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的命运》夜里风游

11、第十一章：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一天，父亲大老远回老家取几件衣服给母亲拿回医院去换。我正站在庭院里那颗长满了杨桃的树上吃杨桃。他咳嗽的声音被我听见了，我急着像只猴子活泼乱蹦地跳几下就翻滚到树底下来。他发现了我，还没等我穿好鞋子。他就顺手捡起地上被弃的一块红砖头，像只疯狗扑通了过来。我剩下半只鞋还没穿上，就忙着拎起那只鞋子往村口那里跑去。父亲追随在我身后，他拖着那身老骨头跟我玩起了捉迷藏。我害怕的从村头跑到村尾，又从村尾跑了回来，父亲追我回到村头的时候。他的破烂手机响了起来。他挂掉电话后，把手里的砖头打在墙壁上，打烂了。这些烂碎砖像父亲心中的一团火，熄灭了。他突然像一只威猛的老虎跑远了，我心中的石头才放了下来。解放了，就像中考一样。我解放了，自由咯。但是两脚发软无力下跪地上。
　　父亲每次回到家，他从不肯放过我，他一直边追赶着我边说：“我要把你打倒下了，你妈妈才会好起来。”父亲这话正如一团火把燃烧了我小小的一颗心，疼痛得令我只剩下一口气。我和父亲像只猫和老鼠，他是猫，我是老鼠。他拼命的追，我拼命的跑，他追我跑，累了大家靠着墙壁歇着，接着又继续工作，他那套牙齿威武勇猛，吃不到我的肉心不甘。
　　一个再怎么落后、发展不起来的村庄，总有那么几个好心人。他们出手劝说：“秀天，你也别再追打儿子了。有话好好商量，孩子还小，他又没杀过人放过火，他骗你们考上学校，教训他一下就行了。再这样下去，整个活跃气氛的村庄就被你们闹翻了，到时候传出去会影响到我们村庄的美好名声。”父亲对任何人说：“我要报仇，追打到他妈妈醒过来为止。”父亲这话好像是电视上演的台词：你杀了我的爱人，我不管你是谁，我也要杀了你，为我的爱人报仇。这一命还一命的念头在父亲的心中生了根，他捲起裤脚，像一位养猪的老百姓，把我当成一头猪，疯狂的想赶我回猪圈，再拿出工具套住我，运往宰杀地点。我从不敢求父亲放过我，我知道父亲已经失去了理智，而失去理智的人就像只无头苍蝇乱撞，抓到什么吃什么。

　　医院打来电话叫父亲回去马上准备一笔钱，母亲要尽快进行手术。“妈妈，你要好好的。我为您祈祷，一定要顶过去。”我默默地为母亲祈祷。
　　母亲手术前，我依然像从前一样，脸部仿佛贴在玻璃窗上，隔着看望里面躺在病床上眼睛睁不开的母亲。她的脸色如此苍白，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整整瘦了一圈下去，腰部被束成像只背长的青蛙腰。凌乱的头发在耳朵两房平分落垫床上，她静静地躺着，像一位被魔鬼附身一动不动，但依然是那么美丽、那么善良，天使般的温柔。
　　我的三妹也坐在里面守候着母亲。今天很乖，平时爱和母亲顶嘴的她现在眼里充斥着伤心的泪水，她希望母亲能从这道鬼门关脱身，回到我们的身边，她发誓再也不和母亲吵嘴了。小弟，我后来读四年级的时候，父母才生下了他。她他在三妹的旁边，承受不住重大打击的他，两行泪水早从脸颊两边重重的落了下来，他不停地用手帕拭着泪水，又不停在抽泣着。父亲挪开步伐来到他的面前，抚摸了他散乱的头发：“别哭了。妈妈不会有事的。”三妹抬起头望着双眼都哭得红肿的小弟许久，她站起身来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小弟：“别哭。妈妈会好的，没事。妈妈会好的。”三妹一直对小妹弟说了很多遍：“妈妈会好的，没事。”

