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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香草美人·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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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阿离顽劣不懂事,以后,多教教他……我本以为护得了他,现今看来,总归是太自大了,咳、咳咳,带他去唐家堡,他该学些防身的本事了……我早年与弟弟说过,他以后若有个女儿,我们两家必要结成亲事,这是当年的信物,你收着。哎,江家人身上背着债,总也还不清……”
任超宇猛地惊醒,天还没亮。他又一次梦到了那个夜晚,那个黑得可怕的夜晚。小小的阿离在冷风里瑟瑟发抖,整个人仿佛是懵了一般。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这是当年江离的娘交给他的东西。她临死前嘱托的这一件件事情,他都答应了下来,一件件地照着做了,就剩这门亲事,总是拖着,阿离一直不答应,而他自己,也不愿催促。
当时的任教主觉得不放心,尔后又派了人来,却已晚了一步,斯人如梦逝。
任超宇带着江离去了蜀中唐门。一路上,江离的魂仿佛散了,表情空洞。任超宇觉得他就像是个提线木偶,叫他吃饭、他便吃饭,一口一口地光吃饭,叫他睡觉、他便睡觉,整夜整夜地睁着眼。他一直没哭过,没滴眼泪,也没声呜咽,只是紧紧地攥着任超宇的衣角,不让他离了自己半步。
他们这一路也算是历经了不少磨难,到了唐家堡,里面更是机关重重,任超宇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奇怪那时的自己是如何撑下来的。
江离见到自己的舅舅时,呆在那里,任超宇听到他极轻地叫了一声,“娘。”其实姐弟俩粗看上去并不是十分相像,但仔细端详,那眉眼间倒有几分神似。
他俩在唐门待了下来,任超宇自己练习剑术,而江离呢,他的舅舅唐妙言亲手教他。妙容妙言只是一字之别,但性情却差了十万八千里。任超宇的娘在生他的时候死了,唐妙容温婉可亲,对他来说,就跟娘一样;而唐妙言,却是成天冷着脸。
江离还是恍恍惚惚的,任超宇很担忧,怕他挨骂、怕他不开心。
唐妙言教他鞭法、制毒、使暗器,稍微学了一点之后便开始派他外出做事。他第一次外出回来后,白衣上染了血,任超宇忙去拉他来看,他往旁偏了一下身,说:“大哥没事,沾了别人的。”自那以后,他再没穿过浅色的衣衫,好像,也再没有无忧无虑的笑。他身上那黑得发紫的颜色总让任超宇想起葱炎,《别录》记载这种植物,苦、微寒、有毒。
他认认真真地学着唐妙言教他的东西,敛了神色,任超宇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或许,他什么都没想。晚上睡觉,他像只幼兽钻进任超宇的怀里,夜半时,会挣扎着醒来。直到抽丝的第一次发作,他的面上才终于有了神情。
那日,任超宇在院落里舞剑。早春的空气里还很有几分冷寂而肃杀的味道,梅花开得很是精神,院内充斥着幽幽浅香。江离做完了舅舅交代的功课,倚在门口安静地看。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光弧。
任超宇突然觉得胸前气脉翻涌,眼前一黑,剑也脱了手。他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阿离喊了一声“大哥”,似是极为紧张。
醒来后已是晚上,任超宇觉得身体无甚大碍,知道这就是抽丝的症状,开始来得轻缓,日后愈发凶险。他看到阿离坐在一边打着盹,便小心地将他抱上床,但还是惊醒了本就没睡熟的人。
江离看到他醒了,忙说去找舅舅来看看,任超宇只说不用。他摸了摸任超宇的脉象,见很是平稳,才答应了说不找舅舅过来。
这夜,他总算流了泪,像是要把之前的眼泪都补上,也像是,要把之后的眼泪都流完。任超宇的衣襟湿了一大片,透着心地凉。
江离说:“大哥,你要好好的,我们可都要一起。”
任超宇答他,“好。”
“永远一起?”
“永远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