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二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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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昨晚熬得太晚了，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同屋里其他的两个床铺，已经空了，却没有人来叫醒她。
昕婳直觉地觉得不妙，急忙起身。看向睡前放在枕边的衣服，却是空空如也，探头看向床下。
床下散落着几件衣服，上面还有几个被人踩上去的脚印的痕迹……
果然如此。昕婳的目光黯了黯，却不见惊慌。将散乱地扔在地上的衣服和包袱捡起来，直接扔进放脏衣服的地方。昕婳转身打开了自己的衣柜，从里边又拿出了一个包袱，打开来，却是昨晚连夜清洗干净的要送去给安常在的衣服，现在，只剩下熨烫平整了……
在紫禁城里，昕婳一直都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昨夜她睡前，将自己衣柜中包裹自己衣服的包裹和抱着刚刚清洗干净的衣服的包袱对换放着，到底，她的先见之明没有错。
昕婳知道，她今日起晚了，定然会耽误了活计，出去了屋子，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在等着她。索性，在屋子里将要熨烫的衣服熨好，再去找管事嬷嬷领罪。
浣衣局的掌事公公王福昨日也是听到了自家手下的一个小宫女的传闻。只是，乾清宫的梁九功不仅贴身侍候着康熙帝，还一向将内务府的管事太监管得极言，让他们轻易不敢与后宫的主子娘娘有什么多余的牵扯。所以这样的传闻，王福也只是听听就算了。他知道现在宫里的人大概都知道了这个小宫女的这点事，后宫中那些不得宠却妒心强的主子只怕想要这个小宫女姓名的不在少数，但是，这不是他该管得事情，这个小宫女最终的造化如何，他也不会理会。总归做太监的，做到了他的地步，已经差不多到了头，只要以后不犯大错，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昕婳抱着整理好的一摞衣服去找颜嬷嬷请罪的时候，王福公公到底趁机见到了这个引起内宫主子们满心酸意的女子。见到昕婳的长相，却是一惊，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掌管的浣衣局里，还有这么一个灵秀佳人在，也不知之前为何并没有注意到她。
细细观察下，王福却是点点头，想来这个宫女也是个聪慧人物，任外边风风雨雨，她却能径自不动如山。到了颜嬷嬷身旁，先是请罪自己今日晚起得罪责，再是将昨晚受罚清洗的衣服上交颜嬷嬷检查。态度很平静，既没有其他宫女面对惩罚的忐忑不安，也没有为自己昨日能吸引了万岁爷注意的沾沾自喜。
也算个聪明的女子！王福暗地里点点头，这样的女子，知道审时度势，做事从容不迫，想来，若是万岁爷真得对她有了几分兴趣，就凭她能在第一次断然拒绝，将来，未必没有那些秀女的造化。
颜嬷嬷一直对昕婳很有好感，知道现在想要罚她的主子不知道有多少，自己又何必来凑热闹。看了看昕婳清洗干净的衣服，才道，
“今日你起得晚了，虽说是昨晚受罚得累了，但是不罚你不足以对其他宫女交代，所以我也不得不按宫规处置，就罚你今日不许用早膳吧！今日活计多，你的那份她们已经给你分出来，你今天要抓紧了，不要再将事情拖到了明日去，耽误了主子们的事情，只怕整个浣衣局都要遭殃。”
“奴婢知道了。”昕婳低声应诺，知道这个时间早膳早就吃过了，颜嬷嬷这样罚她，却是偏向于她了，她知道感激。虽说今日分给她的活计定然极多，但是若是后宫里的刁难就这么些，她到要庆幸了。
“奴婢告退。”
“等一等。”颜嬷嬷将手上的一摞衣服又递回她的手里。
“今早上，安常在派身旁的大宫女过来申斥浣衣局差事办的不好，让今天午时前将衣服送去，否则便要报给掌管六宫事的贵妃娘娘惩罚我等。安常在指明了，要你讲这些衣服给她送去！”
“奴婢知道了。”昕婳低声应诺，到底是躲不过的。
