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圃吹叶》冰蓝镜影

3、第三章

　　到纱云的第二天，萧优痕一人坐在房里，夕阳的余辉掉进来，落在窗台上。萧玄被穆奚恒请去，由于哥哥的交代，萧优痕不能随意离开这里。
　　已经在房里待了一天，偶尔会有人路过，也会有人进来，那是给他送饭的一个女子，叫小云，和萧优痕差不多大，性格很是开朗。萧优痕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权当是感谢她为自己送饭，他没有表现出排斥。小云说的也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感觉更像是邻里间的拉家常，不过倒也让萧优痕多了解了这个地方。
　　比如有着“纱云”这样一个美丽名字，实际上却是些罪犯和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的人们的栖身之所；再比如，圣树馆是在这个地方上有着半绝对权利并维持着这个秩序的存在，有着另一半控制权的是名为‘翼’的一个组织，但是他们却是独断独行的一群家伙。
　　对于这样一个纱云，萧优痕显然不喜欢，很容易使他想起四年前的那个月圆之夜。
　　脚步声由远及近，萧优痕抬头，是小云送晚饭来了。看着摆在面前的饭菜，萧优痕心里惦记着自己的哥哥而没有动手。
　　小云奇怪地看着他，刚想开口，却不料对方先开了口。
　　“你知道我哥哥在哪里吗？”
　　她惊讶于眼前秀气的人有着这样一副清亮的嗓子，虽然中午和他说了许多话，也只听得对方似有若无的应答声，不像现在这么清晰。
　　“我早上有看到过萧公子，他和穆先生一起出去了，至于现在有没有回来我就不知道了！”
　　无奈地拿起筷子，萧优痕却还是没有开动的意思。
　　“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小云问道。
　　萧优痕摇头，放下筷子。
　　“但是，少爷吩咐……”
　　“少爷？”萧优痕打断了她的话。
　　“恩，少爷说是萧公子让好好照顾，您要是不吃的话，小云怎么向少爷交代？”她显得有点急。
　　提到叶继非，萧优痕心里有丝不经意的触动。
　　“少爷！”
　　女子一声略带讶异的叫唤把萧优痕的视线拉向门口。
　　那日所见的长发已用一根新的带子束在脑后，颜色还是那种绿，一身鹅黄色的单衣配着那一张娃娃脸，一点儿不像个馆主。
　　看着无精打采的萧优痕和一脸焦急的人，还有那一桌没动过得饭菜，叶继非费解地歪着头。
　　“少爷，优痕公子他不肯吃饭。”
　　叶继非长长的“哦”了一声，围着萧优痕转了一圈，萧优痕奇怪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突然打住，叶继非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嚼了嚼，皱眉。旋即，一个灿烂外加邪邪的笑，他猛地抓起萧优痕的手，“本馆主带你去个地方，走！”
　　还在状况外的萧优痕被叶继非一拉，就已经跟着出了门。剩下小云一人，她比刚才更为着急的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
　　“糟了！要是被穆先生知道又免不了被训一顿，这次还带上了一个。”

　　“等、等一下。”被一路拖着的萧优痕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智，“你要带我去哪儿？”
　　叶继非笑而不答，萧优痕却是没办法挣脱被抓着的手。转眼，两人已经避开了馆里的人来到了大街上。没有引起任何骚动，那熟练的动作表情，让萧优痕更是肯定，这绝不是这个人第一次这样做。
　　“到了。”叶继非对着他笑了笑，“纱云第一楼——月来轩！”
　　萧优痕站稳脚步，周围人生鼎沸，伴着阵阵香味充斥在眼前名为“月来轩”的建筑周围。不习惯这种混合了多种香料的味道，萧优痕微微蹙眉。
　　进进出出的人嘻嘻哈哈、亲亲我我，一个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在堂中穿梭，酒气香气迎面而来。
　　“这里是……”看了这些情况，萧优痕明白了个大概。
　　“妓院！”
　　还真是直接！萧优痕有点生气，“我要回去！”
　　叶继非也不管萧优痕说的话，应该是说他根本就没听到。一个身穿大红袍子，头戴多枚珠钗的中年女人已经和他打上了招呼，此时，那位红袍子的女人也已经注意到了萧优痕。
