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弦上曲》浅唱淡笑

26、梦到故园多少路

　　秣凉发现舒同不见的第二天，尉季央也悄悄出宫探得了这个消息。暗暗讶异的同时她心里更加肯定这件事必定有其他幕后主谋。为了拉出幕后的黑手，她没有禀告李承影，而是去疏桐画舫边上探听邻里街坊是否有看见舒同。由于舒同向来深居简出，偌大的瑶影城竟无一人知道他的行踪，连同居贫民窟的乞丐见了尉季央也只是摆手摇摇头，示意自己毫无印象。

　　真是个神奇的人物，不过只要不是鬼，我都会找到他，尉季央心想。

　　这里秣凉和尉季央二人各自用自己的人脉去搜查舒同，那里顾无颜和沐知风已是戎装一身，辞了帝都往西陲出发。二人既已下定决心建功立业，便毫不手软一路过关斩将一路收复失地直抵西陲边境。然而骁将遇良帅，二人在西陲诸国联盟与瑶朝边境交界处还是受了阻碍。这一路打下来虽然顺畅，但李承影拨下来的人马本就比西陲联盟军少，顾沐二人精打细算下来才算只折了一万兵马，以至于顾无颜常坐在军前感叹苏赜，说好的轻而易举呢！

　　李承影派二人行军打仗却只拨了少数兵马倒也有他自己的计较，他想若二人死在战场上便了，不死也可以检验二人的真心，开用文官打仗的先例，自己也好把文官培养去掌握兵权，毕竟行军打仗要武也要智。

　　又说顾沐二人与西陲联盟军在边境相持不下数日，沐知风终于心痒难耐决定前去探探敌方军情。为了不惊扰敌方，沐知风只着了一身牙白团花织锦袍，袖中藏剑，骑着一匹白马只身悠哉而出。

　　到敌方阵营前，沐知风翻身下马，脚步极轻，借着树荫躲躲闪闪依稀听见木轮转动声。沐知风往前一探，发现今夜月光正好，原是联盟军借着月光行路运粮，此时正是截粮的好时机，只可惜今夜自己却是孤身前来只怕胜算不多。

　　沐知风转念一想，敌方深夜运粮必定是以为月下运粮难有人发现，因此动静极小想必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军队察觉，那势必防守比较弱。若自己出来吓他们一吓，对方不明自己有多少军队，或许就会被自己单枪匹马吓住。如此想着，当即回身轻折了不少松枝绑在马尾上，旋即翻身上马驾马来势汹汹冲敌军奔去，松枝拖在地上烟尘滚滚果如千军之势。不出沐知风所料，联盟军果然是借月色偷偷运粮因此并不带有甚多军队，夜色深暗，众将士看沐知风身后尘土滚滚以为敌军偷袭，当即后队丢车执枪护前队迅速撤退。沐知风喝道：“逆贼！还不快快丢车从此臣服瑶朝！”

　　正当沐知风执剑势如破竹从将士手中夺过长枪左挑右戳，一个清亮的女声斥道：“来者何人！竟敢偷袭我潞安军队！”

　　沐知风一晃眼，眼前便多了一个女子。女子骑着一匹黑马，青丝只用乳白发带简单系着，里身着月白巫云罗衫，外身系一件鸭黄暗花金丝披风，手握长枪，很是英武。

　　沐知风听此，只是冷冷道：“既是偷袭，何须自报家门？倒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穿的将不将民不民，你是要来行军打仗呢还是要给将领补衣浆洗？”

　　那女子听沐知风如此戏弄她，二话不说便挥着长枪向沐知风刺去，一只手暗自摆着手势示意军队赶紧运粮撤离，副将心领神会忙指示着军队撤离。沐知风看此，也挥舞着手中从将士手中夺来的枪回击，那女子猛地一挑直冲沐知风面门点去，沐知风挥枪一挡避开了这一枪，反而右手一转将枪架在那女子的脖子上。本来以为这下那女子该没辙了，谁知那女子飞快地手指一弹，竟将沐知风的枪弹开，沐知风不禁赞赏道：“好俊俏的指上神通！”

　　女子听此不禁有几分得意，笑道：“你还没见识本姑娘更多的绝技呢！”说着，继续挥着枪往沐知风身上各处大穴挑去，沐知风手上速度更快，左挡右挡几下便挑开，反击地那女子勒着马绳连连后退。沐知风看运粮军队越行越远，若不乘胜追击必然失去良机，看眼前这女子便是运粮军的头领，擒了她粮食恐怕也不在话下。当即发了狠劲，手上运起内功，一掌拍在长枪上，那长枪“嗖”地一声冲那女子面上飞去，女子挥枪一挡，枪是躲过了，可沐知风的枪上注入的内力却使她虎口一痛，手中的枪便直直扎在了地上，还没等回过头来，只觉面上剑风一扫，沐知风的剑已经抵在了她的眉间。

