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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明木张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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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看,无论在哪个时间点回头看,这件事都成为了两个人关系和共同生活中的一块里程碑。
他们就像一个“Y”字,从遥不可及,到相逢相识,到愈行愈近,到慢慢地将彼此的未来捆绑在一起。
洛檎“融入现代生活”的教程和实习都已基本成功结束。
既然洛檎在思考为长远计怎么样才能赚钱、为乔檀木分担压力,同时乔檀木也不像以往那么莽莽然地为洛檎挡风遮雨,两人很快就对洛檎需要新的课业这一点达成了默契。
乔檀木一个自己也没工作的毛头小伙思虑良久,觉得按照洛檎的特长来看,他将来总是走艺术路线的可能性大些。如果未来想办法去考个美术学院,就算洛檎主攻国画,也总要学贯中西一些。可问题是乔檀木不管对国画油画都一窍不通……抓耳挠腮了半天,只能冒着误人子弟的风险,想办法给洛檎搞点现代绘画艺术之类的资料、费劲儿地找了几个学习绘画的论坛、还有些油画欣赏什么的教程。看着洛檎认真学认真看的样子,真是无比心虚,就怕把洛檎搞得走火入魔,废了武功。
这让他又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自己一点不懂英语、却还为儿子到处搜罗学英语好方法的父亲。那种茫然焦虑却又全心投入的感觉,大概就叫做“责任感”。
好在洛檎毕竟是内行看门道,网上研究了几天之后,有一天他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洛檎拿了支铅笔在刷刷刷地练排线,很枯燥的东西,他却很平静认真的样子,一张纸又一张纸,铅笔头变粗了,削了继续练。
也是,想想他从小练毛笔和国画,也经历了不知多少枯燥辛苦的基本功了。
乔檀木悄悄松了一口气。
等到四月开春,洛檎已经能模仿平面图,画出比例、透视效果很正的立方体、切出很有质感的球体了。
于是乔檀木又设立了艺术教育预算,让洛檎每天自己去国家美术馆或者大英博物馆逛,反正门票不要钱,只有语音导览器每次收个几英镑,有普通话导览,听着也值了。
结果洛檎个小财迷简直绝了,第一次怀揣3.5英镑和几块面包,一大清早就进去租了导览器,等到太阳落山美术馆闭馆才回来。一脸兴奋地对乔檀木展示他满满一个本子的成果:“哥!我把它说得好的部分都全文听写下来啦!!!全都抄好啦!以后都不用花钱啦!!!”
乔檀木彻底崩溃了……
他低下头深深地进行了自我反省,觉得自己把曾经颇有铮铮傲骨的洛家小公子给养成了这副小守财奴的样子,实在是罪孽深重,愧对洛家列祖列宗的……
第二次起,洛檎果然再没花过一分钱,开始从“一日看尽长安花”模式,转换到深度游模式,每幅他有眼缘的画前他都会对照着听写下来的笔记看很久,站累了就坐在地上继续看。若还是看不透,就抄下画名,回来在网上搜。
在这个世界上,会对国画如此熟悉,却完全没见过西方美术的,大概也就洛檎一个人了。这种画法完全像是另一个世界,让洛檎每天都非常非常兴奋。国画其实有立体感有透视,但很少强调光和影,仅用水墨使得视野好像都在往远处淡化,向视力不能及的地方收拢;而油画则是从色彩到光影都有一种加重加深的感觉,把一切都往眼前逼近。这种对比让洛檎觉得突兀又惊奇,有时候梦里都是奇幻的色块砸在他的视网膜上,然后幻化成明暗和光影。