　　她摆着张生意笑容，上下打量着萧优痕，“这位公子倒是面生，是叶少爷的朋友吧！欢迎欢迎！”
　　萧优痕还在想怎么挣脱自己的手，回神已经坐在了二楼的包厢，看着叶继非投入的样子，只能唉声叹气地认了，盼着能尽快离开。
　　“现在可以放手了吧！”虽说萧优痕认了，但也没必要给人好脸色看！
　　叶继非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心里还在想，怎么就感觉哪里有问题，原来是这个呀！
　　“对不起，一时忘了！”
　　萧优痕终于拿回了自己的手，环顾四周，是很普通的一间包厢，桌子，椅子，床铺什么的都有。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刚才的那种混杂的香味。对于这点，萧优痕倒是挺欣慰的，不然他准要打喷嚏。
　　“你带我来这里干吗？”一直忘了问这个人，干吗突然间带自己出来，而且还到这种地方。
　　“我看你精神不好，饭又不吃，所以就带你到这里来啊！我每次像你这样的时候，都是到这里来玩的。这里的美酒佳肴，保证你喜欢。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出其他让你精神的法子。要是萧玄回来看到你这样子，我铁定要被他训的。”
　　“但是，也不一定非要到这里来，而且我不吃饭是想等哥哥回来一起吃！”萧优痕倒是感觉自己怪错好人了，语气软了许多。
　　“诶？是这样的吗？我还以为……”好心办了坏事，叶继非挠挠脑袋，吐了吐舌头，就像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看出对方是一片好意，萧优痕也不再有怪罪的意思。
　　“你不是说这里的菜很好吃吗，那就当是来吃晚饭好了！”明明比自己大，为什么要自己去迁就他呢？
　　“恩。”
　　转眼间，叶继非又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了。
　　有人敲门，进来几个端菜的女子，叶继非眼馋着那一盆盆装饰简单又不单调的菜肴，一脸的欢喜。看着那孩子似的动作表情，萧优痕不由笑出了声。
　　叶继非嘴里含着肉，奇怪那笑声，边嚼边说，含糊不清，“你绍（笑）什喵（么）？”
　　萧优痕听着这不清不楚的提问，收住笑声，“我哥老说我是小孩，我看你比我更像孩子。”
　　“我#%·*￥^$*/~&)/……”
　　“你先把东西咽下去再说。”
　　叶继非囫囵吞下口中的东西，“我可是比你大哦，你要叫我哥哥的！”
　　萧优痕淡淡一笑，他想起了萧玄，“你知道今天我哥干什么去了吗？”
　　“不知道。我起来的时候，就被告知他和奚恒一起出门了，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你不是馆主吗？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基本上馆里的事情都是奚恒帮着打理的，我嫌烦，所以他做事一般都不用向我报告。”叶继非继续好胃口地吃着桌上的菜。
　　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叶继非，萧优痕也似乎被带动了食欲。
　　“好吃不？”
　　萧优痕咽下一口菜，点头。
　　“我就知道！”
　　两人相视而笑。
　　“叶少爷今天好兴致啊！”
　　一个女声从门外响起，房内的两人同时抬头看向门口。推门而进的人仿佛一屡清风飘入，给人一阵轻爽，细看来人，穿的是淡绿色荷叶底纹的衣裳，一根粉红的珠钗将齐腰的发盘在脑后，只在右侧留下了一小束发丝置于胸前。
　　“啊哈，芷颜！”叶继非立即扑向女子，“我好想你，真的，不骗你！”
　　看到这一幕，萧优痕才意识到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被叫做芷颜的女子也不推开叶继非，从身后拿出一壶酒，掩嘴笑道，“你想的是我还是这酒啊？”
　　“我就知道芷颜最好了！”叶继非笑嘻嘻地接过酒壶，跑回桌边，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一副陶醉的模样。
　　然后，他向两人介绍，接着便兀自在一旁品尝美酒。芷颜笑着替他斟酒，神情自然。倒是萧优痕坐在一旁，尴尬万分，不断猜测着两人的关系。
　　恋人？但是他们都自称是朋友；朋友的话，这里是妓院，那么这个朋友也很可能……好似单纯的朋友关系似乎又没那么简单！
