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尽处情方浓》重*

8、初露端倪

　　次日，白云观。
　　阳艳高照，观主谭守成身着一身华贵的杏黄道袍，神情肃穆端正立于法坛中央主持法事。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着。就连平日里对和自己妻子相关的任何事都要求得近乎于挑剔的额驸明尚也十分满意。领着忆箫跪座于垫子之上，以祈求上天保佑妻子平安。时至中午，父女一行来至大殿之内休息。
　　“有劳道长了。”和硕额驸明尚一脸欣慰的对谭守成说。这是十一年来他们父女二人第一次共同给妻子做的法事。
　　一旁的忆箫也连连点头。自打阿玛说了有关额娘的故事后，自己原本经常浮燥内心深处仿佛也得到了平静一般，十分舒服。
　　“两位客气，能与格格这场法事，是贫道的福气。”说完轻轻颌首，以示还礼。
　　三个人正聊得入神。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霞光，出现霞光了。”
　　“呼啦”一声，屋内几个好奇的小道士已跑到屋外观看。
　　和硕额驸领了忆箫在谭守成的陪同下也来到外面。望向大家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可以清楚地看见，就在这观中，不远处的一个院落整个被笼罩在了一种极淡的红中见紫的雾气之中。
　　“是厨房的方向。”一个小道士一语点破了红光的来源。片刻，这红光渐渐聚在一起，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浓。最后居然凝成一点，进而消失不见。
　　待众人推开厨房的院门时，就见初晨领着一班小道士挽着袖子，扎着围裙正热火朝天地干活呢，场面甚是壮观。好家伙，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装盐罐、腌菜的坛子、盛米的缸就连大件的碗柜碗橱都给搬了出来用水涮呢。
　　初晨抬起头，好家伙门口陆陆续续进来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及身后的这班小道士，便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难道是菜出了什么问题不成？大热的天怎么都跑了来？”见大伙一脸的诧异就解释说：“哦，我们正给这些东西除霉呢，晒晒太阳，晒晒太阳。”这帮家伙，一个个怎么都这么莫名其妙！
　　“姐姐，你们刚才可曾见过一团红雾笼在你们这座院子上方？”忆箫快速地走到初晨面前。第一次见到这种异像，因为她的语速略急，语气也比平日里温婉些。
　　“红雾？什么红雾？你们瞧见了吗？”转头问身后的一班小道士。
　　“没有啊？”“你见着了吗？”“红雾，什么是红雾啊？”“太阳这么大，会下雾吗？”“没见着哦！”…………小道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赵守拙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对大伙儿说：“大热的天，大家快都别跟这儿站着了，这时辰的太阳毒得很。看这样子，这厨房里的火呀早就熄了，肯定是不能着火了。”
　　谭守成见初晨有这班小道士均是一头雾水也转过身对大家说：“对、对、咱们回大殿吧。兴许是海市也是背不住的。”言罢对和硕额驸明尚做了个“请”的手式。和硕额驸明尚微微点头，说：“箫儿，我们也先回吧。下午的法事还需要准备些东西呢。”
　　忆箫不禁有些失望，唉，本以为这次是遇见什么稀罕事了呢，自己还打算弄清楚之后回去给姑姑和老太后她们讲呢,噘了噘嘴一脸落寞地准备往外走。
　　看着忆箫垮下来的小脸，初晨略略思筹一下轻轻地在围裙上抹了把手追了上去，将一个青花小药瓶放入她手中，说：“这是我师三师兄送给我用来防暑的药，送给你了，记得千万千万要好好保存啊。”说完极为灿烂地一笑。