“唉！”颜嬷嬷也知道，这些主子们想要整治一个小宫女，却是完全不需费什么心力，将昕婳叫去，大概是想亲眼看着她受罚。
“你路上小心些，不要再出了什么差错！”
这一次，昕婳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却是不敢再分心做别的事情了。大概后宫中也没有主子会专程堵着来找一个小宫女的麻烦，所以倒是让她顺顺利利地到了安常在的住处交差。
“你站在外边等一等吧！主子说了要见见你。”
安常在的大宫女面对着昕婳态度十分傲慢，像她这样的宫女，跟着个不受宠位份又低的主子，平常在外边多是被人欺负的，但毕竟是主子身旁贴身侍候的，在这些浣衣局最底层的浣衣宫女面前，却是高上一等的。此时面对昕婳，她却是像找到了几分平常没有的优越感，任眼前这个宫女长得再漂亮，一时得了万岁爷的眼又怎样，到底是没什么造化，照旧在宫里被人呼三喝四的！
这一等，却是半个多时辰。幸而现在天气并不算热，虽然天气很好，但是太阳到底不如夏天时的毒辣，倒是让昕婳觉得好受一些，从昨天午时起，一直到现在，她就只吃过一个干涩的馒头，喝过一碗水，若不是咬牙挺着，早已经熬不住了。
安常在早上向管理六宫的贵妃娘娘请过安后，便随一些低位的主子一起去了禧嫔处吃茶。深宫寂寞，后宫的女子们总要想出各种法子来打发被万岁爷遗忘的时间。
禧嫔处相聚的几个妃嫔都是平日里不甚得宠的，这些女子在一起，平日里所聊得，不过是衣服首饰胭脂妆容一类的事情，今次倒是有了个新闻，让她们聊聊说说，多了几分新鲜，几分酸意！
“听说，那个宫女一早便去给安妹妹送衣服来着，现在，想是还在安妹妹那里吧？”
“大概吧，妾一早倒是传过话的，若是那宫女去了，就留她等一等，妾就是想要见一见，那女子是何等的丽色胆量，不仅让主子爷另眼相看，竟是敢当面驳了主子爷的面子，却没受什么惩处，这等好运，实在是让妾羡慕。说来，昨日芸姐姐应该是见过那女子的吧？”
说道这里，却是让这满屋子的怨妇心中有了不满，若不是芸贵人多管闲事，哪里会让主子爷见到那么个宫女，倒显得满宫的八旗贵女不及一个卑贱宫女一般。
在座的女子隐晦地扯着手中的帕子，明明后宫中无数风华正茂的丽色女子等着万岁爷的垂青一顾，没想到万岁爷将她们抛在了脑后，却是愿意吃一个宫女的闭门羹，这让她们情何以堪，难道说，这满天下的男人都是“贱”的，得到的，不去珍惜，总想着去招惹那些敢给他们甩脸子的不成？当然，这些大逆不道的小心思都放到了心底思量着，谁也不敢透露出来分毫。
“妾却是见过了。”芸贵人对于这个宫女被自己罚了，却转眼被万岁爷看上的事情也是暗恨在心，幸而这宫女到底没有承宠，否则不知道这满宫的人该怎么笑话自己了。不过，听传言说，是这宫女自己说不愿意的。不管是真是假，但这传言，就让满宫的主子们喝了一桶的酸醋去……
“不过那宫女看起来也就一般，妾见她时她是一直低着头的，看不清模样，但是想来不是个有胆子的，大概是运气好些罢了。一个浣衣局的小宫女罢了，实在是不值一提的。众位姐姐妹妹好奇，就叫来见见便是了，何苦为个小宫女在这里猜来猜去，没得让人以为我们这么重视，是在抬举她呢？”
“芸妹妹这话也有些道理，既然大家都好奇，叫来见见也就是了。”做东道的禧嫔直接下了定论，叫来自己的宫女吩咐着，
“你去安妹妹处，将等在那里的那个浣衣局的宫女带来，让我们见一见。”
被那宫女带去见后宫各位主子的路上，昕婳就知道，今日自己大概不会有时间回去洗衣服了。只盼着，这些主子们能手下留情，留自己一条命去，想到那个鬼魂对自己的保证，昕婳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那个鬼魂在那里，她说她们是签了什么契约的，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心里忐忑着，却是连对未知的恐惧都不顾了，只盼着那鬼魂突然出现，能告诉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你不必担心，能现在叫你去的人，就算是主子，将来也不需要太在意。”慕容感觉到昕婳在想着自己，直接与她用心神对话。
昕婳蓦然听到声音，像是在自己脑中传来的一般，吓了一跳，看看四周，却是什么都没见到。
“不用看了。我直接和你用意识交流，其他人听不见的。你想说什么在脑中想想就好了。”
