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永世语》神仙十三

7、第 7 章

　　第七回

　　天穹净朗，浮云轻流。

　　狼毫笔的笔锋一弯，眼看要完成的一幅字生生在最后一笔写坏了。

　　宋茜定定的看了一会纸上的败笔，放下小狼毫，转身出了重华殿的偏殿。

　　庭院里，池塘明净的水面倒映着天上的浮云，看起来安闲而愉悦。

　　她的心情却远没有那么轻松。

　　在她入居重华殿后的第四日，武威皇出乎她意料的在原先应允的一百万兵力外又加了二十万，并下令让这一百二十万西夜援军渡过疏勒河，取道北部，向东进发。

　　她在这重华殿住了一月有余。如果援军昼夜兼进，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应该已到被围困的碣石郡了。

　　千里驰援的一百二十万西夜军，被困了将近半年的碣石郡内的四十万北墨军，对上东夏的一百五十万大军，不知胜算有几何？

　　池水平如镜，心思乱如麻。

　　匆促的跑步声自墙外传来，伴随着似乎是在呼唤什么的女声。

　　宋茜回过神，看着从庭院门口处气喘吁吁向自己跑过来的小宫女，才反应过来那个声音是在用西夜语喊她“殿下”。

　　虽然郑秀晶可以用雅言和她交谈，但身在西夜内廷，不会说西夜语还是会带来种种不便。也许是顾及到了这一点，除了自己回重华殿后教她外，郑秀晶还特意安排了一个会说雅言的侍女跟着她。

　　不过，要只学了一个月西夜语的她立刻就能和西夜人交谈，未免还是强人所难了。

　　“殿下，殿下。”小宫女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把一张卷起的纸条递给她，然后一边比划手势一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串她听得糊里糊涂的西夜语。

　　紧跟着从偏殿过来的侍女听完那串话，转向了一脸不解的北墨质子，用雅言解释道：“公主殿下在天一堂刚收到四皇子派人送来的消息，怕殿下您等得着急，就先让这孩子回来送信。”

　　收起不解的神色，宋茜点点头，展开了那张纸条。

　　纸上是她熟悉的北墨文字，字迹有些拙稚，大约是对方还不习惯写北墨文的缘故。

　　“碣石大捷。东夏九十万余残军已逃归。北墨冠军将军战死。”

　　薄薄一纸，重如千钧。短短三行，长似一岁。

　　宋茜缓缓合拢掌心，闭了闭眼，对还在喘气的小宫女一笑：“有劳了。”

　　小宫女行了个礼，一溜烟的又往天一堂跑回去复命了。

　　淡然的交待侍女不必跟随，宋茜转过身，回到偏殿内，关紧门，仰首重重的叹了口气。

　　冠军将军沈知节战死。

　　这位历事数朝、脾气倔强得堪比东海边的岩石的沙场老将一向身先士卒，奋勇刚烈，镇守北墨边关三十余年，杀敌无数，名震东夏。

　　这一场兵祸，东夏损失了近六十万兵士，北墨则失去了威名赫赫的边关老将。

　　胜者哀，败者伤。

　　依北墨成例，袭爵继任冠军将军的将是与她自幼相识的沈家长子沈昌珉。

　　虽然以足智多谋扬名军中，但要今年才十九岁的沈昌珉接下东镇边军最高统帅的重任，会不会太勉强？东夏的建炎帝会不会不甘心接受这场惨败，卷土重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年少气盛的沈昌珉又会不会克制不住心中的悲恸，贸然出兵报复？

　　背靠着殿门的宋茜抬起手，揉了揉因为皱得太紧而微微有些发痛的眉心。

　　入主东宫一十三年，其实她今年也才满二十，只比沈昌珉大上一岁而已。

　　沈昌珉的肩头将要压上东军统帅的重任，而她的肩头，一直背负着整个北墨的未来。

　　一言不能错，一步不可错。

　　垂下手，走到桌前，摊平掌心，最后再看了一遍那张纸条，宋茜拿起火折晃亮，点燃了那张薄薄的纸。

　　火舌一点点的延伸，将被丢进褐色瓷花盆中的纸条吞噬成了和泥土同色的灰烬。

　　半个时辰后，偏殿外响起了敲门声，“殿下，公主殿下回来了。”

　　放下手中的书卷，宋茜站起身，整了整淡青色的长衫，打开门，向正殿走去。

　　见她进来，尚未更衣的郑秀晶咧嘴一笑，快步走到她面前：“放心了？”

　　宋茜习惯性的扫了眼左右，拱手行了一礼：“多谢挂心。”

　　这位五公主虽然看起来冷冷的，其实却是个颇为细心的人。那位四皇子会专程派人送消息，想必也是她早早打了招呼的缘故。

　　以一国公主之尊，对一个小小的质子照料有加，是因为真的和父兄不同，还是因为另有所图？

　　垂低的眼帘让郑秀晶看不到她眼中复杂的神色：“过几天是我生日。我和父皇说了，到时你陪我去秋猎。”

　　像两个人之前的对话一样，这句话，郑秀晶先是用雅言说了一遍，又用西夜语放慢速度说了一遍。宋茜听完，点了点头，用西夜语回她：“好，知道了。”

　　秋猎，西夜皇室每年的盛事之一。所有成年皇子和贵族子弟都要在秋猎中一展身手，如果有表现特别出众的，除了会受到武威皇的特别嘉奖外，还有可能当场领封官爵，或是像去年在秋猎中大放异彩的净饭王一样，抱得某家的美人归。

　　肯答应让她这个质子跟去，武威皇对这个小女儿还真是宠爱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