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永世语》神仙十三

6、第 6 章

　　第六回

　　听到庭院内传来的响动，焦急等候在馆舍内的侍女们争先恐后的快步迎了出去，“殿下！”“殿下。”“殿……”

　　宋茜飞快的递了个示意她们噤声的眼色，拱手对随自己一道回来的西夜皇城卫军统领行了一礼，用雅言说：“有劳大人稍候片刻。”

　　听闻过她之前在应天殿上的表现，卫军统领暗自在心中对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东宫生了几分敬意，对答的语气中也多了几许恭敬，“殿下言重了。末将在馆舍外相候，待殿下收拾停当，就入宫罢。”

　　宋茜点了点头，从容的步入了馆舍的内堂。

　　木门甫一关紧，侍女们便迫不及待的冲到了她面前，七嘴八舌的问起来：“殿下，他们没有刁难你吧？”“那位将军说入宫，殿下您不是才从皇城回来吗？”

　　宋茜轻轻摆了摆手，房间内立刻安静下来。

　　“琴华，去内室备一身干净的内衫和朝服。你们几个去替我收拾行装。”宋茜淡淡的交待完，又补了一句：“四日后使团启程回北墨，你们都跟着回去。”

　　正要转身的侍女们闻言一愣，不敢置信的看她，“回去？”“殿下，您不用我们服侍了吗？”

　　宋茜喝了口茶，摇摇头，“武威皇明令只准我一人入居内廷。你们留在西夜也是无益。”

　　侍女们惊疑不定的面面相觑了一会，纷纷俯身拜倒，“殿下！”“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孤身一人入宫？”

　　宋茜放下茶盏，语气虽然依旧温和，面容却殊无惯常的笑意，“东宫之命，你们打算不从？”见侍女们瞬间噤若寒蝉，她站起身，温言道：“回去以后听允儿的安排。若是到了岁数，她自会安排你们婚配或出宫。”

　　举步入内，将侍女们的低声啜泣与叹息关在内室门外，宋茜垂低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轻声叹了一口气。

　　先她一步进入内室的女官琴华捧了衣服过来，低低唤了一声：“殿下。”

　　宋茜略一颔首，接过衣物，“你也去收拾收拾，四日后回北墨。”

　　琴华垂着眉眼为她拉开遮挡的屏风，背过身站在屏风外，低声却坚定的回道：“求殿下恩准琴华留在西夜。”

　　宋茜解换衣衫的动作一滞，“四日后。”

　　琴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声音发颤，“琴华知殿下仁厚，不欲拖累宫人。但琴华自幼入宫，蒙殿下厚恩，虽不能随殿下入西夜内廷服侍，但留在这馆舍中，若是殿下有事相召，也有个人答应。求殿下恩准。”

　　已经换上干净衣物的宋茜捏着被冷汗湿透的内衫在屏风后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两年。”

　　琴华怔了怔，心知这已是东宫最大的让步，眼眶一热，哽声拜了下去，“谢殿下。”

　　一个时辰后，孤零零的一驾马车自馆舍驶出，经过皇城的侧门，一路行至内廷，在一道宫门前停下了。

　　从车上下来的宋茜仰头扫了眼宫门上悬挂的“重华殿”匾额，随前来迎接的宫人们进了虽名为殿，实则自成一个院落的五公主寝宫。

　　院落之内有一方清池，池畔花木葱茏，远远的能望见另一间宫殿的飞檐斗拱。

　　“那是陛下所居的景仁殿。”引路的宫人絮絮叨叨的用雅言介绍着，“重华殿的隔壁是敬妃娘娘的钟粹殿，再过去是芳妃的……”

　　宋茜自嘲的勾起了一抹笑。

　　这偌大的西夜内廷，能允许她自由走动的，大概就只有重华殿的这一方院落吧？

　　“公主殿下平日在正殿起居，除旬日休息外，每日去天一堂随学士们读书，午时回来用膳休息。”宫人一边说，一边领着宋茜踏上偏殿外的白玉石阶，推开了门，“这是殿下您……殿下？”

　　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出乎意料坐在偏殿内圆桌旁的郑秀晶，宋茜合拱双手，端正的行了一礼：“公主殿下。”

　　郑秀晶漫不经心的冲宫人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出去，而后向宋茜招了招手：“过来坐。”

　　宋茜依言走过去，拣了一张最远的椅子坐定。

　　虽说彼此都是女子，但对有“漠野之狼”称号的西夜人，她决计不敢掉以轻心。

　　即使桌对面的郑秀晶只是个比她小了七岁的十三岁孩子。

　　“你怕我？”少女的声音是全然的清冷，令人听不出隐含的意味到底是嘲讽还是兴味。

　　宋茜淡淡一笑：“殿下是主，在下是客。客自然当敬重主。”

　　郑秀晶歪了头，两眼亮亮的看她：“今日在应天殿上，我父皇是主，你是客，怎么不见你敬重我父皇？”不等宋茜应答，她又紧接着说，“客随主便，入乡随俗。我西夜尚白，为什么你还穿着这一身黑衣？”

　　宋茜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不卑不亢的答：“西夜礼制，只有皇族可以着纯白衣衫。在下是北墨人，不敢僭越。”

　　郑秀晶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笑起来：“我和我父皇与三皇兄不一样，你不用这样像只刺猬似的和我说话。”

　　她的相貌偏冷，可笑起来时柔和了眉目，倒显出了几分十三岁少女天真烂漫的稚气。

　　宋茜微微一怔，垂低了眼帘：“殿下说笑了。”

　　“你比我年长，直接喊我秀晶就好了。”郑秀晶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稍后我让人来给你量量尺寸，做几件其他颜色的衣衫。你在重华殿里穿黑没关系，出了重华殿，还是换件别的好。这内廷人多嘴杂，传到我父皇那里……”

　　宋茜紧跟着起身，做了个长揖：“谢殿下挂心。”

　　郑秀晶略微侧着头，嘴角含笑的望她，似有所待。

　　宋茜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有点迟疑的再次开了口：“秀……晶。”

　　郑秀晶粲然一笑，用西夜语教她念自己的名字：“秀晶。”

　　宋茜低声重复了几遍，抬起头，用不大的声音说出了自己学会的第一句西夜语：“秀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