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的黑耀石》月上轩

41、第十九章(上)

　　好像是过了一分钟，也好像是过了一百年，时间的齿轮才又重新开始转动。
　　尹熙见纳尔美尔走过来坐下，她才逐渐清醒了一些，问道：“你要找我谈什么呢？”那声音竟是出奇地温柔。
　　纳尔美尔深深地望着尹熙，说：“我只是想问伊西斯，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您不断地远离我、拒绝我、惧怕我？”
　　“惧怕你？”尹熙似是而非地笑了笑：“神明从不惧怕凡人。况且，疏远谁，亲近谁是神的权利，你为什么要感到不满？”尹熙嘴上虽然很硬，但心里发虚。
　　“伊西斯，请您今天摘下面具，对我说实话好吗？因为这些问题闷在我心里很多年了，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个机会，也许我永远都问不出来。您真的不是在逃避我，惧怕我吗？” 纳尔美尔眼中忽地蒙上一层泪雾。
　　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假如您说得是真话，您为什么不肯接受我向您奉献的最纯真的爱？为什么那么惧怕我拥有权利？”
　　纳尔美尔的话句句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刺中尹熙的要害！一向巧言善辩，在各种情况混乱的突发状况中从容应对，在各个错综复杂人际关系中游刃有余的尹熙，头一次被问得心慌意乱，张口结舌。
　　纳尔美尔心胸坦荡，他看尹熙沉默无语，便明白了一切。他等了好一会儿，似乎实在不忍心再逼迫尹熙了，才伤心地说：“伊西斯，让我来替您回答吧！”
　　“您的确害怕我，不仅仅害怕我，您害怕所有可能威胁到您的人。因为，您的心里只装得下自己的权利和地位。这种可怕的欲望正在一点一滴地把您全部的真心、善良、美丽和爱情无情地吞噬掉！您难道感觉不到它的残酷吗？”
　　凡是真话大部分都是难听的。尹熙恼羞成怒，她冷冰冰地盯住纳尔美尔：“你这是在批评神的所作所为吗？要知道，驾御权利是神明在人间的唯一使命！”
　　纳尔美尔惨然一笑：“神明？如果真是这样，神明就是悲哀的！但是，把自己当作神明的凡人更加悲哀。”
　　“现在你是怀疑神的威严，当心！这是危险的心思。我要警告你，我的国王，最好不要拿这件事情开玩笑！”尹熙的眼睛里阴森森地闪着寒光：“难道你想象你的父王那样吗？你该不会认为：因为我喜欢你，就会舍不得杀你吧？！”
　　泪雾真的蒙住了纳尔美尔的眼眸，他低下头，轻声说道：“神的权利大到了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步。并且，我根本不认为在你伊西斯的眼里，我跟您其余众多的情人有哪些不同，或许，我可能还比不上他们中的某些人。至少，他们不会给您带来不安。”
　　他抬起头，看着尹熙：“但是，我不是父王，更不会做他做过的愚蠢的事情。想当年，我为伊西斯而出卖他的时候，就早已表明立场了。”
　　“不错，你救过我们，为神立下过巨大的功劳。你如果以此为条件，来换取等价的报答，那是应该的，我完全可以满足你。”
　　“不！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不会用曾经的忠诚来换取任何东西，我也不需要任何报答。我之所以想要去打仗，纯粹是为了对埃及尽一份责任。即使我不是‘鹰王’也会作为一名普通的士兵，去为神战斗。因为，我爱埃及，更爱神明。”
　　尹熙在纳尔美尔说话时一直看着他那美丽的眼睛，似乎想一直看到他的内心深处，从而判断出，他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我懂了，这是纳尔美尔王表达爱情的方式。”
　　“爱情无须表达，我的降生就是为了献给伊西斯神最伟大的爱情。”
　　“好啊！”尹熙笑了：“现在，伊西斯正需要爱情，你就留在我的身边做一个我最喜爱的情人吧！”
　　纳尔美尔闭上眼睛，痛苦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愿意？”尹熙脸上挂着恶毒的嘲笑的笑容：“纳尔美尔，我的国王陛下，咱们不要再演戏了。”
　　说着，她换了一副严厉的表情：“你我需要什么，咱们彼此心里最清楚，山盟海誓的爱情诺言并不能扰乱神的心志。你要好好记住：伊西斯需要的不是你的爱情，而是你的忠诚！”
　　纳尔美尔站了起来，深深地向尹熙鞠了一躬：“我明白您的意思。您可以不接受我的爱情，也可以怀疑我的动机，可是您无法剥夺我的信仰。每一个人，无论是高贵的国王，还是卑贱的奴隶，都有崇高的信仰。既然我去战场会让您感到不愉快和恐惧，那么，我收回我的请求，明天的祭祀礼可以取消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尹熙在他身后叫道：“站住！谁允许你退下的？！”
　　纳尔美尔在门口停下来，转身看着尹熙：“伊西斯神还有什么要求？我还能为您奉献什么呢？您说，神不需要爱情，您是否可以告诉我，您心底最深处到底需要什么？”
　　他的眼中带着一股深切的悲哀：“您拥有无尽的权利，可是，它能满足您一切的愿望吗？您拥有整个埃及的财富，如果您愿意，您可以用黄金修盖宫殿，可是它能填补您心里的空虚吗？您身边有无数美貌英武的情人，可是您拥有的究竟是他们的身体还是他们的灵魂？您不让我走，我可以留下，可是您究竟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纳尔美尔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门重新关上，寝宫中安静下来。
　　走廊上，清冷的月光底下，纳尔美尔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周围静悄悄的，侍从、奴隶都远远地躲开，连深夜的飞虫都不忍心听下去，沉寂得只剩下空气在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