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宛若如人

50、宏才抱负

　　五日后，桐晚姑姑告诉我，梁王表示他已无心再夺皇位，只想归隐山林。我则告诉桐晚姑姑：“梁王的病算是中了一种毒，这毒产自南疆，它短时间内不会致死却会让人上瘾。那花种粉其实是一种叫罂粟的植物的种子研磨成的粉末，即是那‘毒药’。只要梁王每日的服量逐渐递减，当他难受难耐之时就将他绑在床榻上，告诉他要坚持，需要他自己战胜心魔。这是唯一的解毒方法。”
　　我问过湫水，南越国在哪里。不出我所料，南越国就在大汉的南疆，算算大概就是现代的广西、云南那一带，那里应该会有罂粟花的。而梁王的病症明显也是上了毒瘾的样子。八月十五，这已经是第几个中秋节了？
　　昨天，长乐少府及宗正束帛雁璧、献马四匹，来公主府行纳采礼。当他们上下打量着我时，我恨不得瞪回去，却只能表现得彬彬有礼的样子。
　　其中一个年长的人捋着胡子说：“《仪礼•士昏礼》言：‘宾执雁，请问名；主人许，宾入授。’现借问翁主姓名及八字。”
　　母亲让姒珣递上庚帖，大队人马就终于走了。
　　我还是有些后悔，愣愣的一夜未眠。
　　今天一早，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竟独自一人偷溜出了公主府，独自一人在街上闲荡。中秋佳节，街上异常的热闹，我却有一种这热闹的欢庆不属于我的感觉。
　　突然觉得周围很熟悉，我一定是来过的。
　　“姑娘要测字吗？”
　　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呢？
　　“呵呵，几年不见，东方先生连人的正眼儿都不看了啊？”
　　这里就是几年前我初次遇到他——东方朔的地方。
　　东方朔停下手中的事儿，抬起头，虽然没有表情，却盯着我看了很久。
　　“‘月，少日辄无光不明也，乃虚影、弗实。’”我笑笑，“这可是先生可我算的啊！”
　　她恍然大悟，拱手做礼，却不知道是应该唤“公子”还是“姑娘”了。
　　“不知先生今日三卦算满了没有？”
　　“没有，还余一卦。”
　　东方朔张得温文尔雅，有些微胖，眉宇之间显得轻快不羁，别有一番仙风道骨。
　　“好啊，那请先生为小女子测上一字，如何？”
　　历史上的东方朔可是神算测字，那水平不是盖的！
　　“姑娘要测何字？”
　　我浅笑不语，在他的对面坐下，接起台上的笔，在一小方毛边纸上写下“月”字，递给他。
　　他接过纸，凝视了许久，缓缓才开口：“若是姑娘仍要测次字，那无需了，测的结果姑娘已经知道了。”
　　“‘月，少日辄无光不明也，乃虚影、弗实’？”我问道。
　　他颔首微点。
　　那我还需要测什么？
　　我不满的努努嘴，想了片刻，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下“武”字。
　　他又盯着我递上的纸看了片刻，突然说：“在下不会测。”
　　我当即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当是第一人了吧？一边咳嗽，一边怒说：“你……你存心耍我啊？”
　　东方朔愣了片刻，“噗哧”一声，朗朗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姑娘看出来了？”
　　这下又换回我愣了。
　　“姑娘这字不是为自己测的，而是为他人而测。”
　　他说得很平静，波澜不惊的眼神仿佛可以看透一切一般。
　　“为什么这么说？”
　　我明明是在为自己而测，怎么又变成为别人测了呢？
　　“姑娘日后自会明了。”
　　他的嘴角有着若有若无的一抹笑容，仿佛在告诉我：“天机不可泄漏。”
　　我打量了半天他，想问出一个我的疑问：“先生到底已经有多上岁了？”
　　“二十有二。”
　　“咳咳……”
　　我怎么这么衰啊？不喝水都能被呛到也就算了，还两次都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他二十二岁，我的天哪，不会又是在开玩笑的吧？
　　他不以为忤，淡淡的说：“我自幼患有怪病，所以看起来很老。”
　　他的那种面对自己“未老先衰”的淡漠就仿佛只是在转述不关于自己的事情一样，我不得不佩服他的与众不同。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起码有三十五岁，几乎是实际年龄的1.5倍了。
　　见他如此，我不禁有些惭愧，“抱歉，先生。只是你年纪尚轻就有如此过人之才，小女子不得不佩服。”
