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开盛夏》鱼一碗

2、莲开盛夏·二

　　那个叫做秦连的活泼少年自那以后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楚晟的眼前，就算只是个打过照面的普通路人，在那条街上来来回回地走也经常能碰到，而他和他说过话、帮他打过架，却再也没有看见过他。
　　那天楚晟回家后准备倒垃圾，看到桶里那件画得花里胡哨的衣服，他想起少年说的话，拎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图案很不错，也许秦连是个正在学画画的孩子。他神使鬼差地把那件衣服丢进了洗衣机，只倒掉了剩下的垃圾。他对自己说，假如那个小鬼以后出名了，也能赚上一把。于是，那件T恤洗干净后，叠得整整齐齐的摆进了衣橱。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鬼啊，还欠了我一件衣服，他发出这样的感叹。不过他再也没有碰到过这个有意思的小鬼，自然也没能要回那件不合身的衣服。
　　他还是和之前一样过日子，每天做一百个仰卧起坐三十个俯卧撑，上五天班休息两天，偶尔有加班，每星期都会去看一两次父母和妹妹，闲时和朋友一起打打篮球玩玩游戏喝喝酒，也有约会，带着女友出入高档餐厅电影院自己家，除了那间中意的小店。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然后是丹桂飘香的金秋，再之后是北风凛冽的寒冬，到来年春天的时候，他升了职，也算是个小部门的头头了，他那大学刚毕业的妹妹就怂恿他买了一辆车。火红的polo两厢车，父母贴了一小半的钱，买了之后，倒是他妹妹开得多，他也无所谓，本来买车就是那个丫头的主意，是那丫头为她自己打算的主意，况且开着这么个小小的红色车子，他还觉得丢人，到最后索性就把车子给了他妹。那个死丫头还不依不饶，吵着说要办转户，他哭笑不得，但还是请了半天假带她去车管所办手续。
　　很快就弄好了，那丫头匆匆赶回去上班，而楚晟请了一下午的假，现在也不愿回去，余下时间没处打发。恰好那附近有所大学，他极是怀念学校生活，一般来说，工作后的人都会怀念之前的青葱岁月，他的母校远在千里，去逛逛眼前的这个倒也可以聊表安慰。
　　他双手插兜在校园里的林荫道上走，走得很悠闲。以前上学的时候，有个老师说：“判断一个大学的好坏，看里面人脚步的速度就知道了。”他那会也是行色匆匆，抱着厚重的书本穿越校区，如今能够慢慢地走，发现每个学校都是非常漂亮的。他的母校有着弯曲的小径、此起彼伏的山坡，建筑依地势而起，古老朴素，呈现了浓厚的人文色彩，而现在置身的这个校园方方正正，建筑物以标准严格的井字形分布，倒是理工科院校的特色。现在是夏季，校园里种了很多高大的树木，枝叶茂盛，挡住了大部分炙热的阳光，很是舒适。这里的每条路都长得像，楚晟走着走着，已经不知道到了哪里，反正现在还早，也没问人，继续漫无目的地闲逛，最后到了一片小树林里。
　　这里的空气好得很，有学生在念英语，还有年轻的情侣在你侬我侬，楚晟目不斜视地穿过树林，刚从树林中出来就有人狠狠地撞在他身上。他没站稳，和那人一起双双摔倒在地，那人既没道歉也没拉他一把，爬起来后便一头钻进路旁密密麻麻的灌木丛里。他觉得莫名其妙，这时又来了几个人，在这附近找了一下，看到楚晟站在那里便问：“有看到一个人跑过来么？”
　　楚晟心里正不爽，想开口出卖了他，但眼神却扫到灌木丛里那人将手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隐隐觉得那人长得有些面熟便想再看一眼，问话的人不耐烦了，“喂，跟你说话呢，有见到一个人跑过来吗？男的，比你矮一点。”他将手往右一指，“往那去了。”
