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异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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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白云流转，偶有微风吹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大槐树的树荫里，有个白领青衫的少年随意的背靠着树干，长发用青巾高高束起，点点星碎的阳光透过尖尖的树叶照拂在他如玉的脸上，冷澈见底的眼睛，茫然地注视着天空，希望上天能够给他一个答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掐指一算来到这里已一月有余，自从醒来后听小虎说在河里捞鱼捞到自己，好几次回去瞧个究竟，奈何瞅来瞅去，河还是那条河，永远成不了海。对于回去，他没有多大欲望，那里牵挂几乎为零；至于现在，他想不出为何前来。从不相信鬼神之说，这一次却在他身上发生如此玄幻之事，至今想来犹如南柯一梦。
少年望着天边浮云继续发呆，自清醒之日算起，除了询问这是哪里以及这个身体被救地点，他开口说的话屈指可数。每天面对陋室那双慈爱的眼睛，让他不知所措。所以，他逃了！清早吃过饭，就会来这颗老槐树下发呆，一呆就是一整天。
可今天他的眼前总是闪现妇人捧着碗喝米汤的那一幕，耳边总是响起夜里压低的咳嗽声，即使不去刻意留意，也会发现她日渐消瘦，本就不丰腴的身子愈发细瘦。
他垂下眼，瞥见胸前领口的皱痕，想起早上的一幕——
小虎在村口把他截住，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愤怒使他忘记少年的身份，气急败坏地对他低吼，“你还要死不活到什么时候？整天死气沉沉一点生气都没有？没看到娘要担心死了吗？当初为了找大夫给你看病，娘把唯一的簪子都拿去当了。早知道你醒来是这副模样，还不如让你淹死在河里。”
少年被骂，脸上有片刻失神。他无语，他无言以对！
小虎瞪着他，不知怎地仿佛想起什么，手一下子松开怔僵在半空，然后嗖的一下缩回，好像被火炉烫了一般！黝黑的脸上兴出几丝红云，有些不安地偏头，不敢直视他，“我，不，不是故意的。”说完，呼的一下转身跑开。
少年对着虚空微扯了一下嘴角，本想孑然一身不问红尘缘聚散，奈何尘缘如丝缠。
罢了！她们能救治并收留这来历不明的他，这份情已恩同再造，更何况那妇人，额，娘为了给他一个身份，还对外宣称是她在外游学回来的儿子。少年暗叹，起身轻弹衣衫上的浮灰，乌黑的眸子再望一眼晴空，随即平静转身，密密长睫垂下，掩住眼中万千晦涩落寞。
如临水照柳的身姿在后山淡成虚影，晚风拂过老槐树，远远听去似乎在浅浅的吟唱……
苍茫的暮色笼罩着整个村落，不断袅袅升起的炊烟，让村子看起来如梦如幻。相榕村错落着二十多户人家，多数人靠种田、砍柴为生，有些农户家里有打猎的好手，也会打些兔子狍子改善生计。听小虎说，碰上年头好，去除给衙门交的赋税，家里还能有些余粮。如果年头不好，一家人就要勒紧腰带度日。
少年神情平静地移动步子，心无旁骛地穿过蜿蜒小道，熟练地闪过李二家英娘的一扑，绕过赵老憨家秀华的堵截，躲过王大婶的狼爪……他瞅着乐此不疲的众人，眼底波澜不惊，面带两分无奈。难道古代人也如此开放？
张大娘出门抱柴火时就看见这一幕，视线穿过矮土墙落在那个俊逸的少年身上。自从叶家的大儿子回来后，整个村子都沸腾了。都爱有事没事往叶家跑，瞧那小脸跟白瓷似的，连她这活了快一辈子的人也忍不住想在他脸上捏一把，也难怪村里大姑娘小媳妇胆大妄为。幸好是个男儿，要是个姑娘家有如此样貌恐怕少不了磨难。
“叶家小哥，”张大娘隔着墙头喊道，“天色不早了，还不快回家？你娘肯定等着急了。”
青衫少年身子站得笔直，闻言望过来直视她的眼睛，眼里带着一丝感谢，稍一点头便错身离开众人。
张大娘站在院内唏嘘一阵，是个好孩子，就是性子冷了些，也许是太早离家的缘故吧。这叶家母子三口也不容易，十多年前叶氏大着肚子晕倒在后山，被村里砍柴回来的人救回来，后来才知道这一家子省亲途中遭遇强盗，叶氏的丈夫为了保护身怀六甲的夫人当场遇害，叶氏也在逃跑时滑落山野这才躲过一劫。
小道上站着的众人见少年走得没了踪影，恨恨地跺了跺脚，扭了扭腰，相互瞪了一眼便各自回家。
叶姓少年走到村东头第一家，推开篱笆门进入院子。还未进屋就听见阵阵咳嗽声，少年不再踌躇，立刻开门而入。
屋内的人闻声抬起头，就着幽暗隐晦的光线凝视半响，声音嘶哑低低地说，“迟歌回来啦？饿了吧，娘就起来做饭。”
叶氏身子微颤，脑子烧得昏昏沉沉，头痛欲裂，浑身乏力，但她看见少年回来，还是想强撑着起来。
