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付秋潮》幼清

5、夜游车河

　　周五同事聚餐，老板为了犒劳大家近期的奔波努力，选在本埠列侬的顶层旋转餐厅，众人纷纷雀跃，看来要空出中午的胃，为晚餐做准备
　　华灯初上，酒敬过一轮又一轮，
　　初心其实很不喜欢这种场面，人人戴着面具，标准的微笑露出八颗牙齿，全都一种表情，无奈初来乍到，总不好太过任性，还是团结友爱些为好
　　酒过三巡，有人开始讲笑话，说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众人配合着笑笑，倒也其乐融融，初心乘着热闹，借词补妆，从一片纷扰中解脱
　　列侬顶层有极大的露台，俯首望去，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街道将汽车分流，倒像极了埃菲尔铁塔，没想到堵车也能有如此美感，初心轻笑
　　窥得这片僻静，心中欢乐，却望见远处凭栏远眺的背影，看来，有人早一步占了先机
　　苏暮听见微不可闻的脚步声，转身是一抹清丽的倩影
　　“初小姐，好巧”他按灭手中燃尽的香烟，语调悠长
　　“是啊，的确好巧”初心回答
　　信步走向他，丝质长围巾被风吹起，亦梦亦幻，
　　从仲怔中恢复神情，瞥一眼餐厅内的觥筹交错
　　“你也在这儿？”
　　初心想起一句词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叹一句，寻寻觅觅，原来你也在这里
　　莫名的熟悉，莫名的亲近，他只一句，就如同认识了大半生，分离了大半生
　　她抽回波动的情绪，“是啊，公司聚餐”
　　他颔首，高处不胜寒，寒风凌咧
　　初心抬眸，撞进他深邃的黑瞳，呼吸一窒，脸颊微红，第一次离他这样近，餐厅的音乐隐约可闻，是首浪漫的爵士乐，Smooth Jazz最适合情侣相拥慢舞，此情此景，最是麻痹理性的神经，浪漫的气息绵延开来，月色沉醉朦胧，
　　他的目光太过温柔，声音也太过温柔，初心想，不知他用这种眼神骗过多少芳心，又或是有多少芳心甘愿飞蛾扑火？
　　他问，“初小姐也喜欢远离人群？”
　　他用一个‘也’字
　　她低下头，“是啊，我是极自闭的人”
　　她回答，“所以才会又读硕士，其实并不爱读书的，只是贪恋学校的宁静罢了”
　　夜已深沉，晓月初坠
　　他静静聆听，“那为什么不再继续读下去？”
　　她微笑，“因为导师说，你要快快离开校园，不然好男人都要被抢光”，初心学着老学究的样子，惟妙惟肖
　　他哈哈的大声笑起来
　　“哦？那么，初小姐可有意中人？”他轻轻挑眉，似有极大的兴趣
　　“意中人？”她的呢喃被清风吹散
　　“我从未考虑，也从未有人问过我”她沉静下来，好像喃喃自语，神情恻然
　　“曾经我以为我是少数初恋就能成功的人，我以为分手这个词不会在我生命中出现，我以为修远真的会——”
　　她突然噤声，为什么要同一个陌生人说这些？
　　他低头看她，把话接下去，“所以现在才发现，原来，真的一切都是‘我以为’？”
　　只想抓紧手中拥有的，到头来才发现原来一无所有
　　他的眼睛如繁星般灿烂，初心觉得无所遁形，自己变得透明非常
　　调转面孔，她失笑，“是啊，你又知道，你都懂得”
　　苏暮目光焦点在她的忧伤，长长的睫毛盖住眼中的情绪，最美是那低头一抹的温柔
　　自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姿态慵懒
　　“要不要同我夜游车河？”他伸出右手，稍稍欠身，动作优雅绅士
　　她踌躇片刻，很快明朗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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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内播放着一首老歌，怆然的歌声娓娓道来
　　——灰暗的深夜是寂寞的世界感觉一点点熟悉一点点撒野你的爱已模糊你的忧伤还清楚我们于是流浪这座夜的城市
　　“是许美静？”她问
　　“我以为你只懂陶喆陈奕迅”
　　“哪里，我有一颗苍老的心，甚至倾慕张学友”
　　“哦？张学友？”他仿佛极有兴致
　　“是，最爱‘如果爱’”
　　“如果爱……”他似自鼻腔中哼出这三个字
　　初心不服，“怎么？”
　　“呵，好斗心理”
　　“你最爱哪首？”
　　“我吗？相信她，关心他”他说
　　“会唱吗？”她慧黠一笑
　　“不会”知道她的心思
　　“料到你不会”
　　“小姐，激将法对我无用”
　　初心装作气结，调转面孔
　　“迷乱的城市迷乱的人像个孩子找不到路回不了家我在梦里见过他不带一丝的伪装她仿佛无所谓她仿佛不会爱上别人谁都会害怕害怕世界天天变化忘掉最初说过的话 我在心底保护她永远活得不一样 ”
　　他低沉的声音唱出来，有烟的味道，有岁月的味道
　　轻拂面孔，原来已经泪湿了满面
　　他仿佛多年的好友，这样相处，没有不安，没有疏离
　　看见她的泪，突然心疼
　　“第一次为女孩唱歌，没想到竟能把人唱哭，真的这么难听？”他腾出一只手，递过去一叠面纸
　　“没有，很动听，真的很动听”悄悄别转过头拭泪，
　　她说，“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唱歌”
　　除了父亲的摇篮曲
　　“那我们算是收支平衡了？”
　　“是啊，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生意人”她破涕为笑
　　“那么，工作可还满意？”他转换话题
　　“这个问题可难倒我了”她把车窗打开，凉风徐徐，吹乱了长发
　　“不知如何与新同事相处，他们的话题我全无兴趣，上班如坐牢”
　　“只要业务上出类拔萃，自然就不用与他们为伍，可以自命清高”他玩笑，开始谆谆教导
　　“真的？”她睁大清眸，
　　“不妨一试”他眨眨眼睛，清波般温柔
　　然后问，“你也加入了竞标小组？”
　　“是啊，更是成了出头鸟”手肘枕在窗框，托腮凝思
　　苏暮静默，这个徐琛，真是自以为聪明，
　　侧首瞧着眼前的人儿，修长的十指轻轻拨着凌乱的长发，苍白的小脸藏在厚厚的围巾中，使人心生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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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静静打开地灯，微黄的灯光只照亮一片
　　初心拖出纸箱，打开来，回忆涌上心头
　　父母最爱的一张甜蜜蜜，每每结婚纪念日，必定相拥而舞
　　要不是那场车祸，这张唱片此刻一定不会尘封箱底，已经这么多年了，早已没有刺痛，只有怀念，还好他们拥有彼此，终究不会孤单
　　终于找到那张张学友，依旧深沉，开始懂得他的好，沉寂而不张扬
　　人终究要痛哭过，才真正能够成长
　　初心抱膝蜷缩在音响前，一遍遍循环着‘相信她，关心他’
　　——夜色太黑我用眼神说服她欢乐太少我用生命照顾她没有了明天也要用心体会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