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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思叶(二) ...

  •   早晨,我是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以及掉落树叶的露珠给吵醒的。
      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昨晚不放心某个醉鬼一人出城。虽说那醉鬼有着一身武艺,但也不代表他醉的时候可以和清醒的时候一样厉害。本着天地善心,本人还是决定尾随其后,看看情况。再者,好歹人家帮过自己。结果,做好心人的下场,就是在这郊外的衫树下露营了半夜。
      一把抹去脸上的露水,我抬头,那人正如预料中的坐在树下,揉着他的太阳穴。
      这就是宿醉的代价,头痛。
      他把头转向一边,对上了我的视线。我有点不知所措,然后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走到我面前,伸出了手,我也就那么傻傻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那双满是厚茧的大手上。
      皮肤接触的霎那,我的视线模糊了。湿湿的、热热的东西逃离了眼眶的束缚,流淌在双颊。
      我哭了吗?
      没等我确认,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掉下。
      为什么我要哭?我不知道。
      心里有一股暖流在荡漾,让我回忆起了三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我在河边抓鱼,有一个小女孩儿手里拿着棉花糖跑过来,嘲笑我是没人要的孩子。自己在一气之下抢过了她的棉花糖,把人推倒在了地上。女孩儿的哭声引来了人群,一个男人给了我狠狠一巴掌后带着女孩儿离开。最后记得的只是女孩儿牵着那男人的手,骄傲地对我扬起头,那轻蔑的眼神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
      她凭什么那么嚣张?那个男人又凭什么打我?明明是她不对在先,明明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为什么我不仅要挨人骂,还要挨人打?就只是因为自己是被亲生爹娘所抛弃的孩子吗?
      如果哪天爹娘突然想起了我,来接我回家了,那个时候,爹是不是也像眼前的人一样对我温柔地伸出手,那双手上是不是也一样布满了厚茧?
      情不自禁,一句近乎无声的“爹”脱口而出,扑到了对面的人身上。可以明显感觉到对方一瞬的僵硬,旋即,一双大手盖上了脑袋,仿佛是为了安慰我,轻轻拍了拍。
      我抬头,视野里的人默默不语,安静地看着我,但我感觉,为了这个,我已期待很久。
      只是希望有人能真心对自己好,只是希望被爱,而不是被抛弃。
      那一刻,我做出了影响了自己一生的决定。现在想想,当初连对方姓什名啥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那么一时冲动,傻乎乎地跟着人家了。
      可以说是那叫运气的东西降临到我的头上了吗?不然,在那年代,被卖了做人肉包子的可能性可是到处存在的。
      暗自庆幸自己的眼光不错,那人还算是个正人君子,一没卖了我,二也没虐待我,但是我却苦不堪言。
      这年头,难道正人君子都不自己赚钱的吗?
      进而,本人开始了无限期的“江湖之钱财来源问题”的实地考察与研究。
      根据身边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我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不是家财万贯,如果没有强大的后台,千万不要涉足江湖,除非你是一代绝色佳人,除非你有着万夫莫敌的武艺,那说不准还会有人投怀送银两。
      当然,你可以学我去偷,也可以搞出个什么梅花、菊花、桃花的江洋大盗,其结果可想而知,满街都会看到你的头像,上书‘通缉’二字。
      如果只是觉得江湖好玩,奉劝一句,还是闲逛了两圈后就乖乖回家,免得到时候一身落魄,像我身边这人一样,露宿街头,挨酒馆老板的白眼。
      我想我还要收回之前的一句话,我看走眼了。
      这个人,白天堂堂一个大好青年的模样,一到晚上就把我一人扔在哪处的寺庙,他自己开始流连在各个酒馆。早晨醒来,总会有人跑来告诉我“你爹喝醉了,躺在某某地方”。
      我什么时候承认一个酒鬼是我爹了?真是的。
      “我说,你可不可以收敛点啊?每次有人来告诉我你又醉在哪家酒馆的时候,我都觉得丢人。你再这样每晚一个酒馆的赊账下去,这个地方我们恐怕又待不了多久了。”
      我没好气地把一条湿毛巾砸在了他脸上,顺便把一个绣了‘梦’字的锦囊扔给了他。
      今天早上,我竟然是在燕双楼找到人的。那燕双楼是什么地方?妓院。想起他一脸满足地躺在那衣裳半露的女人怀里就气。肯定是没哪家酒馆肯让他进门了,所以才去那种寻欢作乐的场所。
      什么跟什么呀,难道不喝酒就不能活吗?这人一点自制力都没有吗?