　　似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忆箫终于舒了一口气轻轻扬了扬嘴角。心想：自已长在侯门，舅舅们宠自己，表哥表姐们喜爱自己，下人们敬畏自己。初晨却是唯一一个不因血缘、不因身份而喜欢自己关心自己的人。自己何苦因为一块破石头伤了情份？转念又一想，姑姑可是答应过自己的，让自己装做毫不在意肯定是万万不能的。算了，暂时不去想了。从小到大，她想得到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失手过。这小瓶她虽然喜欢却也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家里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若干年后，她才知道这小小的瓶子竟成了改写她的命运的关键。
　　目送了忆箫出去之后，拍着手喊：“孩儿们，让我们去消灭那锅冰镇绿豆汤吧。”说完一马当先朝厨房冲去。
　　“呜嗷”一声，这些小道士们纷纷扔下自己手中的东西冲向厨房。
　　“叮噹”初晨一皱眉，紧接着“唏哩哗啦”不……不要啊，又……又碎了。只见她直起腰板轻轻咳了一下，说：“晚上的甜品我不做了。”端着一碗冰凉的绿豆汤的手已经明显地开始发抖了，可是……可是她的心比绿豆汤里若隐若现的冰块更凉，比她的手更抖。
　　“都怪你了。”一个极为灵秀的小道士有些懊恼地看着他身边的胖胖的小道士。
　　“不要啊，师叔。”“师叔，你最好了。”“为什么啊。”小道士们又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
　　“对不起啊，师叔。我……我不是故意的。”胖胖的小道士低着头心里别提多过意不去了。唉，都怪自己又害得大家没有甜品吃。
　　“你呀，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那些粉身碎骨的盘子。”边说边向门外走去。早有小道士冲向簸箕，笤帚，打扫起事发现场来。
　　初晨在用自认为十分犀利凶悍的眼神扫视了已经规规矩矩站成一排的小道士并自以为吓唬住了他们每一个人后才痛心疾首地说：“告诉你们几百次了，盘子虽然小，可也是要用铜板才能买来的啊。一个铜板是要多少道程序才做下来的你们知不知道？烧制一个盘子要用多少工序你们又知不知道？咋能一点也不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呢！再说了，若是一天打碎一个盘子，日积月累攒在一起，早晚有一天连白云观都买下来了。那时你们想想，你们得浪费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初晨每次来白云观必定霸占的地方就是厨房，这些小道士也都是她拨了来拨了去好不容易才挑出来的觉得有厨房天份的孩子啊，最近她是越发地感觉两三年过去了，他们一点没变，还是笨手笨脚的，为什么呢？突然精光一闪，有了。
　　初晨一个箭步冲到了那个打碎盘子的小道士的面前，捏了捏他软软的胖呼呼的小脸说：“呃，晚上的甜品你来做吧。”
　　“呃？”
　　“鹅什么鹅？还鸭子呢！就这么定了。”见大伙万分迷惑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愤恨地说道：“喂，你们发什么愣？还不快点去吃绿豆汤？”说完又是第一个冲进厨房。后面一班小道士也紧随其后“呼啦”一声冲进厨房。
　　“呵呵，还好，还好，冰化得刚刚好。”初晨吃了一口不禁满意自己将刚刚的“特训”时间拿捏得刚刚好。虽然从内容和时间上讲只是原来的十分之一，但似乎自己想表达的不满啊，愤怒啊好像都表达到位了。见这群小道士吃得开心，自己也就跟着开心了。
　　“师叔，我害怕。”胖胖的小道士怯懦地拽着初晨的衣角。
　　“清元怕什么，有师叔在。”说完拍了拍他的肩。“怎么？汤不对胃口吗？”初晨扬了扬眉毛，心想：嗯，若是早发现，一早就把这厨房的差事教给你了，清元啊清元，日后你可不要怪师叔哦。一想到他们刚刚像足了木鸡的表情，就开心，呵呵呵呵呵呵…………
　　“好吃，好好吃。”小道士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呵呵，这可是他们从第一次见到她后便养成的习惯哦。清元亦然。只是他不免担心晚上的甜品自己是否能做得好，但汤这么好喝，不多抢两碗就浪费了，嗯，浪费了，索性抛开一切烦恼投身到抢汤大军中去了。
