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兰》相逢不语

22、条件

　　雪凝轻轻晃了几下睡梦中的琉璃，她翻个身起来靠在床边。雪凝替她理一理凌乱的秀发，乌黑的发丝，绝美的容颜，脸部柔美的线条，像极了母亲，怪不得母亲这样宠爱她。
　　“姐姐，叫醒我干嘛呀，我睡着了腿就不痛了。”琉璃仍然睡眼惺忪。
　　“这都什么时候了，外面都日头西斜了。”雪凝一听她撒娇又不忍心说她了，“你知不知道，今天被你打发回府的小厮都挨了板子，你真是害苦了他们。”
　　琉璃吐吐舌头，“我又不是故意害他们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受伤啊。”她还不知道周夫人已经跟雪凝摊牌，只当雪凝什么都不知道。
　　雪凝冷哼一声，并不揭穿她，一句一句的交代她，“以后再不要这么任性了，要好好侍奉娘亲，听娘亲的话，还有，对下人们也要宽容些，他们生活也不易……”
　　琉璃越听越不对劲儿，打断雪凝的话，疑惑道：“不对，姐姐，你跟我说这些干嘛？你到底要做什么？”
　　雪凝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若是装傻，这个妹妹也是心沉止水的人啊。既然她已经答应入宫，计较这些也没意思了，就原原本本告诉了琉璃，“你现在受伤不能行动，我不日便要替你入宫为妃，所以，日后娘亲身边只有你一个女儿了，你要尽心侍奉娘亲。”
　　琉璃眼神明显一滞，睁大了眼睛，十分惊讶，“姐姐你……愿意替我入宫为妃？”
　　显然，琉璃是知道这事儿的，是她的主意还是娘亲的主意呢？
　　见她第一面时，她也是一袭红衣，在春风中明艳得耀眼，那眉间的一点朱砂，让她平静的心渐起波澜。只那一眼，她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与她有着相似的眉眼，相似的气息，她有一种不可抵抗的直觉：她们是骨肉亲人。
　　那一次，只与她说了一句话，她却神情冷淡，醋意十足。雪凝从那一句里就知道了，她对沈少扬落花有意。雪凝祈求周夫人去感谢沈少扬那日，她一改常态，竟然替她说清，一起去看望了沈少扬，还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这一切，雪凝都看在眼中。
　　“我答应娘亲替你入宫，但是我有两个条件。”雪凝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含着欣喜和惊异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刷下去，那一点情绪就淡一些。
　　雪凝的声音在耳边盘旋，她反过来抓紧雪凝的手，手心紧张得出了汗，湿湿的，却不肯松开手。“姐姐，你愿意替我入宫，便是把我后半生的自由与幸福又送回到我自己的手中，这是比命还要重要还要珍贵的东西，不要说两个条件了，多少条件我都答应。”
　　我把你后半生的自由与幸福又送回你的手中？你感谢我，你愿意付出代价，可是你知道那是我用我后半生的自由和幸福换来的吗？你知道那是比命还要重要还要珍贵的东西，又有什么能抵得上？可是你不在意我的自由和幸福，娘亲也不在意，雪凝心中凄然。
　　虽然我的心像被窒息了一样难受，虽然我的心被一丝丝抽空，但是我仍旧要这样做，我不能让我的娘亲，我的妹妹忍受离别的伤痛，我不愿妹妹置身于波云诡谲的皇宫，我不愿她卷入到后宫无休止的争斗中，我更不愿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就要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我宁愿自己去承受这一切，我想要娘亲和妹妹快乐、安稳地生活。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她在外面也定是受尽苦楚，今后，她会有一个爱人，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他的爱人会全心全意地爱他、守护他，而不需要与他人分享。可是，这个人不能是沈少扬。
　　“第一个条件便是我刚刚说过的，侍奉娘亲，承欢膝下。”雪凝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继续说道：“这第二个，便是不许嫁给沈少扬！”
　　“什么？”琉璃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随即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不正常，憋得脸通红。这的确出乎她的意料，她不明白为什么雪凝会提出这样的条件，难道姐姐也喜欢沈少扬所以不能容忍我也喜欢他吗？可是如果姐姐深爱着他，又怎么会答应替她入宫，这样不就错过了她最爱的人啊吗？
　　“姐姐，你为什么会提这样的要求呢？难道你也喜欢沈少扬吗？”不然你怎么会这样要求呢？
　　一个“也”字表明了琉璃的心意，她果然是喜欢沈少扬的。雪凝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阻止琉璃嫁给沈少扬，只是一种直觉，她觉得沈少扬不是琉璃的归宿。
　　“如果我说是，你会答应我吗？”雪凝鬼使神差说出这一句，她说了她的真心话吗？不然为什么就这样脱口而出了呢？一点也不觉得突兀，仿佛酝酿已久的话，一切都那么自然而严肃。
　　是试探还是示威，琉璃分不清楚。她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中，是自由重要还是爱情重要，她在心里冷静地权衡。
　　“可是姐姐，你难道不知道吗，沈少扬并不喜欢你。”琉璃小心翼翼地说道，一边注意着雪凝的脸色。雪凝脸色倏然而变，抬起眼帘，目光如炬，直直地盯过来。
　　琉璃眼见雪凝脸色骤变，语气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沈少扬原来喜欢一个叫作雪儿的姑娘，姐姐听说过的吧。沈少扬给姐姐取名叫作雪凝，是因为雪儿的名字里有一个雪字。他的妹妹叫做晚凝，雪凝这个名字不就是雪儿和妹妹的影子吗？他只不过是把你当作雪儿的替身，像妹妹一样看待你。”
　　这样说来，雪凝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但是还是强装镇定，“这与你无关，我的条件可考虑清楚了？”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早都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答应。”琉璃毫不犹豫，入宫就意味着失去自由，失去自由又谈何爱情。深知身在情长在，我想要得到的，总有一天，会握在我的手中。
　　雪凝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这不就是自己想要让她们答应的条件吗？为什么她们答应之后我也没有一点点胜利的感觉呢？
　　现在的我就像一条砧板上的小鱼，我对屠夫说，杀我之前答应我两个条件，屠夫痛快地答应了。这不就是我现在的情形吗？我又哪里有胜利可言呢？不过是任人宰割之下，落得一点自由说话的权利。
　　突然间觉得好累好累，比在落日楼执行任务时几天几夜不眠时还要疲惫。真的想就这样闭上眼睛，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里，静静地睡去，不管不顾纷繁琐事。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能与相爱的人平平淡淡厮守一生竟是那么难吗？
　　我只是想有一个人能与我执手于高山之巅，看浩淼层云，万丈霞光；我只是想在凉风习习的夜晚与他相互依偎，听涛声阵阵，潮起潮落。
　　我好想就这样撒手离去，我不是救世主，我也不想当救世主，我不能为每个人解决所有的问题。可是，我若不这样做，妹妹和娘亲就要承受痛苦，她们是我在这世上的骨肉至亲啊。我明明不想，却不得不这样做。
　　为什么我选的路总是最难走的那一条？
　　我回不去落日楼，回不去沈府，这相府，能住的日子也不多了吧。到底哪里才是我的家呢？
　　天地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
　　那些仗剑走天涯的时光，即将被沙土封藏，沉入冰冷黑暗的海底，再也无法重温。与其每次想起时备受折磨，还不如从此忘却。眼前的，才是真实的，是无法逃避的，那就是现实。梦想，不再是我应该追逐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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