　　芷颜为叶继非满上又一杯时，看到了萧优痕的神情，见自己为其斟上的酒没有动过，道，“不合胃口吗？”
　　“不、不是的。”萧优痕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神，“很好吃！”
　　芷颜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芷颜敬公子一杯！”
　　“我不会喝酒。”萧优痕歉意地笑了笑。
　　芷颜表示了一下小小的惊讶，说实话，这年头不会喝酒的男人很稀少，特别是在纱云，更是少之又少。
　　“既然如此，芷颜也不勉强。”
　　“这么好的东西都没有品尝过，真是失去了人生一大乐趣。”一旁自个儿喝地起劲的叶继非插了进来。
　　“不要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那么贪喝！”
　　芷颜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叶继非不服气，却也没有和她辩解下去。
　　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萧优痕觉得自己待在这里真是碍眼，想要离开，但一想到外面的情形，自己又不懂得应付；要是一个人回去恐怕不认识路，问路的话，又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综合了各种情况，萧优痕只能继续尴尬地坐在那两人面前。
　　无事可做的他感觉有点渴，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
　　“那是……”出声的是芷颜，正惊讶万分地看着他。
　　“恩？”萧优痕放下已经空了的杯子，不解，“怎么了？啊——好辣——”
　　“你刚才喝的是酒，”芷颜苦笑，起身为他倒来茶水。
　　萧优痕连忙把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却不小心被呛到，芷颜见状又给他续了一杯；而一旁的叶继非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满脸通红，也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笑成这样的。
　　好不容易缓过气，萧优痕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叶继非装作没看见，依旧在那里大笑。
　　“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不会喝酒，却又给喝下去了，没被酒呛着，倒是让茶给呛了，哈哈！”
　　芷颜也掩嘴笑了一下。
　　这一来，倒是让刚才令萧优痕尴尬的气氛全没了。当然，这只是萧优痕一个人想的，另外两人倒是一点儿没觉得有让人不好意思的地方。
　　饭局终了，芷颜送两人到门口。临走前，叶继非扯着芷颜的袖子，让她不要告诉馆里的人自己来过这儿，特别是穆奚恒。芷颜笑叶继非一身的酒味儿，就算她不说，只要是嗅觉正常的人都知道。后者似乎恍然大悟，怪不得总是被抓到，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萧优痕不知该说他是天真还是笨了。
　　“他这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比较那个，你明白的。”芷颜朝着萧优痕眨了下眼。
　　“原来是这么回事。”叶继非低头自言自语，“怎么办？一定要想个办法遮掩过去，不然又要被罚了！”
　　一旁的两人看着那只热锅上的蚂蚁原地团团转，摇了摇头。
　　“很晚了，该回去了。”芷颜明显是在叫那一只，而那一只却还在焦头烂额中。
　　“叶馆主——”
　　芷颜提高了声音，明确了说话的对象，无奈他叶继非还在为自己的事沉思中，这可是关系他这个馆主存亡的关键时刻，要是隐瞒不了，他又将要去面对那些即使认得他，他也不可能认识的字，怎能叫他不挂心、不急噪？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芷颜一声轻笑，伴随着一句温柔地叫声，“奚恒！”
　　叶继非这回倒是很清晰地听到了，一阵风似的躲到了萧优痕的身后。
　　芷颜苦笑，“骗你的。你终于听到我说话了啊！”
　　叶继非这才算是真的听到了芷颜的话，长嘘了一口气。