他格外想念教他绘画的父亲,想告诉他有一种画法是截然不同的,虽然这种画风并不符合古人偏好的深邃或悠然意境,但也已然非常成熟系统、独树一帜……
世界大概真的分了很多很多个空间,有很多自己以为唯一的可能性,最后会意外地见识如此异彩纷呈变幻莫测。
关系愈加亲密的一面是相互照顾相互依赖的责任感和亲密感,而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展现出更真实的自己。
其实说起来乔檀木和洛檎的性格是很不一样的。乔檀木比较循规蹈矩、谨慎踏实,而洛檎则比较天马行空、随心所欲。这也许和年龄差距有关,毕竟小孩子容易心性不定;或者也与成长环境有关,乔檀木在按部就班整齐划一的年代长大,而洛檎则一会儿在山上庙间像个野孩子,一会儿在家坐享加倍疼宠,还从小被冠以“可能会离开这个世界”这种玄幻的预言,怎么看都不会是个稳重务实的货,更像只时而乖巧时而捣蛋的小懒猫。之前只不过因为遭逢大变心头紧张、又要对饲主讨好卖乖,再加之虽然调皮但家教极好,因此绝不至于惹人烦,但和乔檀木小时候那种内向文静的乖绝对是天壤之别。
洛檎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愿意花功夫。比如画画,即使素描的基本功枯燥乏味,但他很乐于花功夫花时间;而乔檀木试图继续让他学数学什么的,就会被他以各种方法耍赖蒙混、讨价还价,比如,说哥我给你画幅画,今天就不做这二十道应用题了吧?或者啊啊啊我要睡懒觉,你扣我一个月的零花钱我也不起来……
乔檀木有时候觉得这样很好玩。
洛檎初来时,与原本他独自一人居住相比,自然是热闹很多。但那时洛檎只是乖巧顺从地做这做那,只怕讨了人嫌,因此也远不如现在这般胡搅蛮缠撒娇耍赖来得有趣。
他像个哥哥一样在教导弟弟,又像个考古学家在研究古人的表现和观念,甚至有时候像对待恋人一样琢磨洛檎的脾性和心情。
乔檀木初到英国时也谈过一次恋爱,很快随着家里出事、自己的情绪崩溃而无疾而终,于是那次恋爱,对乔檀木而言就类似一次“打卡”:已恋爱、非白纸,完。
而像和洛檎这样朝夕相处、感情紧密互动、为彼此负责,这对他而言是父母外的第一次。
到四五月份,天气足够暖和,洛檎终于精神抖擞地重出江湖,开始了他的卖艺之旅,而且服务品种也越来越多样化,简直可以很耍帅地说老子凭心情……
今天坐在小板凳上给人画国画肖像画,明天就拿支大毛笔蘸水在地上写字,后天还能用大毛笔在地上给人画肖像画……虽然画在地上带不走,但也还是有人愿意蹲下和水印肖像画合张影,然后满足地付钱走人。洛檎还曾计划间插穿他的穿越专用服站着发呆偷懒,却发现大半年里被乔檀木养得好,又长个儿了,穿进去也不显得那么松散倜傥了,只得作罢。
而等想研究绘画了,洛檎拍拍屁股,收拾家当转身就进国家美术馆去了,极其潇洒不羁,牛逼得一塌糊涂。
成功转型为了一个有思想、有追求、有性格的拽拽新星艺术家。
回到家,则瞬间变成最俗的孩子快乐地数钱,他认真地表示,用金钱衡量自己的事业发展水平是很有意义的,真的。
乔檀木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都还算好的,乔檀木很快发现,相比洛檎刚穿越来时飙他一脸水这种小儿科,洛檎捣蛋的常态是更上窜下跳式的。
比如某天直接挽起裤脚,哭花了个脸出现在乔檀木面前。
乔檀木被吓得差点从椅子摔下来扑街。
那个膝盖摔得啊……伤口一片暗红色,还杂了污泥什么的,乌七麻糟一片,让人简直不敢深看。当时血顺着小腿往下流过,现在干结了,衬着洛檎本来瓷白的皮肤特别触目惊心。
结果把乔檀木吓得抖抖豁豁之际,洛檎又瞬间变脸,张狂地大笑,无比欠揍地抬起“伤”腿,屈膝、伸直、屈膝、伸直,无比灵活。抱住乔檀木,得意忘形无比欠揍:“哥!我画的!像不像?!”