　　那女子毫不畏惧，只是怒斥道：“好卑鄙的手段！枪后有剑！”

　　沐知风面色不改，依旧冷言道：“赢不了便是赢不了，我也没使诈。”

　　那女子冷哼一声道：“算本姑娘今日运气不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哪知沐知风只是冷笑道：“俗套，我沐知风虽然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但欺负女孩子我还是不会去做的。你只要让你的运粮军停下便可，我保证饶他们不死。”

　　女子果然都是心软的，一听沐知风肯放过自己的部下，当即转头冲自己的军队道：“停下。”果然粮军很快收整好队伍听候女子号令。副将看着自己的头领被制服，忙跑过来，一枪指着沐知风的眉心道：“你敢动我们慕将军，我和你拼命！”说着，舞着长枪便要挥过去却被慕姓女子拦下道：“涟漪，不得乱来！”

　　那副将只得乖乖收好枪立在一边，慕姓女子冲沐知风作揖道：“沐将军，我想你让我停下就放过我的部下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你既然放过我的部下，我便算欠你一个人情。小女子慕离，是潞安的运粮将官，今日败在沐将军手下也无话可说。不过慕离不明，沐将军宽宏大量饶我部下不死究竟是为了什么？”

　　沐知风知道她已被降服，自是收起枪，却依旧冷若冰霜道：“倒没什么，只是恐怕你的粮军要和我去一趟我们的军营，我军主帅恐怕有要事要与慕将军相商。”

　　慕离皱眉奇道：“哦？”但看情况已别无选择，她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安心竟相信了沐知风，命令副官指挥着军队后队作前队而行，自己则和沐知风并驾齐驱。

　　慕离骑着马和沐知风一路无言，而慕离到底是个乐观性子，生性豪爽，看沐知风始终一副冰冷到生人勿近的模样，不禁问道：“沐将军，我看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沐知风偏头不看她，只淡然说道：“慕离将军多思，知风并没有什么心事，若说有，也不过是你们这些西陲蛮夷日日打扰我瑶朝边境，知风不忍百姓疾苦罢了。”

　　慕离笑道：“是这样吗沐将军？说到此役，不过是我潞安国看瑶朝国君日日寻欢作乐，恐不日国将不国，与沐将军一般不忍百姓受苦，于是联手西陲诸国打算替天行道而已。”

　　沐知风冷哼一声道：“替天行道？你可来过瑶朝，看过瑶朝百姓安居乐业的样子？当真胡闹。”

　　哪知慕离话锋一转，直指沐知风轻笑道：“既然是安居乐业，沐将军又为何要叛国呢？”

　　沐知风心里一愣，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只道：“慕离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离娇笑道：“沐将军，我是你手下败将，你该绑了我回去邀功才是，你这么让我和你并驾齐驱，看样子是打算联手西陲联盟叛国吧？”

　　沐知风无言以对，别过头冷声道：“胡闹。”

　　“胡闹？”慕离听了笑得更欢，“沐将军，说件事儿你可别不信，前些日子我们潞安军营捉了你们瑶朝的一些平民，里面就有个人叫胡闹。你说有趣不有趣，竟是他儿子送了老子来我们潞安过活儿。沐将军，若瑶朝百姓真的安居乐业，战乱之时怎么会投奔我小小的潞安呢？”

　　沐知风终于转过头看着慕离，声音依旧不含温度道：“隔岸的花总是要好看些。”

　　慕离不说话了，她觉得和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无法沟通。一点儿情调也不懂，和潞安的那些王室贵胄一点儿也不同。不过她慕离，偏偏就喜欢与众不同。

　　二人驾着马行至一处，那里山花烂漫，月光下满山野的白山茶合着萤火在松涛中散发阵阵清香，花上露珠月色流，沐知风看着，脑海里却不觉浮现出一个身影。

　　“沐公子，为什么不能接受季央？季央对你倾心多时，是真心实意地爱着公子的，莫不是公子嫌季央丫鬟出身配不上公子，所以不能接受季央吗？”那是那出逢场作戏，那蓝衣女子扑到自己怀里声泪俱下，倒让自己差点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好好打量她，发现她生的如此灵妙，胆识过人令自己折服。

