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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见争不如不见 ...

  •   你敢去颓园么?
      这句话是一向与她不睦的梁清逸在一次争执后说的。
      争执的中间过程已经忘却,她只记得自己的回答。

      为什么不敢?我明儿就去。
      这年她十八岁。十八岁的血液里流动的是一种叫骄傲和优越的液体。这一切只因为她有一个世上独一无二的父亲。梁横天,据说是皇室流落民间的龙种,兼之一身武功高深莫测,不仅使他成为富甲天下的富豪,也使他荣任了中原武林盟主。

      她就是父亲唯一的女儿,经历难产风波来到世上,勉强存活下来的梁思郁。
      梁清逸据说是父亲的女儿,三年前一个风雪交加的黄昏带着心形的玉佩上门认父而父亲默认的女儿,小她一天。从梁清逸到梁府的第一天起,她就以仇视的眼光看比她大一天的姐姐。

      颓园是个园子。坐落在天山北面戈壁滩上的绿洲里,终年免费开放。有酒,上好的杜康,每个人都可以进去喝上几杯;可赌,甩子牌九各色赌具一应俱全,只要京城有的,这里都有;能泡澡堂子,过往的旅人累了,可以在这比金子还金贵的水里歇歇脚,一洗风尘。但是,颓园不欢迎女人。

      主人据说是一个陈姓的少年,终年戴着面具,会武,但没有人看过他出手。
      梁思郁有个最大的特点,话一出口就如急箭离弦,决不收回,就是知道错了,也不反悔。所以她去颓园了,就在当天晚上,一人一骑。

      颓园不难找,路上随便拉个男人问问,多半没错儿。戈壁滩上的男人,不去过颓园的,恐怕没有。梁思郁现在就站在这久负盛名的颓园之前。
      她是以一种鄙夷的眼光来打量颓园的。她想,每个到过颓园的人都会对它称赞不绝,那么,颓园难道比我家的神仙居还宏伟还气派么?

      然而,当她真实地站在这座建筑物前,她不得不承认,颓园比起神仙居有过之而无不及。颓园犹如浑金璞玉,朴素得可爱。土胚堆成的门上,用手指刻出两个随意洒脱的大字:“颓园”。蔓延的青草顺着土墙葱葱茏茏地长着,偶尔开上几朵不知名说不出颜色的花儿。它不轩扬不竣丽,所以不再高不可攀,显出浓浓的人情。

      门前一小童,垂髫,青衣持竹剑。他伸手拦住梁思郁,主人有令,女子不得入内。
      梁思郁大笑,花枝乱颤,那也得瞧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拔剑,剑如止水,……梁思郁的功夫不差,青衣童子的武功也不差。两个人堪堪打成平手。改变梁思郁命运的是一把飞刀。

      一把飞刀精准得插在青衣童子的左胸,银色,长二寸七,宽半寸,鲜血不住地从他的指缝冒出。他颓然倒下,挥手射出一星蓝色的焰火,蓝色冲天而上,又在天际绝望地散开,化为灰烬。那是传讯的信号。

      一个黑衣人,脸上戴着那副毫无表情的面具,静穆的如同一尊雕像。现在,他站在梁思郁面前,有风吹过,打乱了他的长发。
      莫非,他,就是颓园神秘的主人?

      主人,竹剑有辱使命。请主人责罚。青衣童子眼里盛满的竟然不是生命将逝的恐慌,而是难以言表的歉疚。
      黑衣人摆手示意他莫要说话,两指微伸,拔刀,止血,敷药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他对着梁思郁一字一句的道,是你伤了他?说话时他始终望着地下,没有瞧过梁思郁一眼。

      他的努力并不能挽救竹剑的生命。竹剑死了,在他的主人怀里。
      梁思郁知道那把飞刀不是自己的,但是她不想分辨,也不想让黑衣人误以为自己是胆怯。黑衣人的漠视极大地伤害了她的自尊与骄傲。所以她的话里充满了蔑视与仇恨,不错,我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你。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黑衣人抬起头,他的眼神深不可测,仿佛是冰冷的火山口,平静的背后埋伏的是愤怒的岩浆。他仍然没有看梁思郁。看的只是梁思郁身后的空气。
      好,请出手。话很短,却很有力。似乎埋伏了沉沉杀机。