      显然,他皱眉扶额头的动作表示他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是燕双楼一个叫语梦的女人给你的。”我好心提醒道。
      对于那个女人,我还不足以反感,因为如果不是她,恐怕我现在正在燕双楼打杂还债呢。
      好像是终于记起了昨晚的事,他把锦囊丢在了一边。
      真是个无情的人,亏那女人临走前还一脸深情地望着他,说什么“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也不知道现在的女人都是怎么想的,这样的人也能让她们甘心以身相许?还是说,现在这年代就流行这个?越是放荡不羁就越是受欢迎???
      突然,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怎么这样?”
      我怎样了?低头看了看自己,不过就是衣服旧了点,裤子脏了点,鞋子破了三个洞。早在十天前我就已经这样了,难不成这人才刚发现?
      他用手上的毛巾轻轻擦了擦我的脸,道,“先去洗把脸吧!”
      “哦。”
      我没有丝毫怀疑地转身离开,等我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立刻追出寺庙,一路跑到城外,视野里完全没有那瞥熟悉的身影。
      那一瞬间,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女孩儿不屑的眼神和高扬的下巴,耳边尽是那些嘲笑的话语。
      又一次……被抛弃了吗?
      最终,自己只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连父母都不要自己,他又为什么一定会带着自己?自己真是傻,他从来就没有给过什么承诺,自己却一心以为……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他的出现。
      “你……我以为……”我轻轻抽泣。
      突然从高空坠落,然后在失望的时候希望又出现,那种大起大落的感觉,让我没有办法用言语来形容。
      “我以为……你走了,像爹娘一样,不要我了……”
      “我只是去和主持道谢,告诉他我们今天离开这里罢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会抛下我一个人走的,是不是?”我充满希冀地问道。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呢?”
      “当然是答应我了。”
      “走吧!”
      “去哪儿?”
      “下一个城镇。”
      我抽了抽鼻子,赌气道,“是下一个酒馆吧!你就不能不喝吗?到处赊账,你就不怕哪天那些老板齐聚一堂来向你讨债啊。那个时候,难道你准备用你那身武功把他们全都打趴下之后逃之夭夭吗?”
      “恩……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有见地。”
      看着他那认真思考的模样,我差点一个冲动掉头走人。
      也不想想身边还带着我这么一个身心娇弱的孩子,这人怎么那么没责任感!
      “我想好了。到了下一个地方,你去找份工作。”
      “工作?我?”
      “难道你想让我这么一个娇小瘦弱的孩子去为你劳心劳力的打工然后你再用我辛苦得来的汗水钱去喝你的酒吗?你空有一身武艺却整天无所事事每晚流连酒馆都不觉得惭愧吗?”
      一口气嚷完,我双手叉腰,显得很气愤。
      “我已经帮你打听过了,在这前方有一个叫枫荘的地方,那里有户人家正好在找护院。就凭你那日救我的伎俩,足以胜任这个职位了。不准说不,不然你现在就把我以前替你垫的那些酒钱还给我。”
      他静静地注视着我,不开口,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我的灵魂。
      许久,他笑了,点头说‘好’。
      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的真正意义上的笑。
      “话说回来,这些天我们都没怎么交谈过,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我借机问道。
      “萧玄。”
      “哦……可以问你个问题吗?为什么你不赶我走?”
      “不是你赖着我的吗?”
      “要是你不愿意,应该可以轻易就甩了我这个小鬼的吧。”
      “你呢?”
      “什么你呢?”
      “名字?”
      “我没有名字,收养我的胖子李就喊我小鬼。”我眼珠子一转,笑道,“要不你帮我取一个。”
      想了一会儿,他凝视着路边的野草,道,“思叶。”
      “思叶?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要不喜欢就算了。”
      奇怪!