　　”沐公子，不必再自欺欺人了，阿央对天下说谎也决计不会对你说谎！”那是她在他家堂上，哭着把信交给自己，明明是个多乐观的女孩子，在自己的记忆里怎么竟是她的眼泪？

　　也还记得自己笑着戳破她隐瞒多年的身份时，她睁大眼睛只是惊讶道：“你…你…”，缓过神来又只是为自己出谋划策。

　　阿央，知风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相助？

　　沐知风突然忆起，季央很少在他面前笑，甚至很少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自己和倾颜相会时，她总是躲得远远的，说是去望风。这姑娘总是莽莽撞撞却粗中有细，想当初她还没入宫时爱在头上绑着铃铛，自己笑问时她总说管事妈妈严，她怕自己睡着。

　　沐知风想到那日顾倾颜问她，尉季央配什么花，他其实心里隐隐藏着另一个答案却被后来的事儿弄得只得吞进了肚子。

　　长生天真是不饶人，他未曾注意到这样一个可爱的姑娘的时候给了他倾心的顾倾颜，当他注意到的时候，他的顾倾颜，和着那可爱的姑娘已经入了皇宫——这个巨大的牢笼。

　　沐知风想，那一天，他该告诉尉季央她真正配的是什么花的。

　　慕离看着沐知风傻傻地盯着眼前的山茶花海发呆，伸出手在沐知风眼前晃了晃，看沐知风回过神来慌张地想掩饰好表情，不禁“噗嗤”一笑道：“沐将军喜欢什么花儿呢？”

　　沐知风终于缓了语气道：“我最喜欢白山茶，总觉得柔中带刚，贞烈可爱。偏偏落了淤泥中，却自有超凡脱俗，实在是花中神物。”

　　慕离轻笑道：“沐将军是在说花儿呢，还是在说人？”

　　沐知风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或许都有吧。”

　　慕离敛了笑，叹声道：“慕离刚刚看将军眼里满满是思念，想必将军是在想心上人吧？慕离想，将军的心上人，一定配得白山茶。”

　　沐知风又是摇了摇头，这回却是看着整片星空道：“不，她是桃花。”

　　今夜星辰实在太美，沐知风不得不放了神思。明明出来不算太久，怎么有点儿想家了？好男儿可不该太迷恋家啊，这样怎么能打仗？自嘲一声，苏赜日日南征北战的，也难为有个好妻子顾倾城体谅他，可我沐知风的红颜爱妻又在哪儿呢？

　　顾倾颜像极了桃花，桃花眼与桃花颜，桃花面色桃花妆。她有着桃花的娇媚，也有着桃花的坚贞。桃花与白山茶，真是两种不太相似的花。可沐知风喜欢白山茶，却爱着如桃花的顾倾颜。

　　慕离这回不打算拉沐知风回神了，沐知风自己就回了神，慕离心里纠结许久才闷声道：“那沐将军觉得，慕离配的什么花？”

　　沐知风看了慕离许久，把慕离看得脸上绯红，偏过头去不好意思，心里期待了许久却听沐知风一脸认真道：“花椰菜吧。”
　　最后在慕离坐在马上无法跳脚与沐知风似乎毫无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事儿驾着马悠哉离开结束了这场实在算不上浪漫的对话。

　　一直安静跟在慕离马边的副将一身黄袍盔甲，有模有样像个小将军，看着沐知风走远慕离却拿他没辙，不禁掩嘴笑道：“公主今日也遇到劲敌了！”

　　“涟漪！你是不是就等着看本宫的笑话！”慕离佯作发怒瞪了被她称作涟漪的副将一眼，涟漪不但没有被她吓住反而笑得更厉害，弄得慕离马鞭一挥策马便要去追沐知风，倒惹得涟漪只得飞跑着在后边儿追。

　　总算到了瑶朝军营前，沐知风转头冲慕离作揖道：“慕将军，得罪。”然后不等慕离回应，伸手便点了慕离穴道，又问涟漪道：“有绳子没有？”

　　涟漪点点头，从运粮车上解下了一根麻绳递与沐知风，看沐知风将慕离的手掰过背身捆着，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只招呼后面的将士尽可能地装作败军之样，沐知风看她如此伶俐，心里不由得暗自惊奇。

　　哪知涟漪像是能看懂人心一般，微笑轻声道：“沐将军尽管前进便是，我会招呼弟兄们配合您演好戏的。”

　　沐知风点头赞许道：“姑娘慧眼，竟清楚知风的意思。”

　　涟漪笑笑，并不答话，只招呼着后军前进。沐知风看她诚心认真，并不有使诈的意思，更何况慕离已为自己所控制，便翻身下马，也把慕离抱下马，一手拉过二人马匹的马绳，一手拽着慕离便往军营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