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丧钟为谁而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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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丧钟为谁而鸣
听了这话我内心一松，反倒笑了。
“唐雪楼本没家人，恐怕要让阁下失望了。”我对此嗤之以鼻，重拾脚步向自家店铺走去。此刻天色渐明，尽管这条街上没有路灯，我仍旧依稀辨出来者是个身高一米八以上，一身黑衣的成年男性。“说吧，雇你来杀我的家伙给了你多少钱？有没有提前给你买份意外伤害险？”自从十多年前我店里传出命案之后，敢单枪匹马杀上门来的他还是头一个。
“爷不缺钱，来杀你只因为你该死。”黑衣男人毫不理会我冷冷的讥诮，说话间再度点燃一根烟，火光照耀下我看到一张架着墨镜，犹如古罗马雕塑般棱角分明的侧脸。此刻我们之间相距不过十米，男子周身散发着的清冷气息告诉我，他的确不是个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市井之徒。男人颀长的身子斜靠在店门上，身形舒展甚至流露出一丝慵懒的意味。若非之前那番充满恶意的话语，也许我会忍不住招他上楼小坐。
这个善于将自己隐藏在夜色之中的男人，散发着同样来自黑夜的气息。
“非打不可？”我淡然一笑，黑暗中微微舒展着有些僵硬的十指，“那就请速战速决，天亮之前我还要离开这座城市。”话音未落，我已经挥拳迎了上去，十足十的力气，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闪身躲开，同时一脚踹向我的胸口，我凭借极佳的反射神经弹地而起，向后退去，那一脚险险擦过胸腹，我暗暗抹了把冷汗，庆幸自己好歹保住了肋骨。一击不中，墨镜男子没有给我一丝喘息的机会，几乎在我向后退去的同时飞身向前，一抹寒光从袖口飞旋而出，直切咽喉。我大力抽手，右手两指发力，在刀锋擦过脖颈的瞬间将其弹飞，左手同时袭向那双隐藏在墨镜后面的双眼。黑眼镜见此情形，原本顺势向我扑来的身子以一种近乎脱离重力的角度硬是停在了半空中，然而想要立即抽身却是做不到了，眼睁睁地看着我飞袭而出的两指直取双目，十年来千锤百炼的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击穿了镜片，却在刺入眼球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还要打吗？”见对方整整比我高出一个头的矫健身躯瞬间僵硬在原地，不敢妄然移动分毫，自知胜负已定的我缓缓抽手。怎知这个杀手忒没有职业道德了，丝毫不懂得何为高手过招，点到为止，见我收回杀招后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一把擒住了我的双手，以身形上绝对的优势顺势将我扑倒在地！
“我说过我是来杀你的。”黑眼镜一边用单手禁锢着我，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副新墨镜戴好后一把擒住了我的脖子，“即使废了这双眼睛，我也要你死。”那全然的恨意与决绝的杀意不是假的，扣在颈际的手猛然发力，带着毫不犹豫的冷绝，我瞬间失声，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命悬一线之际我下半身突然发力，勾起右腿以膝盖猛击对方□□！好吧，我承认作为一个男人却向同性使出这断子绝孙腿的确不太地道，可效果还是立竿见影的，杀气腾腾的黑眼镜闷哼一声，下一秒整个人从我身上滚了下去，险些被他捏断脖子的我赶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这会儿也蹲在一旁大口喘着粗气。
“卑鄙……”捂着下身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黑眼镜弓着身子，咬牙切齿道。
“多谢夸奖~”我揉着隐隐作痛的脖子，满眼调笑道，“可我不想被一个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天没亮就堵在人家家门口，人家已经放了他一马，却仍要置人于死地的家伙说卑鄙。”见对方仍旧对我保持着十足的敌意，身形微微前倾摆出随时都可能扑上来的姿态，我揉着脖子下意识后退一步——这家伙先前流露出的杀意不是假的，而一时间我实在是想不出究竟与谁结怨如此之深，以至于对方不惜牺牲双目也要置我于死地。
“给我一个杀我的理由。”我强迫自己停住后退的脚步，清秀的面孔已经找不出一丝笑容。嘴上这么说，此刻我已经做好随时开溜的准备，好在这条巷子我比较熟，得益于起灵叔的斯巴达式训练，我对自己跑路的功夫还是相当自信的。
“我从京城来，替一位故人报丧。”黑眼镜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东方晨曦微露，天色渐明，朦胧的夜雾悄然消散，说这话时男子一身黑衣的矫健身躯以一种极度隐忍而痛苦的弧度瞬间绷紧了。“昨夜他割腕自杀了——事先没有任何预兆，他甚至有说有笑的陪我们吃了晚餐，饭后他只说他有些累了想去休息……”
