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这回事》大钰儿

1、灰色的五角星

　　2013年，我十七岁，在这个早熟的年代里，青春已经算走过了大半。我时常回想以前的岁月，不管怎样变迁，不管现在又遇到了怎样的人，不管遭遇了怎样的起伏，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还是我，刘钰。
　　幼儿园时期的我是住宿的，对于这一点，一直是我难以言说的无奈和我父母的骄傲。他们认为寄宿制可以从小培养我的独立自理能力，却不知道那也可以摧毁一个涉世未深孩子的内心世界。
　　我仍然记得第一天入学的时候，教室里摆放了许许多多蓝色的方桌，每张放桌上都堆满了积木。我到的时候，小朋友们已经玩得十分尽兴，将积木堆成方的像堡垒，堡垒堆得多了便说那是自己的家。
　　不知道那时小小的我为何已经如此清冷，我并没有很快地融入他们，而是始终拉着妈妈的手不肯松开。我忘了当时我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或许我觉得他们的一切跟我都不像，或许我只是害怕一旦玩开了，妈妈就会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去上班。
　　这时候一个留着干练短发的老师向我走来，向我伸出手，我人生中的第一只手。她笑眯眯地，十分可亲，领着我来到三个玩得正开心的小朋友旁边，他们的积木已经堆得老高。其中一个叫孔明明的女孩热情地邀请我与她一起。我瞥了一眼门口的妈妈，还好她没走，她正在与另一个老师攀谈，神色愉悦。
　　玩是孩子的天性，我和他们打成一片，看着他们天真烂漫的脸，我竟有些莫名的骄傲。那时的我觉得自己俨然是一个大人，至少是个小学级别的大孩子，并不能和这些小小人混为一谈。
　　很快，我便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灰暗。其实世界不必灰暗，只是在它灰暗的时刻我是那样孤独，心情也被染成了灰色。
　　记得前面提到孔明明，入学后不久我便意识到她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可惜不幸的是，除了老师没人待见她。更不幸的是，她喜欢我。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我们成为了好朋友。
　　可是幼儿园的小屁孩懂什么，根本没朋友的概念，老师的待见才是资本啊。孔明明无疑成为了最有资本的人。
　　孔明明的妈妈据说是班主任的朋友，每次她妈妈来接她都要跟班主任聊半天。我听过几次，老师总是向她妈妈夸耀：＂孔明明长得漂亮，人也乖，学东西也很快。＂
　　那时我也觉得孔明明挺漂亮的，现在回想也不咋地。
　　无论老师怎样的讨好和谄媚我都可以忍受，直到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教师的中间搬来了一张床，床上工整地叠着蓝色小熊被子，四个棱角尖尖。没错，今天老师要教我们叠被子。
　　我是聪明的小孩子，不放过老师说的每一个细节，心里已经将那被子叠了好几遍，想象着乱作一团的被子在我的手中重新变得整洁工整。
　　教学完毕后，我们排着队准备开始实体演练。排在前面的都是争强好胜的孩子，我排在中间。我回头寻找孔明明，看见她不紧不慢地站在了队伍的最后，步伐缓慢，有些像优雅的公主。
　　我有点担心她，对她比了个手势，＂孔明明，你排最后，轮得到吗？＂
　　谁知她根本不理我，低头拨弄着手指，间隙看了我一眼。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那种眼神叫不屑。
　　我也是个骄傲的人，何必拿我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呢？于是我不再看她，开始等待。
　　刚开始的时候，老师还会悉心指导几句：＂你应该先把这里叠过来，这个角要掳平.......＂结束时，叠得好的小朋友还会得到一个五角星的贴纸。
　　老师不会直到，廉价的五角星贴纸就是我们这群孩子的一切，连小红花都比不上。我们把喜欢红色的五角星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连洗澡也舍不得撕下。
　　我对于五角星的喜爱还是理智的，我会在午睡或是晚上的时候将今天老师奖励的贴纸小心地撕下，贴在床板上，至今已经贴了两排，对得整整齐齐。这些我小心收藏的五角星，就像我自己的小秘密，想要细藏于心，又时而忍不住轻轻抚摸，心里便泛了涟漪。
　　可是直到这件事，五角星染上了灰。
　　老师的耐心有限，三四个人过去了，便不再指导，只有将被子叠得非常非常工整，四四方方俨然一个铁块的时候才奖励一个五角星。
　　我有些担心，我会得到那个五角星吗？我相信我会得到的。
　　终于到了我前面的马佳曼。她是个笨笨的小女生，勉强将被子叠出了个形状，松松塌塌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一样。
　　老师对于马佳曼的表现明显不满意，脸上甚至摆出了嫌恶的表情。我有些害怕，幼儿园的孩子最怕老师的嫌恶。
　　我替自己捏了一把汗，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做到最好。
　　然而老师并没有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她看了看时钟，看了看不算太长的队伍，叹了口气说道：＂没时间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以后还有机会。＂
　　我和所有没轮到的孩子一样很失落，我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抬头看钟，过了很久才看懂，四点三十七。我很少看钟，那是一件费尽脑汁的事，可是这一次我却想看懂。
　　＂你们看那边，孔明明在叠被子。＂没轮到的孩子心有不甘地说道。
　　只见孔明明被两个老师包围，老师的手搭在她的手上，手把手教她叠被子。我又见到了这种表情，讨好和谄媚。
　　我不再看她们，继续研究时钟，妈妈说过，每一格相差五分钟，第二长的针转一圈就是一个小时。
　　教师的中央，用现在的思维描述，上演的就是两个仆人正在讨好一个后台很硬的骄傲的公主的戏幕。
　　＂来，奖励明明一个五角星。＂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天真的孩子们很快忘记了刚才的失落，凑到了孔明明的身边，数着她一共得到了多少五角星。而我，安静地，十分平静地呆在自己的座位上，数着最长的秒针转过一圈又一圈。
　　那天，我吃了很少的饭，即使我知道这样会让老师生气。我很早就睡了，躲在被子里啜泣，我很想妈妈，告诉她我的委屈。
　　小小的我，那年我大约三岁，第一次体会到了世界的灰暗，也明白了时间的意义：时间教会人忘却。
　　我厌恶五角星，它是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