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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辰 ...

  •   朱砂醒的很早,天才蒙蒙亮就睁开了眼。他来时穿红衣,剪秋备下的衣服就都是红,深深浅浅的红。朱砂摇了摇头,随便捡了一件披了。他的伤尚在恢复,剪秋已经默许了他下地走走,拿来的衣裳却都是夹了棉,剪秋虽面上对他疏离有礼,却是把他当小孩子照顾的。
      随手绾了头发,对于他一夜花白了头发的事,谷里竟没有一个人问,就连为他端药送水的婢子都目不斜视。对于药王谷来说,他不过随手救下的一条命,没有人问他的名字和来历,等他伤好了要离开这里,留下谷主最想要的东西,就再没有人会记得他。他喜欢这种关系,平等互利,不需要付出情感更不奢求回报,以物易物,干干净净。
      朱砂推开门走了出去,一眼就看见了成片桃花树下的白敛,他身上仿佛总是和煦干净,隔得远了都能感到那人温和的笑意。他躺在一把竹椅上,白衫袖口用银线绣了什么,微微泛光。手指逗弄一只躺在他怀里撒娇的花斑猫,一人一猫都眯着眼,慵懒的如出一辙。几片桃花瓣被清晨的微风吹起来,打着旋儿落在他披散着的黑发上,猫儿看见了用爪子去抓,低头嗅着就舔进嘴里,他大笑,揉乱猫咪颈后的绒毛。
      剪秋此时提了食盒来,见朱砂站在门口望着什么,顺着目光望过去看见谷主正笑,早晨的阳光为他描了浅红的轮廓,猫儿正舔着他修长的食指,不由得看痴了,只听见朱砂叫她才回神,颊也羞得红了,嘴上还是有礼有矩“公子,剪秋带了早点来,快趁热用些。”朱砂鲜少见她女儿娇态,扭头看看那边还带着笑的男人,露出个明了的眼神,倒是相配的一对,只可惜…罢了,这又关他何事?
      朱砂向剪秋道了声谢,垂眸掩去面上神色。
      晚上有人敲门,却是白敛亲自来了,天已经全黑了,朱砂开门,见他白衫好似披着月光一般,白敛也不多说,晃晃手里提着的两坛酒,“可有雅兴陪在下喝上两杯?”朱砂本要睡了,不知怎的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提了其中一坛笑“朱砂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披衣出门。
      谷中人大都睡下了,风凉凉吹在二人脸上,有几分静谧的味道。白敛看他伤还未好完全,也不问他,道声得罪抓着他胳膊带他上了屋顶。朱砂这下才得以好好看看药王谷,谷里规模虽不大,却是个风雅的地方,竹林桃花,药田花海,穿插几间竹楼几间木屋,虽简单不失精妙。况且,朱砂不动声色看了看身旁这人看似温润的笑,如果他没有看错,谷里建筑花草树丛处处是阵法,他也曾学过一些,记不大完全,即使这样也看得出都是些杀阵,攻势凌厉不可大意。
      白敛不在意朱砂眼中复杂,随便寻个干净地方坐了,仰头望着天上月,然后举起手中酒坛喝了一口。他一向气质温和,做这么个豪爽的动作却一点不让人觉得违和,只觉这个动作他做来更加好看。朱砂学他也喝了一口,这些年来喝的都是些绵甜的果酒,许久没喝过这般清冽的带着力道的酒,反而觉得舒服,他眯了眯眼,赞了声好酒,这才踱到白敛身边坐了。
      见他喜欢,白敛还是一派柔和笑意,仿佛早知道他会喜欢一样。朱砂摇头,这个人好像无论何时都在笑,即使第一次见面手指按着他伤口时候表情也是带笑的,他不是剪秋一样不懂世情的女子,心中大概明白这样温情的笑容已经是这人的一部分,好似一件敝体的衣服,配上那双柔情得让人产生错觉的眸子,不知迷惑了多少人的双眼。想到这,朱砂露出一丝嘲讽,那个人也总是这般似笑非笑,语带宠溺的…他突然有丝恍惚,也抬头去望天上月。
      是个满月,月光好像还带着凉。两人就这样坐着喝着,什么都不说也不觉尴尬。朱砂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蓦地开口:“这些日子实在烦劳谷主照拂,朱砂只有一事,不知谷主准备向朱砂要什么样的诊金?”
