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池下醉

126、第126章

　　这无疑是个极其漫长的夜晚，阴谋、血腥、杀戮、争斗在黑暗中酝酿，隐藏在狭窄深巷中的小屋里一片寂静，昏黄的灯只照亮了客厅的一角，唯有躺在破旧沙发上面色惨白的少年时不时从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一两声呻|吟。
　　哈利忍不住地看向亚历克斯，少年身上的伤口在魔药的作用下稍微愈合，又很快重新裂开，鲜血濡湿了沙发上露出的棉絮，一直流淌到脏兮兮的地板上。

　　哈利很想留下来，他根本放心不下亚历克斯，好朋友在自己面前差一点被凌|虐致死的事实一遍遍冲击着哈利。但斯内普教授的态度无比坚决，他根本不给哈利转圜的余地，神情冷酷地将哈利赶了出来。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是哈利与伏地魔之间的较量。
　　就算哈利再怎么担心昏迷不醒的亚历克斯，又或者是当众背叛了黑魔王的斯内普教授处在多么危险的境地，哪怕有再多可怕的事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哈利的脑袋上，哈利都不能退缩。
　　哈利不能像很小的时候那样，默默地缩成一个小团子，假装坚强地自己保护自己。现在的他身后还有很多人，也有很多事必须由他去做，所以他只能咬咬牙往前走，去面对自己必须面对的东西。

　　所以哈利只能穿过熊熊燃烧的壁炉，重新回到霍格沃兹。

　　哈利沉默地走出地窖，门上的美杜莎被惊醒，困倦而又慵懒地对他打了一声招呼，头上的小蛇如同水草一般轻轻拂动，又很快缩成一团沉睡过去。
　　城堡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昏黄的火光明灭着，偶尔照亮了墙边雪亮的甲胄，风穿过悠长的走廊，仿佛发出了来自亘古的长叹。造型奇特的石像呲牙咧嘴地蹲守在阴影中。
　　往日墙壁上吵吵嚷嚷的画像也都空了下来，矮脚马骑士不知所踪，只留下一把笨重的长剑斜靠在小木桌旁。大把金灿灿的钱币扔在树下，但以前为了一枚铜币争得不可开交的小矮人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矜持的贵妇人也离开了自己华丽的卧室，只在画像的边缘露出一点裙角。

　　整个霍格沃兹的人都在城堡之外的魁地奇球场上，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闹哄哄地挤在观众席上，密切关注着那座巨大的迷宫，所有人都在猜测迷宫中的惊险路程，猜测勇士们的英勇表现，翘首以盼最终冠军的诞生。
　　没有人知道这个夜晚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伏地魔正大光明地召集食死徒庆贺自己的归来，没有人知道有一个少年备受折磨之后还勇敢地伸出手折断了黑魔王的魔杖，更没有人知道一个食死徒在危机时刻将魔杖对准了自己曾经的主人。
　　那些所有的惊心动魄和险象迭生都隐匿在帷帐后不为人所知，人们所能看到的都只是摆放在舞台之前的东西。大家只知道那个“第三代黑魔王”哈利·波特莫名其妙地消失在迷宫中，又紧接着从城堡中出现。
　　哈利就算解释了这一切也不会有人相信——就像之前的几次一样。

　　悬浮的楼梯慢吞吞移动到哈利的脚下，哈利木然地站上去，根本没有在意调皮的楼梯会把他带去哪里。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很多事翻涌出来，乱七八糟地叫嚣着。

　　他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呢？
　　伏地魔为自己策划了盛大的归来仪式，不打算再隐藏行踪，他的下一步计划谁也不知道。亚历克斯重创了伏地魔，却没有杀死他，那个报复心极强的黑魔王一定会以更可怕的姿态反扑回来。而斯内普教授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伏地魔使出恶咒，伏地魔也肯定不会放过他。
　　黑魔王折磨人的手段恐怕能写成一部史诗级的巨著，其中随便拿出来一点就足够令人不寒而栗。

　　哈利甚至不敢去想象那种可能性。

　　还有他自己，他该怎么解释自己从迷宫中消失的事情？

　　“哈利？”一个女声忽然响起。

　　哈利抬起头，正好看见从礼堂另一边走过的麦格教授。

　　麦格教授惊愕地看着他，有一瞬间的茫然，她根本想不到本应该在迷宫中比赛的哈利竟然会出现在霍格沃兹的城堡里，但紧接着，当她看清哈利的模样时，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梅林啊……”麦格教授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急匆匆地走到哈利身边，眉毛紧紧蹙了起来，关切地问，“哈利，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有太多事情，哈利突然不知道该说哪一件。麦格教授关怀而又温暖的目光落在哈利身上，并不是哈利近来一贯得到的指责和恐惧。即使外面几乎认定了哈利就是妄图毁灭魔法界的“第三代黑魔王”，这个总爱板着脸十分严厉的女巫却对哈利没有任何改变。
　　麦格教授几乎是哈利所见过最公正的人，她不会因为一些不知所谓的报道就改变对哈利的看法，甚至还对满口胡言的记者嗤之以鼻，但如果她发现哈利真的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也绝对不会包庇他。