　　母亲走了，她被几位穿着白衣天使的人推进了手术室中心。目送的人有三叔，五叔，三婶，两个舅舅，姑丈，还有姨妈。他们的眼神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大舅舅担心自己的姐姐活不过来了，他很想多陪老姐几天，他从没闭过眼，他怕一觉醒来姐姐就没了。如今，他的脸部凹陷了下去，瘦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但脸上还是存在有姐姐生的希望。
　　妈妈，您会顶过去的。我要考大学，让您喝大学酒。这一天快实现了，等着等着。我在心里默念着：相信妈妈手术成功！
　　我流着满脸的泪水跑出了医院，自己不知道跑了多远，伤心的眼泪沿着水泥路上往下滴，汇报一条记录着我行走过的轨迹路线。等母亲完全康复后，我会寻着这条路线回去接应她出院。
　　我坐在屋子里。窗外天上的月亮明朗的斜射进了隔着窗的室内来，我起身拨开关闭已久的窗户，脸上飘逸着柔和光亮的月光，心安理得地深呼出一口闷气。
　　我侧身仰头望去，天上的星星也害羞地躲进了黑夜的乌云中，只留下一轮小小的月儿悬挂半吊着，它脆弱的光线普照在繁密的高挺树木上，折射出树影静静地躺在地上长眠。
　　外界此刻和室内的我隔上一层厚厚的膜，我费尽心机地聆听这安静祥和的夜晚，结果什么都没听见。我突然跑到了我家三楼的楼顶上赏月，看星星。

　　那天，母亲手术成功了。她从鬼门关爬了出来，闯入了属于自己的世界。这个好消息是大舅舅告诉我的。
　　听到妈妈活了过来后，我高兴得差点从楼上跳了下来。
　　我跑到楼下，冲进邻居附近的一家商店。我买了一个月饼、两瓶啤酒和三包花生。母亲是最爱吃月饼，无论中秋是否来临，只要有人卖，她就买。每年中秋节那天，她至少吃上一盒，每盒有七八个。我付了钱，提着一张木凳，重新登上了顶楼，我把所有的产品摆放在一片空地上，坐在木凳上。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我唱起了童年妈妈哄我睡觉时唱过的经典歌曲。我觉得自己活着像那块在母亲心里的宝。我打开母亲爱吃的月饼，放在我手中。我站起来走到围墙拦住的边缘地带，双手呈现出去。妈，您吃吧！边吃边赏月。我看着前面黑乎乎的方向，真希望妈妈就在此地。我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它是一轮残月。但很美丽，像医院里妈妈的容颜。它的光芒洒落人间，点亮了这个黑暗的世界。它向我微笑着，它也在为母亲祈祷：早日康复，家庭团圆。
　　突然，我手里的月饼掉了下去，我想跳楼抓住它。这可是妈妈的礼物，是我要送给她的礼物。但是我意识到了，楼下是阴深深的游泳池和一片草地。我没有跳楼，跳楼母亲就永远不会康复了。
　　我的后花园栽满了花草，像一个花园一样辅天满地，上面长满了几层软如软绵绵的棉被似的东西。本来我家乡已经不用再培养什么花草之类的来加强美化它。山清水秀，绿树成荫，鸟语花香。
　　这些花草是当年母亲嫁过来时，年轻美丽的她总是闲不住，才亲手栽培的。她很精心的浇水，捉虫，拔杂草。它们才长得如此美丽迷人，正如当年母亲青春时，要多迷人有多迷人。我闻到了这深情的香气，它仿佛是妈妈头发上的飘香味道一直萦绕在我身边。这个家庭是幸福的。
　　妈妈，等你康复了。我会寻觅着那条用泪水作下的记号把您接回来。我们的家庭是和谐、美满的。它没有辛酸的眼泪，它没有失败的悲痛，它更没有亲情的分割。是的，我们一家人正在喜庆的团聚着。爸爸、小弟和我三人快活的干杯，三妹站在身边帮着我们倒酒，为我们加油！这里好像是一个比赛喝酒的活动场面，气氛十分浓烈。妈妈老是提醒小弟，喝不了别硬着头皮喝。让我和老爸喝痛快就行了。母亲咬了一口手中的月饼品尝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她是最开心的一个人，每次她吃月饼都在心中勾画出一幅美景：一轮明月悬空中，旁边有星星相伴。她不正是那轮明月吗？我们几个小屁孩就是陪伴在她身边的星星。她不孤单，只有快乐。
　　我们的幸福融入酒精、融入月饼以及融入到谈笑风生中。不需要言语、不需要传递、不需要触摸，我们彼此心灵已经相通。
　　然而映入我眼帘的这一切幸福画面早已变为虚幻。
　　打开啤酒的瓶盖，我才发现自己身处高楼中。我的嘴对着酒瓶的嘴，仰起头，用手扶着酒瓶往下灌，我吞了几口酒下肚。酒精无情的在血管挥散、直冲大脑，刺激每根神经，让我兴奋不已。我举着倒满一杯酒的杯子，向天空敬酒。我接二连三的对夜空敬酒三杯。第一杯祝母亲手术成功，第二杯向父母道歉，第三杯三年后给父母一个惊喜！
　　那晚，我睡了个安稳觉，做了一个美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