      梁思郁出手,“飞花拂玉”长袖飘扬,剑势如水,自上而下,顺着黑衣人斜斜划出。黑衣人出刀,没有招式,仿佛只是随手一挥,刀剑相交,梁思郁的剑断为两截,一截向天,一截坠地。梁思郁怔住,黑衣人回刀入鞘,反手重重一拳打在梁思郁的胸口。她整个身子陡然飞起,然后绝望地下沉,下沉。终于落下,喷洒的血谢了一地。

      她蜷缩在地上,不停地喘息,肺腑间的阵痛让她痛楚异常。她咬着牙,努力避免自己呻吟出声。
      站起来,你不能倒在敌人面前。
      一个声音对她说。
      她以手支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黑衣人的眼里慢慢闪过一丝惊讶,他第一次打量他的对手。一袭绣花的绿衫,是那种柔柔的春草的颜色,剪裁的十分合体,显然出自名家手笔,肤色极白,有种牛奶的温润细腻,一双眸子写满了倔强不屈,还有一些些愤怒。

      梁思郁挑衅似的冲着他说,有种,你一刀杀了我,父亲会为我报仇的。
      黑衣人摇头,不,我要使你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梁思郁大笑。然后急剧地喘气。

      突然,她几尽疯狂的笑声里夹进了一声短促的冷笑,不是她的,一个比冰雪还冷的声音道,你知道你伤的是什么人么?
      沙堆的背后走出一个人,梁清逸,穿着她惯有的纤尘不染的白衣,以她惯有的调弄的神色笑着。

      黑衣人淡淡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还是知道为好。她是梁横天的女儿,唯一的女儿。梁清逸有一丝莫名的得意。
      黑衣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梁清逸有些诧异,你为什么不问我,我来做什么,为何告诉你这些?

      黑衣人道,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就不必知道了。
      好,算你聪明。给你看样东西。梁清逸突然走到梁思郁身边,向黑衣人伸出手去,小小的掌心,躺着一把精致的飞刀,银色,长二寸七,宽半寸,一如插在竹剑胸口的那把。
      黑衣人的眼神凌厉得如同一柄剑的光,竹剑是你杀的。

      梁清逸笑靥如花,很对,我杀的,可惜你知道的有些迟了。右手轻轻一带,揽住了梁思郁,刀尖对准她的咽喉。
      梁思郁气急败坏,梁清逸,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我梁家三年的米饭算是喂了狗。

      梁清逸不理她,转头对黑衣人道,你可别过来,否则她就是你杀的。
      黑衣人道,你想怎么样?
      梁清逸轻哂,告诉我你的名字,然后起誓,只要我能平安离开,这个女人就会活着。

      黑衣人眼里冒出的火花似乎只要轻轻一点就能燎原,但是转瞬之间他就变得异常平静,道,陈沦。那是他的名字。然后他发誓。

      梁清逸立刻放下梁思郁,拍拍手,陈公子,后会无期。长笑声中,脚下发力,身子几个起落,白色的身影成为小小的一点,消失在连绵起伏的沙丘背后。

      梁思郁一伤一气,终于支持不住,颓然倒地,神情之间尽是委顿之色,绿色的绫罗上布满了斑斑的血痕。
      陈沦想道歉,但终究没有,只是伸手扶起梁思郁。

      我要你后悔一生一世。梁思郁心里咬牙切齿,恨的居然不是梁清逸,而是陈沦。放开你的狗手。她忍不住用鄙夷的口气叫道。
      陈沦抽手重重地打了她一个巴掌。没有人能够侮辱我。

      梁思郁猝不及防,仰天倒下。
      也没有人能够侮辱我。她的右手摸到了那半截长剑,用力把它送进自己的胸膛。陈沦呆住,竟然忘了出手阻止。

      也许颓园带给梁思郁的只是死亡。如果真的能这样,命运给予她更多的是仁慈。但是她受伤后力气不足,断剑竟然无法插入。人生在她走进颓园后以另一个版本展开。
      梁思郁失声痛哭,双手在地上乱拍乱打,犹如一个讨糖而吃不到糖的小孩。

      陈沦又一次呆住。他依稀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到自己童年时的影子,也是这般自尊,这般骄傲,再加些些任性。于是他脱下长衫裹住这个半身是血半身是泥的女孩,抱起。任凭她辱骂,拳打脚踢。

      第一次,女人走进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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