　　礼堂的穹顶被施了魔法，呈现出漂亮的夜空，细碎的星星闪烁着，和城堡之外的阴云截然不同。
　　哈利犹豫地张开嘴，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城堡的大门突然却被推开了，一只有着棕红色眉毛的猫头鹰率先飞了进来，它看见哈利，兴奋地咕咕叫着，像个小炮弹一样飞快地冲向哈利。

　　紧随在猫头鹰之后的，是气喘吁吁的福吉，这位胖墩墩的魔法部部长披着黑色的斗篷，头上戴着一顶暗绿色礼帽，他看见哈利，激动得涨红了脸。跟在福吉身后的，是金斯莱·沙克尔，哈利曾经在魁地奇世界杯的时候见过这个嗓音低沉的傲罗。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哈利从未见过的巫师们，他们看起来训练有素，一下涌进礼堂，转眼间就将大门挡得密不透风。

　　福吉喘着粗气拦住了红眉毛的猫头鹰，从它的嘴里抢过那一大张卷起来的羊皮纸。
　　猫头鹰没有把东西送到正确的人手中，有些愤怒地蹬了福吉一爪子，才拍打着翅膀从顶棚上飞走了。

　　不过福吉并不在意猫头鹰那点小小的愤怒，他颇有些意气风发地站在哈利面前，慢条斯理地展开信封，长长的羊皮纸一直向下垂，直到碰到了地面。福吉弹了弹羊皮纸的一角，向哈利展示印在最上方的印章。

　　“哈利·波特。”福吉语气高昂地说，“你被指控谋杀，现在你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两个傲罗走上前，将手伸向哈利。
　　“请交出你的魔杖，由我们代为保管。”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傲罗说，他的语气很客气。

　　哈利看了看莫名激动的福吉，又看向那些傲罗们，还有几个衣着得体的巫师站在人群的后面，似乎并不像傲罗，更像是那种哈利平时根本接触不到的政|府官员。
　　哈利没有说话，但傲罗们却好像警惕了起来，他们都谨慎地注视着哈利的一举一动，紧紧握着手中的魔杖，有几个年轻的傲罗甚至默默吞了吞口水，也许是之前哈利屠杀人鱼和狼人的照片真的给他们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他们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史前最凶猛的恶龙。

　　哈利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
　　他的长袍早就变得破破烂烂，沾满了粘稠的血迹，尽管他身上的伤口早已愈合，但还是有浓郁的血腥味挥之不去。不知不觉中，他甚至忘记了去做点什么表情，战斗时的感觉还残存在身体里。
　　那么多回忆和阴霾蜂拥而来，在哈利翠绿色的眼睛里沉淀出锋利的寒冰。

　　那张长羊皮纸上的罪名是那么多，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挤在上面，昭然揭示着哈利的罪行。

　　现在的哈利，不再是那个背负盛名的“黄金男孩”，也不再是拯救了魔法界的“救世主”，他是一个残忍而又可怕，与伏地魔相差无几的魔王。

　　但哈利却奇异地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而有种“总算来了”的感觉。
　　早在那些报道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哈利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他被伏地魔送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伏地魔不仅想要杀死哈利，更想彻底毁掉他。
　　伏地魔想让哈利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看着他所坚持要保护的人们是如何审判他，裁决他，将他投入漆黑的监狱。

　　哈利不知道伏地魔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哈利不觉得人们做错了，他也不会因此而心生怨恨。他的确是个杀人狂魔，手中沾满了鲜血，活该下地狱去接受撒旦的审判。

　　这一次是哈利输了，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伏地魔所计划的那样发展下去。哈利不再是深受信赖的救世主了。不过哈利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在阿兹卡班里待到死，他早就想了很多很多从阿兹卡班里逃出来的方法，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救世主。就算这一次哈利毫无还手之力，他组建起来的小势力被伏地魔彻彻底底击溃，但只要最终哈利能把伏地魔杀掉就好了，伏地魔现在做的这些就都会变成毫无意义的花架子。

　　没错，反正传说中最可怕的监狱也没有办法困住他。
　　哈利在心里想着，他努力说服着自己，可是胃里却凉冰冰的，仿佛他身体里的器官被剖出来放在冰天雪地里。

　　越过那些魔法部的官员，哈利在人群之后看到了一些察觉到这边动静的学生，那些学生探头探脑地张望着，企图搞清楚礼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压低了声音议论着，大门外的人群越聚越多。

　　在麦格教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哈利缓缓伸出了手。

　　站在哈利面前的两个傲罗似乎无声地松了口气，镣铐发出“砰”的一声轻响，牢牢扣在了哈利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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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四年级很快就会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