      白敛闻言低声笑起来,喝光酒坛里最后一口酒,抛了空坛在一边:“公子无需担心那些琐事,药王谷收的诊金,自是公子能给得起的,不会刻意为难的。不瞒公子,今日其实是在下生辰,只想寻个不会辜负这月这酒的人坐坐罢了,还望公子不要见怪。”带点湿润的笑意的眼睛里面竟然找不到一点落寞。
      朱砂垂眸,默默喝着手中酒,喝完也学他抛了空坛:“我直到三年前才过了第一个生辰,”他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有些柔软“不知道自己生辰八字,不知道自己是谁,不也过了这许多年?偏偏有个人以自己的生辰为你的生辰过了三年,才三年,就贪婪了习惯了,反而无法回去以前的心境,人啊,真是不知满足。”
      白敛闻言抬头看他,朱砂那昳丽得雌雄莫辩的侧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收起的迷惘脆弱,不过还是个少年啊,白敛站起来拍了拍,向他伸出手:“夜深了,要是明天让秋儿知道我把病人带上楼顶吹了这么久的风,可又要跟我闹了,走吧,我送你回去。”语气温柔。
      朱砂认命的伸手握住他的手,微微的凉,一点也不像刚喝了酒的样子。
      与他并肩默默走着,其实并不远,不过两步路而已,可谷中阵法厉害,又随处是毒物迷花,朱砂平日没有出房门走动过,白敛要送也就随他。一路无言,朱砂却不觉得尴尬,想想可能是眼前这人气质太柔和,总让人觉得舒服,眼看要走到熟悉的门前,他突然说:“朱砂还有一事请教白谷主。”
      白敛扭头看他:“无妨,唤我白敛就好,有什么事?”朱砂被他看的不自在起来,手下意识去摸腰间佩剑,没有摸到,只觉得不舒服“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闻药王谷救人全凭谷主喜怒,即使当今皇帝来也得看谷主心情,朱砂当时身中数剑情况危急,却不知谷主为何要救我?”他问的突然,白敛眼睛露出点诧异来,随即笑出声来,低低的笑声,很开心的样子。
      朱砂更不自在,不知道自己问题有何好笑。药王谷本就是个神秘的存在,上门求医的各路人马在谷口跪成一片,谷里却只是凭着白敛喜好收治,有时一天几个,有时干脆一月也不见人影。朱砂当初听人这么说时,还在猜测这谷主一定是个脾气倔强的白胡子老头,却没想到是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一般的人,况且自己受伤之处离药王谷怎么也要走三四个时辰的路,怎么会不明不白救了自己?还让自己在谷里养病?
      白敛好不容易止住笑,才说:“这么久都没问,还以为是个沉稳的,没想到还是个沉不住气的傻小子啊。”朱砂这下更疑惑了,白敛却只是含糊答他:“若是问我为什么救你,可能是因为你像我一个故人吧。”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透过他看向很远的地方:“不过确实是故人了,大概此生再无望见到了吧。”唇角还是含笑,却有点自嘲的意味。
      白敛不再说话,推开朱砂房门,向他点头算作告辞,便转身走了。
      朱砂看着白衣消失在走廊尽头,轻声说了声谢谢。

      多年后,还是满月凉风,朱砂一人站在屋顶喝酒,想起白敛说他像他一个故人,那时候不觉得,可那天他的语气神色竟深深植在他脑海,他眯了眼透过他看着谁,笑容寞然。
      如果再来一次,还会不会这么做?朱砂问自己。
      怕还是会吧,他闭了闭眼,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夜风吹乱他的鬓发,吹开他没系好的红袍,吹散了他酒气氤氲的泪。

      身后却多了个人,拥上来揽着他的肩,不言不语用身体为他微微挡着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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