　　他听了，却有些自嘲的笑道：“……我东方朔少年时就失去了父母，依靠兄嫂的扶养长大成人。我十三岁才读书，勤学刻苦，三个冬天读的文史书籍已够用了。十五岁学击剑，十六岁学《诗》、《书》，读了二十二万字。十九岁学孙吴兵法和战阵的摆布，懂得各种兵器的用法，以及作战时士兵进退的钲鼓。这方面的书也读了二十二万字，总共四十四万字。我钦佩子路的豪言。如今我已二十二岁，身高九尺三寸。双目炯炯有神，像明亮的珠子，牙齿洁白整齐得像编排的贝壳。勇敢像孟责，敏捷像庆忌，廉俭像鲍叔，信义像尾生……”
　　很不幸，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第三次了。他还真能自夸。虽然我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可他也太不谦虚了吧？难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先生……”
　　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姑娘一定认为我自大了！”
　　我不可置否，只是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可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如此向陛下奏告，陛下也不信。唉，所有人都不信。”
　　突然觉得他一定有那种“噫！微斯人也。吾谁与归？”的无奈。
　　“我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先生这样未免太不谦逊了。”
　　他自哂的摇摇头，“非也非也。囊实则毋谦，囊虚则示虚。”
　　“先生果然不是做作之人，一般的庸庸之辈比不得。”
　　“过奖了，这是我的师傅说的。”
　　见他一脸崇拜的样子，我倒是十分好奇：他的师傅？会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我刚要问，他却一脸滑稽的表情感叹道：“满腹经纶无才用，意难平、意难平哪！”
　　在这个时代，有多少人不愿侍奉君主，施展自己的才能，追求自己的理想抱负呢？他也一样，我记得原来看过一篇关于他的小文，中间有一段说：
　　……汉武帝赞赏东方朔的气概，命令他待诏在公车署中，但俸绿不多，也得不到武帝的召见。
　　过了一段时间，东方朔不满意目前的处境。
　　一天出游都中，东方朔见到一个侏儒，借机恐吓他说：“你的死期要到了！”
　　那侏儒问他为何，他说：“像你这样矮小的人，活在世上无益啊！你力不能耕作、也不能做官治理百姓、更不要说拿兵器到前方去作战，像你这样的人无益于国家，只是活在世上糟蹋粮食，所以如今陛下一律要杀掉你们。”侏儒听后就大哭了起来，心里害怕极了。东方朔立即对他说：“你暂且不要哭！陛下就要来了，他来了你去叩头谢罪。”
　　一会儿，汉武帝乘辇经过，侏儒号泣叩首。
　　汉武帝疑惑的问那个侏儒，“为何大哭啊？”
　　侏儒回答道：“东方朔说，陛下对小人们这些样子矮小的人都要杀掉！”
　　汉武帝更是疑惑，就问东方朔为什么要如此说。
　　东方朔回答：“臣朔活着要说，死了也要说这些话。那矮子身长只有三尺多，一袋米的俸禄，钱二百四十。臣身高九尺多，却也只拿到一袋米的俸禄，钱二百四十。那矮子饱得要死，臣却饿得发慌。陛下广求人才，您认为臣讲的话对的，是个人才，就请重用臣吧；若臣不能称为人才，也就罢退臣，请不要让臣在这里浪费粮食。”
　　汉武帝听了哈哈大笑，任命东方朔为待诏金马门。这样见到陛下的机会就多了些，东方朔施展才能的空间也就大了些……
　　“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先生与我终是不同，先生有伟大的抱负。”
　　我说我愿意帮他求得陛下赏识，于是将这个故事像剧本一样的告诉了他。
　　东方朔听得目瞪口呆，缓缓才说：“姑娘到底是何人，怎么知道待诏在公车署？还想出了如斯的办法。”
　　这个……我差点儿忘了，要是他还未“待诏在公车署”就有大大的问题了。幸好幸好。
　　我笑而不语，只是向他作别，祝福他早日获得陛下重视。
　　走在路上，回想着刚才的一切，这次我不会犹豫自己是否对错。毕竟梁王不愿再夺这皇位，那就应该有人好好的辅佐刘彻，让他成为一代明君。这是景帝的遗愿，也是天下人的心愿。如果有能人贤士的辅佐，或许就不需要像那谶语中需要我来辅助他，我就平平静静的熬完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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