……乔檀木石化了。
居然卖艺界之间还流行学术交流么?!卖几天艺,居然把隔壁摊上外国哥们儿的看家功夫学了一半过来……
乔檀木顿时头顶三尺真火。
用枕头隔着屁股一阵暴打重锤,洛檎各种扭动蠕动……
睡觉前,乔檀木从床上居高临下伸手捏了捏洛檎的鼻子:“下次不许再拿这个来吓哥了知道不?下次再这样就、就……就弹小JJ!”
“什么是小JJ?”
“……”乔檀木失语,默默转身蜷起,早睡早起身体好。
过了五分钟。
“啊!我知道了!……我以为你们叫它大象的!”
“……………………………………………………………………………………”乔檀木的省略号暴涨成一道分隔符。
乔檀木翻身下床按着洛檎又是一顿打:“看什么不好!让你看蜡笔小新!让你看蜡笔小新!”
洛檎大笑,边躲边放粗了喉咙学小新的台湾腔:“哥哥,不要打到大象……”
“……”
乔檀木用上了内力,把小电饭煲抽得“滴滴滴”发出警报还不罢休,一溜儿葵花点穴手直接把小电饭煲reset到恢复出厂设置。
洛檎第二天还主动写了一份《怎么才能让我哥不生气》的检讨交给乔檀木,并且就此太平了几天。
乔檀木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甚至承认自己内心深处已经很接近那些无原则溺爱小孩的家长——觉得虽然把膝盖画成那个样子很过分,但这也是一种天分嘛!就算以后不去美术学院,还可以去电视剧组当个化妆师什么的嘛!
这种表面愤怒暴捶,内心骄傲自豪的情绪,也是另一种傲娇吧?
膝盖事件之后是蚊子块事件。
天刚转暖的四月时,洛檎就一脸期待地问乔檀木什么时候开始点电蚊香?他之前收藏的电蚊香片已经没啥香味了,很想进点新货。
乔檀木还以为他已经忘了“姐姐香包”的原本用途是熏蚊子呢,没想到倒还记着。说等有蚊子吧!一般到五六月份。
结果隔天洛檎就被蚊子咬了,举着胳膊上的蚊子块兴高采烈地来给乔檀木看。鉴于前科犹在、动机强烈,他坚定地认为这是小苹果自己画出来的。他对着那个蚊子块研究了很久,看完了擦,擦完了捏,觉得从视觉层次感和手感,都高仿到逆天。
直到在洛檎的蚊子块上掐出合纵连横的棋盘印了,乔檀木才无语地认命,翻出药膏给他涂上,当夜开始点蚊香。这蚊子也是跟他一起穿过来的吧?要不要这么配合的……
洛檎之前收集的蚊香片已经是塞到鼻子里都闻不出味道了,终于再次闻到久违的“姐姐香包”的味道、而且是均匀地弥漫在整个房间里,顿时就舒服得像在吸毒品,满地销魂地滚来滚去,晚上也睡得特别香甜。第二天还会把前一晚已经泛白的蚊香片叠起来收好……
乔檀木无语,等回国的时候是要把这些用剩的蚊香片也带回去吗……
叶落归根,徒留一缕香魂在异乡神马的……好悲怆……
结果第二天洛檎死性不改,真的又研究着造了个假蚊子块出来,把乔檀木耍得团团转……
乔檀木再次“家长式傲娇”地一边追着他打,一边心里得意地觉得我家小孩造蚊子块还真的是挺像的……
以后让这孩子去搞文物造假会不会很有前途呢……
乔檀木同学一边逐渐进入“我家小苹果怎样都好”模式,一边自己也觉得神奇,以他稳重近乎刻板的性格,照理顶多喜欢最初乖巧自持的小苹果,却应该对这种说好听点叫灵动聪慧、说难听点叫散漫脱线的人敬而远之的。
但,也许人都是要互补的,最终会吸引自己的,多半是与自己性格相生相克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