　　“那小子跑得太快了！”说话间，这几个人往楚晟所指的方向跑去。
　　楚晟见那些人跑得没了影，一把揪出灌木丛里的人，“走路不长眼呢！”
　　那人挣开楚晟的手，屈身一拜，“多谢楚公子救命之恩，小生感激不尽。”起身后，在那眉开眼笑的。
　　楚晟看着那张脸心头狂跳，“小鬼，你怎么在这！”
　　“念书啊。”秦连很无辜地眨了一下眼。
　　“你这是读书的样子嘛？四处惹祸。躲起来都不会，露了大半张脸出来，那群人比猪还蠢。”楚晟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对了，你还欠我一件衣服。”
　　“我不是还了你一件吗？”秦连拍拍身上的叶子。
　　“切，”楚晟完全没有说谎时该有的心虚，“早扔了。”
　　“要不等会请你吃牛肉面吧，我们学校的牛肉面很好吃啊！”秦连的眼睛亮亮的，楚晟以为他想到了自己带他去吃过的牛肉面。果不其然，秦连的下一句话就是，“不过没有上次你带我去的那里好吃。”
　　“废话，那里的牛肉我吃了好几年都没厌。”楚晟说着，扬扬眉，“晚上有课吗？”
　　“没有啊。”秦连嘻嘻地笑着。
　　楚晟定定地看住他，“说谎。”
　　“选修嘛。”秦连像只正向主人撒娇乞爱的猫仔，于是楚晟败下阵来。
　　年轻人精力十足，说了一路的话，刚相识的时候就是这样，过往的那些年里所发生的事情累积起来像是一本厚厚的素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楚晟的人生倒是中规中矩，比较有话说的是那个小鬼。
　　楚晟在去年碰到秦连的时候，他已经是个高三的学生，没有复读，如今自然进了大学，子承父业，学的是建筑。楚晟很好奇他为何总是被人追着打，那小子抓抓头，“哪有？只是刚好被你看到而已。”
　　“跑得那么快，难道不是长年累月被人追出来的吗？看你就不是个好东西。”楚晟强烈表示不信。
　　“什么人哪？你才不是好东西呢，名字就说明了这一点。” 秦连叫屈道，“高中的时候有个女的说喜欢我，那人是白痴啊，有男朋友了还说喜欢我，她男朋友才真正不是好东西呢，在外面混的，他说我钓了他马子，到处找我麻烦，真是的，自己管不好女朋友跑来怨我，太倒霉了，那个女的不是害我嘛。啊，一想起来就窝火。”
　　秦连咬牙切齿的，楚晟看得真想笑，“那这次咧？”
　　“哎呀别提了，那群人跟我们打球输了，结果是那种一点都输不起的，之后每次见了都两眼朝天，今天刚好一个人碰到他们，结果那气就撒到本大爷头上来了。”秦连挥了挥拳头，一副“我要报仇”的模样。
　　“太没品了。”楚晟摇着头评论了一句。
　　“就是。”那小子刚才还义愤填膺的，现在却摸着肚子，扁着嘴说道，“哎，我好饿啊。”
　　“不是到了嘛。”楚晟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推进店里。
　　还是那个老板娘，胖胖的，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笑起来极是讨喜。“小楚来了啊，咦，这不是上次带来的那孩子嘛，去年的事了吧。”
　　“你还记得啊？”楚晟笑着说，“两碗牛肉面。”
　　“怎么不记得，这孩子多漂亮。”过了一会，老板娘亲自端着面过来。
　　秦连倒真像个好孩子，冲着她甜甜一笑，“谢谢老板娘。”
　　“你就得意吧你。”楚晟往面里倒上辣椒和醋，又向秦连示意了一下。
　　秦连摇了摇头，继而说道：“那是，人都说我长得叫人过目不忘哪，是吧？楚公子。”
　　“那你不也还记得我嘛，连名字都叫得这么顺口。”楚晟说完之后，只想抽自己一嘴巴，果然，秦连大笑起来，“那还不是因为您老的名字叫人过耳不忘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