      天色渐暗,已经临近冬天,风肆虐地刮过脸庞,衣衫单薄外加破旧的我自然抵不了这寒冷,浑身瑟瑟发抖。见状,他将外衣脱下给了我,表情中有内疚。
      “不要给我摆这种表情。要是你真觉得愧疚,待会儿到了枫荘就好好给我去当人家的护院,不要再喝得烂醉如泥了。这衣服也要好好洗一洗,都是酒味儿。”
      “你真的只有八岁吗?”他怀疑地问道。
      “你那什么表情?本人千真万确实实在在货真价实一八岁花样美少年。”
      他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我们抵达了枫荘,来到了之前所打听到的上官家。
      这府第,只能用朴素二字来形容,没有任何奢侈的装饰品,整洁干净,每样摆设都有它各自的用武之地,丝毫不拖泥带水。这若大的一个地方就那么八个人,老爷,夫人,小姐,两个丫鬟,一个厨娘,一个家丁,还有一个老管家。府上的人看上去都是那么弱不禁风的模样,两位老人也都已鹤骨霜髯。
      这么个简陋的府第还有多余的钱财来供养一个护院吗?他们要护院又是干什么?这破地方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直到我看到那貌美如花的小姐才知道了原因。
      刚进这枫荘就听说近来荘里来了一户骄横跋扈的许姓人家,还有着不可忽视的后台,似乎现今朝廷的哪个大官员是他家亲戚。怕是这老俩口担心自家女儿,才想要找个护院的吧。
      上官老爷刚安排好我们的住宿,家丁就慌忙进来通报,说是小姐被那许家少爷给缠住了。
      椅子还没坐热,就匆匆赶去街口。一身华服的男子正死不要脸地对着一白衣女子献媚,大概前者就是那没道德的许家少爷许道德,而后者应该就是上官家的小姐,上官涟漪了。
      “涟儿。”上官老爷一把将自己的女儿挡在身后,怒视着一脸嬉皮笑脸的人。
      “哟,这不是老丈人嘛!”许道德谄媚地笑道,“道德正要给您老人家送礼去呢。”
      “谁是你老丈人?老夫早已把你的聘礼退回了。你不要再来纠缠了,老夫决计不会把女儿交给你这种人的。”
      上官老爷说完就要带着自家女儿离开,被那许道德的手下拦住了去路。
      “你个老不死的,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那个尚书令啊?当年你与我舅舅作对,要不是本少爷看在上官姑娘的面上替你们求情,你们一家早被发配边疆了,还由得你在这里对本少爷大呼小叫吗?不识抬举。”
      “若不是有人栽赃陷害,老夫等也不会沦落此地。让涟儿嫁给如此小人,老夫宁死也不会答应。”
      “这事可由不得你。来人,把上官涟漪给我带回去。”
      说罢,就要上来抢人。
      作为刚刚和上官老爷达成协议的我们,自然不会坐视此等事情的发生。不用说,那些小喽啰根本不是萧玄一人的对手。
      “什么东西?竟敢管你家爷爷的事,活得不耐烦了?”许道德咬牙切齿道。
      明显,那份狰狞的表情已经是强装出来的。
      “在下萧玄,只是上官老爷请来的护院,保护上官小姐的安危。”萧玄抱拳道。
      “好你个老不死的,竟然还请了帮手。你给我记着,今天的这笔帐本少爷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许道德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就和他的那班手下狼狈地走了。
      我朝着他们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回头就见上官老爷连连对着萧玄道谢,而那上官涟漪……
      我没看错吧,她那个表情怎么那么激动?就算对这个酒鬼一见钟情,也不是这么表现的吧!
      萧玄对上官涟漪的表情似乎也有些迷惑,却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不知是否是因为见识了萧玄的厉害,那许道德没再来骚扰。上官老爷和夫人都对我们很好,尤其是上官夫人,简直把我当他们家外孙看待了。
      这温馨的感觉,竟然让我可笑地错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上官涟漪有意无意地向我问起我娘的事,摆明就是真把我当成了萧玄的儿子。
      一个大男人出门还带着一个孩子,正常人都会这么认为的吧!况且,想起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怀着恶作剧兼某种希望的口气唤了他一声‘爹’,这更是使人顺理成章地认为我就是他儿子。
      自己是个孤儿,打从生下来就不知道爹娘是谁,更别提他们长什么样了。这个上官涟漪,莫不是真喜欢上他了?
      “我并不是他的儿子,只是收养的罢了。”
      听了我的解释,上官涟漪欣慰地松了口气。
      我笑,“上官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我爹啊?”
      这么直接的问话让她的脸上多了一层红晕。
      果然……真是想不通,那酒鬼哪来那么大的能耐?
      我承认他长的是比我帅了一点点,武功是比我高了一点点,但是,难道现在的女子看男人都只看脸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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