“哦！”昕婳懵懂地点点头，又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自说自话的很奇怪。忙地看向前方带路的宫女，见她没有注意自己，才放下心来，心里对于慕容之前的说法很有疑问。
“为什么？”
“因为真正的聪明人，就算是听到了什么流言，也不会这么急急忙忙地来对付你一个小宫女。她们想要你的命，绝不会自己出面，也会尽量做得无声无息地，只当是个意外。这么好奇想要见你的人，大概是那些不怎么得宠的人，她们见你，不过是心里嫉妒，想要看看你是不是比她们漂亮，比她们强罢了！
“一会儿，我会细微地改变你的容貌，让你看起来显得不起眼一点。面对女人，尤其是怨妇的时候，太漂亮了，很容易让她们对你生出更大的敌意。”
昕婳点点头，并没有反驳，她这张脸，在后宫却是很容易惹人注意。
”我，我还能回得了浣衣局吗？“昕婳担忧的问。虽然只接触过两次，但是，她的心里，就是觉得，这个鬼魂应该很有本事，又不会害她一般，想来，能拥有一个只能和她讲话，只让她看见的鬼魂，也许，真是上天的恩赐也说不定！
“回得去。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她们不敢要你的命，毕竟，昨天你才被康熙看上了，这么急急忙忙地要你去死，她们难保不会背上善妒的名声。”
明清时代的妇人似乎格外害怕自己被人当做妒妇。慕容不解，这些女人何苦这般宁愿委屈自己吞下无数苦果，也要给丈夫纳妾，只为了那个不能吃也不能喝的好名声，实在不划算。明明在唐朝时，房相与夫人之间喝醋的典故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我知道，我是怕，是怕，她们，会不会留下我？”
“不会，那样争宠的意思就太明显了。这些人就算不够聪明，大概能进宫的，也不会是傻子吧！”
“可是，我以后在浣衣局，就算活着，也不好过吧！”
脑海中的声音停了片刻，慕容特有的懒散声音才又一次响起。
“你不用这样来套我的话，我说会帮着你就会帮你，我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来帮助你。我说过，不出半月，你的生活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我说到做到。说起来，你真得甘心在浣衣局那个地方呆一辈子？”
昕婳就算表现得再与世无争，甚至连她自己都骗过了，可是慕容曾经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她一眼就能看出，年轻的女孩子，哪里会真得那么任命，那么心如止水，何况昕婳还长得如此美丽。天资不凡加上曾经学过那么多的诗词书画，慕容根本不信她对于未来，对于康熙就真的毫无幻想，否则，明明简单的一次送衣服，她怎么能做得那么状况频出？大概潜意识里也想要呆在御花园里的时间久一点，拼着受罚，也要让自己碰一碰运气吧！
不过，自幼的教育和曾经高贵的身份让她又觉得像其他的宫女那样的做法实在是行为下贱，又身负和康熙的家仇国恨，所以，用了无数的意外给自己找了理由罢了。慕容相信，昨日没有自己断然拒绝，那么昕婳顺水推舟的接受了康熙的临幸，服侍那样一个年轻有为的君王，得到他的宠爱，只怕才是她内心真正期盼的……
所以，抱着这样的想法去接近一个精明无比的帝王，就算是掩饰的再好也难免漏了痕迹。若她是个选秀出身的秀女倒没什么。可是，沦落底层的那一刻，这样自尊又自卑的心态，就注定了，她这一生的悲剧！
昕婳清晰地听到了脑中的一声嗤笑，像是讽刺她的虚伪，不屑她的做作，让她一瞬间只觉得自己被人剥光了扔在太阳之下一般地难堪。
“这个世上，只有你知道我的存在，何必这样藏着掖着呢。你放心，有些事情是欲速则不达。我终究会让你达成所愿，比你自己能做到的，还要好！”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二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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