叶迟歌摁住她，伸手覆在她的额头，觉得那里的温度烫得直灼手心，“你发烧了，别乱动。”
声音清而略低，他伸手拽过一旁破旧的被子，盖在她单薄的身上，后退一步安静地站定，“你好好休息，晚饭我来准备。”
迟歌是在关心自己吗？这个孩子终于愿意说话了吗？打从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就被他空洞的眼神惊到，才多大的孩子竟让她有种生无可恋的错觉。他身上冷绝的气息让她心疼，更看到冰瞳下的那抹渴望。叶氏不顾一切的收留了他，这对多年来小心翼翼生活的她来说，多么不可思议！于是，在他说出的名字前加上自己的姓氏，想要给他一个家，给他关怀和温暖，想要那孩子的眼底能有一点光。
叶氏发怔地看着他，眼眸在暗夜中灼然发亮，她挣扎着提起精神，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探向虚空，如梦呓一般重复，“迟歌，你能叫声娘吗？叫声娘。”
叶迟歌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半遮住他的目光，心底微微叹息，按照小虎的年纪推算她也不过三十几岁，跟没出事前的自己相差不多。虽然这具身体的面貌他极其熟悉，毕竟自己从十七岁走过，但自己也想不明白发生的一切，又如何对她解释？这一个月的相处，她对他点点滴滴的付出，他又怎么会不明白？生平第一次，让他心里有种“家”的感觉，也对这对母子生出一种叫“眷恋”的情感。
思及此，他上前握住她细瘦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丝的光，“娘。”
叶迟歌察觉她的手微颤起来，脸上现出一丝璀璨的光彩，眼底的泪水隐隐灼灼，“好，好孩子。”
他将叶氏的手放进被子，微微叹了口气，声音低柔道，“娘，你先躺一会儿，我去请大夫。”说完，掉头往出走。
“别，迟歌。”嘶哑有些裂破的声音在身后低呼，“娘没事，睡一会就好了，不用找大夫。”
叶迟歌猛然收住脚步，脸隐藏在黑暗中变了颜色，默默地走回，如墨的眼扫视了一圈屋子，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去做饭。”
他打开米缸怔了一下，米所剩无几耐心数都会数出粒数，自己的到来让本就家徒四壁的家更不堪负重，没想到情况恶劣到要饿肚子的境地。
叶迟歌手脚麻利地洗米，又摘了一些野菜，从院子里抱来柴火生火煮野菜粥。这些事情并不能难倒他，以前跟同事抓捕逃犯，上山下乡没少跑过，在老乡家里一蹲就是半个月，生火做饭也是常有的事。
他一边留意灶火，一边忖思，昏迷醒来后诡异的环境让他心生警觉，原本以为是被陶英飞挟持到山里躲藏起来，但身体的异样却让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一场爆炸让他灵魂飞越，借尸还魂到这具躯体上，不知是更诡异还是更幸运，这具躯体跟从前十七岁的自己相仿，只是面貌更柔和一些，或许正因此磁场相同，所以才会附身到这人身上？匪夷所思！对于一个接受现代唯物主义教育的知识分子来说，这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让人难以接受，但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至于这具躯体的原主人是谁，家住哪里，还有什么家人，以及为何脖子上带有掐痕，又出现在河里，他全然不知。是被人谋杀而后弃尸河中还是为了逃命水遁丧命？查看换下的孺裙，柔滑的衣料和精细的做工，可以推测主人出自富贵人家，尤其是那枚凤形翡翠玉佩，色泽纯正，不带一丝瑕疵，一看便知是不俗之物。是原主人所有还是与人撕扯中他人的物件，都悬而未解。
所有的谜团随着原主人的消逝而成为悬案，他不想花费精力去查这个身体的事情，她遭遇过什么都已在死去的刹那而告终。既然，现在这个身体被自己占据，那么以后就会以叶迟歌的名字重新存活。
屋里传来几声呓语将叶迟歌从从沉思中唤醒，侧耳听去叶氏低喃着“啸郎”，应该是什么人的名字，随即屋内又恢复安静。叶迟歌起身进屋，看着因发烧而蜷在被子里的单薄身子，脸色灰暗无光，头发枯黄分叉，可即使这样，依稀还能看出女人年轻时的柔媚，只不过不知是何原因令她将姿色掩藏。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叶迟歌知道女人似乎有难言之隐，观其言行举止自有一股大家风范，实难与乡野村妇联系在一起。叶迟歌发现，叶氏时而在无人处脸上会流露出怀念与甜蜜之色，继而又会落落寡欢。他想，或许这与那个叫啸郎的男人有关。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异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