸看着熟睡的云雀恭弥,在他的旁边摊开了一本医学书籍,里面满是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他莫名有点儿多愁善感,发了一会儿呆以后才拍了拍屁股起身走人。
五年岁月缱绻交错,好像就是从那开始,两人的关系日益恶化,并非是从前的小打小闹,拌嘴逗乐,而是真正的不合。
云雀恭弥觉得奇怪,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缘由。
同样,十八岁的六道骸凭着极具诱惑的气质很快的就有了众多的女性朋友,他开始从容的游走于不同的少女之间,异色双眸也渐渐不再给他带来影响,反而让他更受欢迎。
六道骸和云雀恭弥的人生轨迹在短暂的交集以后,似乎又开始渐渐偏离。
但六道骸偶尔也清醒的意识到,云雀恭弥压根就没从他的生活里离开。
在云雀恭弥打算去美国的医科大学的前夜,六道骸把他拉了出来,就在他们初遇的樱树下。
“不许去。”
已经不是樱花的花季,只有枯槁的枝桠孤零零的刺破月色,群星与上弦月静默无声。
六道骸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笑得半分真心,半分假意,而是板着脸,没有丝毫表情。
云雀恭弥只是看着他,半响忽然讥诮的笑了起来:
“食草动物凭什么多嘴?”
“你压根就不喜欢学医,为什么要去当医生?”
灰蓝色的瞳孔有什么不明的情绪闪过,但云雀恭弥说出的话冷漠依旧:
“别妄想揣测我的想法。”
然后甩开他的手缓步离开。
平日巧舌如簧的六道骸看着云雀恭弥削瘦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冰冷的夜色中。半响他才回过神来,自嘲的笑出了声,然后笑着笑着,蹲在地上,笑声也渐渐消失。
那些没立场说的话哽咽着,他半点儿也没听见。
【三】
傍晚的街道上,行人与车辆来往如织。
六道骸瞥了一眼身边的云雀恭弥,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居然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明明平时嘴皮子一甩好听的话张口就来,偏偏到了云雀恭弥面前就全部失效,到嘴边的话斟酌了几番,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怎么?明明是你硬要叫我出来的,却什么都不说?”
六道骸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上却似乎春风满面:“好久不见恭弥长得越来越漂亮了,所以想多看一会儿而已。”
没想到六道骸会这么回答,云雀恭弥被噎了一下,转过头不再搭理他。
仿佛是被云雀恭弥这样娇羞的神情刺激到了,六道骸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精神起来,手臂搭上了云雀恭弥的肩膀,扯着他拐进了黑暗的小巷。
“又想干什么?”
云雀恭弥的声音冷冰冰的。
六道骸无奈的笑了起来,然后把脑袋放在他的肩上,双手圈着他单薄的身体,脸颊蹭着他的脸颊,吐出来的话是他自己都想不到的:
“我想你了。”
意料之中的。
云雀恭弥本来就不是这么容易亲近。
躲过了来势汹汹的一拳,六道骸后退了几步,无奈的说:“好歹我难得撒个娇,你一点儿也不给我面子。”
“少罗嗦。”
在只能勉强张开手臂的巷子里,即使是六道骸也躲得有些困难,只好背对着云雀恭弥往外跑。但云雀恭弥积攒了多年的怨气一时之间爆发,揪着他的衣领愣是没让他跑掉,接着把他按在地上就是一顿胖揍。
被揍得七荤八素的六道骸终于反抗了,一翻身就骑在云雀恭弥的身上,看着脸都肿了的六道骸,气终于消了的云雀恭弥反倒隐隐有了笑意。
“笑什么笑!说好打人不打脸的!”
云雀恭弥动手揍他从来不讲理由,这个冰山美人高兴了要揍他,不高兴还是要揍他,所以他长了张这么好看的脸蛋,但绝对没有人敢上他。
当然,六道骸不算人,所以他敢。
整个脸都肿了的六道骸趁着夜色溜去了云雀恭弥的公寓,这家伙一个人住在佛罗伦萨最高的建筑物里,他很担心云雀恭弥万一有一天打算殉情,尸首摔得太难看怎么办。
当然,这样的事情就和说六道骸从不说谎一样,属于这个世界的逻辑以外。
房间整齐得过分,桌上的书籍和病历资料被分类,六道骸左一本右一本的乱翻,这种整洁很快就不复存在了,他眯着眼满足的笑了笑,随后把外套鞋子一甩,熟练的钻进了云雀恭弥的被窝。
对于有洁癖的云雀恭弥来说,这绝对是能让六道骸死无葬身之地的原因。
所以从医院回来的云雀恭弥在看到房间的情形后,果断的把六道骸提起来要扔出去,当然,这么容易被扔出去就不是六道骸了。
“亲爱的,别这么冷淡嘛。”
六道骸勾过云雀恭弥的脖子在他耳边说。
“等我有能力治好你的眼睛,我自己会去找你,现在滚出我的房子。”
难得云雀恭弥说这么长的话,六道骸却没有因此而多出几分笑意,眨了眨眼,又像牛皮糖似的粘了上去。
“真是倔强……”六道骸想摸摸他的头,最终还是收回了手,“一个人在意大利习惯吗?”
正收拾着房间的云雀恭弥哼了一声:“你管得着吗?”
还是没变。
这个人孤傲到死的脾气,还是没变。
六道骸眼神忽然寂寥下来,虽然笑容还在唇边,眼底却并没有比窗外的风雪温暖分毫。
情景又倒回很多年前的樱树下,乌压压的树枝枯槁孤寂,月光清冷如霜。
那个人的语句却比任何的利刃还要锋利,疼痛感经过耳膜有嗡嗡的鸣叫声,在胸腔里回响着,将左胸心口的温度一点点夺走。
六道骸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笑着转身,两手放在口袋里,指间却有着意外的冰冷触感。
是眼药水。
淡蓝色的液体在玻璃瓶里,折射着淡淡的光。
“眼睛疼的时候用。”身后有冷漠依旧的声音有条不紊的说着,“拿着它快点滚。”
眼前的雾气似乎被人缓缓拨开。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
樱树下捧着红色知更鸟的少年,语气比冰雪还冷上几分,却一瞬间让他胸腔里有某些不明的暖意蔓延。
那个人的背影在暖色的灯光下纤细单薄,肩线的弧度漂亮异常。
喜欢一个荒唐到现在才看懂他。
原来他这个样子的啊。
六道骸终于笑出了声。
将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的云雀恭弥冷不丁被人从后面一抱,连带着撞着了书架,伴着两人倒地的声音,三层书架上的书都铺天盖地的倒了下来,把上面的六道骸砸得晕头转向,但他却丝毫没觉得疼一样,把护着云雀恭弥的手收回,看着他得意的笑。
“亲爱的,你真是个可爱的小贱人。”
“滚出去!”
“连耳根都红了还这么不诚实。”
两人扭打成一团,又是扯头发又是扯衣服,最后六道骸不得不硬生生的挨了云雀恭弥一拳,这才把他抱了个满怀——
“回日本吧,下个月就是新年了啊,恭弥。”
“辞职书早就写好了……给我滚起来不然咬杀你!”
佛罗伦萨的冬夜被冰雪覆盖,十二点的钟声准时敲响,有停栖在钟楼处的知更鸟被惊起,发出清亮的鸣叫声,知更鸟扑棱棱的飞过深沉的夜色,有鲜艳的羽毛飘落,不知散落何方。
三年前得知某人来到意大利时就写好的辞职信。
十年前樱树下鸣叫的知更鸟。
他们只存在于那神也遗忘的时之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