　　天已经大黑了，当清元在初晨的指点下做成的甜品被一群吃进肚子后，白云观新一代的伙房掌勺道士也就诞生了。

　　初晨看似一脸平静地坐在炕沿上，心里却像装了十五个水桶般七上八下的。从懂事起到现在全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唯一能镇得住她的就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初蘩。只要是初蘩的眉头轻轻皱一下，她便会担心地问长问短找出原因。若是自己引起的，那她肯定立即改正错误。若是旁人引起的，呵呵，她是迟早要找人家的麻烦替姐姐出气。明的不行就来暗的，硬的不行就来更硬的。
　　可就现在的情形来看，惹姐姐生气的肯定是那个老不修了。
　　初蘩将茶杯轻轻地往桌儿上一搁。淡定地看着坐在炕沿上局促不安脸上表情一会一变的初晨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入经已经快两个月了！玉妃娘娘领着敦琳公主已经回宫了。明个儿你就随我进宫问个安吧。”这孩子真是野惯了，这么多年为了她不知道让她师父操了多少的心，若非情急他也是绝不会亲自去找自己管束初晨的。更何况玉妃娘娘也十分想见她一面，毕竟自己额娘只留下了自己和初晨两个孩子。
　　初晨暗自咧了咧嘴，受不了啦。姐姐这些日子没少派人给自己送从宫中的九、十、十一共三位阿哥外加忆箫这个格格那儿传出来的口信或是书信。自己但凡是能不回的就不回，能用口头回的绝不提笔，连需要提笔回信的都不知道写了多少封了，要了命了。如今这玉妃娘娘刚回宫不好好歇着，干嘛非得要见自己啊。…………等……等等……停一下……初晨忽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姐姐，眼中同时迸出无数个问号。
　　初蘩见妹妹似乎理出了些头绪便悠悠地道：“没错，你猜对了。就是那个你小时候非得缠着人家给你讲故事的那个华姨。”那一年东北下了一场好大的雨，冲毁了桥，因而当年入宫选秀的秀女便暂时借宿在了自己家的别院。初晨才两岁多一些，早慧的她见了华姨之后便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后面。偏巧玉姨七岁时与十四岁的额娘结成了金兰姐妹。于是便在有限的时间里对初晨是百般宠爱，喜欢得不得了。
　　“咳咳，姐，那些往事不提也罢了，我立码收拾东西和您走就是了。”边说边收拾自己的东西，还不时地回头张望。呵呵，好在这院子来来往往的人少，这些话自己听听就得了，若要是让那些皮猴子听见自己的脸还往哪儿搁啊。好在三师兄的已经安全到达四川了，真不知道省钱，居然用了最快的信差送信，唉！
　　初蘩轻轻一笑，看来自己这次的软肋算是抓对了哦！

　　次日清晨初蘩领了妹妹先去延禧宫给自己的婆婆宜妃娘娘请安。初晨是打心底里不喜欢这地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己从未有过的感觉。
　　延禧宫的宫女们一见这姐妹二人来了春杳立即迎了上来，道：“福晋大安，格格大安。十一阿哥昨儿刚一听说您二位今早儿要过来请安便差了奴婢传话说是有礼物要送给小格格呢。”语气十分热情温暖，让人听了十分顺畅。
　　初蘩牵着妹妹的手，微微一笑。初晨倒是十分开心，因为她大概猜得到十一阿哥送给自己的礼物是什么。她可从来没想过十一阿哥竟是个有长性的孩子。答应每两天写给她一封信居然做到了。信中的内容可就丰富多彩了，从衣着食物到和老师教了什么内容，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初晨想这倒了随了他心性，偶尔还会写个回信给他。呵呵。
　　自从十一阿哥依了初晨的法子做游戏之后气色倒真是一天好过一天了。宜妃娘娘特意问了太医这法子是否可行，太医那儿也是十分认可的，认为这是一个治疗先天不足的好方法。宜妃娘娘是打心底里开心，因而对初蘩也亲近了不少。
　　二人依礼拜见了宜妃娘娘。宜妃也十分热络地拉起姐妹二人“和我还客气什么啊。都是一家人。在观里过得如何？”边说边拉过初晨坐在自己旁边。
　　“回娘娘，过得很好。”初晨微垂着头轻声回答。