“对不起，这位兄台恐怕找错人了，我在京城没什么熟人……”我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却发现面部肌肉突然间失去了知觉。说这话时我莫名的心慌意乱，这种感觉熟悉到可怕——十年前我送走起灵叔时也是这般莫名的烦乱，谁知那一别竟成了永别。
“第二天一早，佣人发现他倒在了浴室里，偌大的房间里用鲜血密密麻麻地写满的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唐雪楼，你觉得那人是谁……”黑眼镜的声音蓦地沙哑了，冲上前来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此刻我如坠云端，那烦乱的心跳似乎已离我远去，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怀疑这个莫名其妙的清晨，怀疑这条路是不是已经走到了尽头甚至我还活着这件事情。
这种感觉好奇怪，明明每一个词汇都无比清晰地传入脑海，可它们一旦汇集到一起，却莫名其妙地成了我读不懂的句子，一段无法理解的话。
迷惘中我看到黑眼镜向我挥来的拳头，那一刻我多么希望他能把我从这个荒诞的梦境中打醒，可脸颊传来的痛真真切切，额头刚刚缝合的伤口渗出一丝温热，我古怪的梦却还没有醒。
“唐雪楼你告诉我，为什么早晨出家门的时候他还兴冲冲地询问每一个人他今天看起来怎么样，晚上回来就会选择自杀？”
“你闭嘴……”
“唐雪楼你告诉我，当他用自己不断流出的鲜血满墙满墙写你名字的时候，你可曾睡得安稳？”
“闭嘴……”
“唐雪楼你告诉我，你凭什么可以用一枚破指环拴住他，而且一绑就是整整二十年……”
黑眼镜接下来的话被我生生扼在喉管，我单手扣住那剧烈跳动的颈动脉，眸中涌动着从未有过的暴戾阴狠。那一刻我很想一把抠出他的颈动脉，让这个满口胡言的疯子就此收声，让这个莫名其妙的清晨就此安静。
哈~他竟然敢说小花死了？不是他疯了……就是他疯了。
“你知不知道开这种玩笑会死人的。”我此刻浅笑依然，却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骤然发力的手想收却收不回来，这种暴怒之下导致的肌肉痉挛的感觉竟二十多年不曾有过了。
“唐雪楼你真可悲。”黑眼镜在我极度阴冷的注视下愣了片刻，旋即露出一丝无比轻蔑的冷笑，近乎粗暴地一把扯下我留在他脖子上的手，力气之大导致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冷冷打量着我悬在半空的手，男人自知杀不了我，却也作罢，不悲不喜道——
“你最好永远不要承认，不要伤心，别让你那虚情假意的眼泪脏了解雨臣轮回的路。”
黑眼镜走后，我一个人在店外的台阶上抱膝坐了很久，突如其来的打击令我有些措手不及，只能呆坐在原地反复回忆着黑眼镜说过的话，失魂落魄地思来想去，最终耳畔只回荡着对方那句不悲不喜，不咸不淡的话。
唐雪楼你真可悲。
天色渐明却没有放晴之意，阴霾如晦不知何时又飘起朦胧细雨，街上行人少得可怜，我始终将目光投向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一双双踏雨而过的鞋子从我眼前掠过，却没有一双我所熟悉的。直到一双沾了水污的男士皮鞋停在我面前，头顶的雨也随之停了。
我猛地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黑衣熟悉的脸，以及那把绘有飞天玄女的油纸伞。身处伞下那一刻我才看清，伞的里面钟灵毓秀的笔体细细写着——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那清逸灵动，闲雅从容的字迹落入眼帘的瞬间我心头一热，写满倦容的脸上绽了云开雨霁的笑容，几乎是下意识一把捉住了对方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住，开口时声音里哀婉交织着欢愉。
我笑了。我说同样的游戏你总也玩儿不够，小花，这一次我不逃了，牵我的手带我回家吧，在上在下都依你。
吴邪定定地注视着我，眼圈有点小红，高挑的身躯蓦地绷紧了，沉默许久才伸出手来拉我，“我今早接到了秀秀的电话……我们去送他一程吧。”见我脸上仍旧残留着温润的笑意，玄色的眸子却失去了光泽，任他如何拉扯仍纹丝不动，吴邪有些急了，丢了纸伞蹲在我面前轻轻拍打着我冰冷的双颊，“雪楼，你倒是说句话啊……”
“吴邪你干吗？”我一把捉住了那双停在我颊上的大手，满脸严肃地压低声音道，“这要是被小花看见了又要打翻醋坛子了。”说这话时我仍旧敛着淡淡的笑容，声音轻的仿佛在编织一个随时都会破碎的梦。
“雪楼，我们都错了……”吴邪被我倍感茫然的笑容激起一阵莫名的酸楚，二十好几的男人眼中竟也泛起了一丝水雾，他说着将一只温软宽厚的手掌掩住我的眸，一手环过我的肩膀用力搂住，毫不吝惜地给了我一个此生最有力的拥抱，“我知道你难过，想哭就哭吧，为心爱之人流泪不丢人。”话音未落，只感到掌心传来一股温热的水汽，我躲在吴邪的手掌后面无声地哭泣，偶尔几声抽噎卡在喉管，我将唇瓣咬出血将其咽下。撕心裂肺的痛充盈着胸腔，苦苦压抑了二十年的情感化作绝望的激流将我吞没，整颗心先被掏空旋即被冻结五脏六腑的凄凉填满，泪雨滂沱的瞬间小花最后的话再度回荡在耳边——
唐雪楼，有生之年，当真不再相见？
小花，你等我。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丧钟为谁而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