　　“已经很晚了，你知道纱云晚上很危险，尤其近几年来，更为不安定。我看优痕公子不是习武之人，你还是快带人家回馆里去吧，少给奚恒惹祸了！”
　　叶继非刚想反驳，凭自己的实力，还保护不了一个人吗？
　　芷颜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道，“我知道，但是现在的你要明白自己的责任。而且，你今天是瞒着奚恒把人带出来的吧！也已经玩够了，可以回去了！”
　　叶继非这会儿很听话地点了点头，似乎很明白自己今天的举动又会给馆里带来怎样的骚动。
　　回去的路上，叶继非一直在低声自语。萧优痕依稀听到什么味啊香料的，再看叶继非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八成还在考虑刚才的事。萧优痕并不知道穆奚恒不让叶继非碰酒，更不晓得叶继非怕写大字，只觉得现在这个人很有趣。
　　走了一段路，叶继非开口了，“我说，你有什么办法吗？”
　　萧优痕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想起今天不由分说地被某人拽来这里，又被某人看了个大笑话，虽说他不是个记仇的人，在这当会儿，倒也难得有兴致捉弄一下那个某人。
　　“什么什么方法？”萧优痕装地一脸不解。
　　“就是刚才芷颜说的啊！”
　　“原来是怕馆里的人担心啊，反正只要你平安无事的回去就足够了！”萧优痕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不是这个啦！”叶继非急了，“我是说怎么遮掩掉我这一身的酒味！”
　　“哦——”萧优痕装做恍然大悟，凑近了叶继非的身上，夸张地掩住鼻子，“好大的味儿，就算扑上几层香粉，离你百步也闻得到。”
　　明显是戏弄的表情，叶继非却当了真，“真的有那么严重吗？完了，完了，这下不是罚写一百、两百的问题了！”说完，整个人儿就恹了下去。
　　萧优痕心里偷笑，虽然不明白一百、两百指得是什么，但是看他那副好像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还真的是好好替自己出了口气。
　　两人继续走路，而让萧优痕头疼的是，每回走到分叉口等旁边的人指方向的时候，那人总是不在。理所当然的回头，一个身影在离他五十步的地方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移动，萧优痕只好原地等待。
　　一来二等的，这时间也过得快，已经快要半夜，走走停停了半个多时辰，两人还没到圣树馆，甚至远处月来轩的嘈杂声都还依稀可以听见。
　　萧优痕自觉可能玩得过火了，眼前又是个岔路，自然地转过身子，那个人影也不出意外地出现在五十步的地方。这回他没再待在原地，直接跑了过去。
　　“其实你身上也没那么大的味道，不仔细闻也嗅不出的！”萧优痕看着突然有了一丝活气的眼珠充满希冀地看着自己，有些愧疚地别过视线，小声嘀咕，“要不是你刚才笑得那么夸张，我也不想骗你的。”
　　“真的吗？真的没有那么大的味儿？”叶继非没听到那最后一句话，急忙凑近自己身上东嗅嗅西闻闻，“好像真的没那么大的味道，太好了！”
　　叶继非恢复了他生龙活虎的模样。
　　萧优痕看着忽然变了个样儿的人，感叹：走了这么长的路，又吹了这么久的夜凤，就算本来味道再重，也已经散去很多了！
　　“哎呀，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我们要快点回去了！”叶继非加快了脚步。
　　还不都是因为你！不过，自己好象也要负点责任！
　　萧优痕很无奈地跟了上去。
　　刚走没多久，左前方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两人停下脚步，同时，从左侧冲出来五条黑影，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可以看清是一帮手持刀剑的人，刀光剑影闪烁在黑夜中。
　　眼前是三对二的阵势，左侧的巷子里还有打斗的声音，夹杂着脏话。
　　人少的一方显然不敌，不一会儿，其中一个就已经被砍一刀，倒在地上。剩下的一个见状要逃，却被从巷子里冲出来的另三人拦住了后路，看来那人的同伙已经被干掉了。
　　现在，是六对一。
　　安静的街上，金属相接的声音充斥在夜空中。
　　只扫门前自家雪，是这里的人的一个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