　　“我听忆箫那孩子说起过你在观中对她十分关照。唉，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话音刚落眼圈便红了，自己当她是亲生的闺女一般地疼啊！初蘩的眼睛顿时也酸了一下，很快便忍住了。
　　初晨吸了吸鼻子说：“娘娘放宽心，我师父说忆箫格格是个有厚福的人。”师父相人从来都是极准的，更何况自己也有同感。
　　“什么厚福不厚福的，我呀只希望她过年娘能觅得良婿成就一段好姻缘。”宜妃娘娘嘴上虽然推辞，心下却还是高兴的。这世间又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得好呢。“初蘩啊，玉和的病怎么样了？”宜妃娘娘现在倒是觉得给自己儿子正侧福晋同时娶进门算是对了。若是当初没娶初蘩，现在的自己八成又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呢。想想这初蘩倒真是个旺夫的命，自从她嫁进了门，这好事就没断过。
　　“回娘娘，吃了太医开过的药之后已经好多了。”初蘩倒是真的有些挂记家里病床上的嫡福晋了。若不是自己与她同日进门，她恐怕也不会忧思过重吧。
　　“这就好。”宜妃娘娘算是松了口气。
　　“额娘，十一弟让您帮他办的事儿您还没办呢！”初蘩微笑着提醒。
　　“哟，你们瞧我这记性。”宜妃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对初晨说：“多亏了有你这个姐姐提醒，若是真的忘了，那个小祖宗一定和我闹上个三五天的。”说罢将春杳呈上来的盒子递给初晨。
　　初晨接过来一看，大红漆木雕花的盒子上贴了一张撒金的宣纸。掀开盖子一看，里面居然装的是自己写给他的信。倒底还是个孩子，居然这么认真。
　　“他呀想请你在上面写上‘胤禌亲启’四个字。以便将你写给他的每一封信都保在里面。”宜妃娘娘好奇地看向盒子里面，那孩子对这盒子可是宝贝得紧，自己想瞧上一眼都不成。
　　“十一阿哥可真逗，这样的小事儿还劳烦娘娘您，他自己直接问我要不就成了。”边说边走向备好了文房四宝的桌子，提笔、蘸墨、落笔，一气呵成，架势不凡。等她将盒子重新交回到宜妃娘娘的手中时，明显地看到了她讶异了一下，但只瞬间便消逝了。眼才轻轻一挑，一旁的嬷嬷便将过盒子收好。
　　初蘩心中不禁慨叹：她这个妹妹灵慧无双，偏从小时便不肯读书认字，后来虽然是勉强认字了，却绝不肯提笔写字。时至今日，那一手字还如同蜘蛛爬得一般可怕。
　　“听礻我说前些日子我们家老九领着他去你讨扰了？”宜妃娘娘有些纳闷自己的二儿子怎么会一时兴趣借口去他五哥家串门转道就去吃素菜了。他能让随护的人听从他的意愿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平日里极为挑嘴的他为何去白云观。
　　“不会讨扰。阿哥们屈尊去了白云观那是他们的福气。若是说起真正讨扰的人，倒是我呢。”初晨连忙解释，想想自己住在观里也有段日子了哦，改天和师傅商量商量去趟四川吧。
　　宜妃娘娘微微一笑，说：“唉，你们家的姐妹两个真是一个比一个招人疼。初晨啊，胤禟那孩子任性惯了，认准了一门就不放松，你不要介怀哦。”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了解的，那玉牌送了就送了吧，只当是一次天价的饭钱罢了。
　　初晨乖巧地点点头。
　　几人又聊了几句家常初蘩领了初晨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宜妃娘娘还叮嘱说：“本应领了你们姐妹去钟粹宫，可偏巧这几天我身子不太爽利，你们姐妹二人就替我向玉妹妹带个好吧。
　　初蘩、初晨点头称是便靠辞了。
　　初蘩知道自己的婆婆因为皇上连着几日翻了玉妃娘娘的牌子醋头正劲着呢，又磨不开面儿，所以才让她们姐妹二们传个话问个好。
　　想自己因选秀刚刚进宫时与五阿哥一见倾心，若不是皇太后给五阿哥顶着，自己身后有玉姨撑着，宜妃娘娘是断然不会允了这门儿只富不贵的婚事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四家曦公主,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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