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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景帝驾崩 ...

  •   景帝后三年正月甲子,西汉孝景皇帝刘启崩于未央宫。卒年四十八岁。
      外面大雨磅礴,明明冷得出奇,向来畏寒的却感觉不到,只是仰望着举过头顶的玥发呆……
      “翁主,回殿里去吧。晚上夜风寒凉,您的身体受不住。”
      看着空中那轮皎月太久了,竟然不知道湫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今夜的她一身浅粉色的宫装,衬得身材玲珑有致,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她才是“天谪桂宫仙”呢!
      “不了。”我别过脸去拭掉满面的凉泪,尽量抑制住哽咽的声音,“我累了,想回去休息。姑姑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
      不是?那她来这里干什么,总不会是景帝让她来的吧?
      “翁主还是随奴婢进大殿里面去吧,陛下有重要的东西给您。”
      为什么会觉得湫水与景帝的关系很异样呢?她的神秘觉得不亚于当初梓靥给我的感觉。
      “什么东西?”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怀里的匣子,总觉得那里面装着的就是景帝要给我的东西,可是又怎么在湫水这里呢?
      湫水淡淡的一笑,这笑容竟那么的熟悉。我才蓦然发现,她像极了她……
      “湫水,你原来姓什么?”还没来得及思考就鬼使神差的闻了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虽然我不能完全看清楚她的神情,却能感到空气在某一刻稍稍滞留。我是不是触痛了她的伤疤?
      本想开口道歉,却一个“对”刚刚出口就被她的话阻在了喉咙里,“‘薄’——奴婢原来姓‘薄’,名‘萩’,生于‘雨水’那日,所以小字‘水儿’。奴婢是薄娘娘的远方堂妹。”
      果然。从前我竟然没有发现她像极了薄皇后,只是她没有薄皇后那么孱弱,眉宇间、骨子里都透着坚韧。要是在二十一世纪,她一定会是个干练的女强人。
      “翁主已经知道了,以后就请不要再过问奴婢的过去的事情。薄萩早就在多年前死在狱牢中了。”她走过我的身边,面对着正殿而背对着我的背,“——翁主,陛下时日无多了,或许今日就是最后的一面,您还是进去吧。荣皇子的事情、您自己的事情,请先搁置一下。”
      时日无多?景帝虽然脸色不好,可和我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样啊?难道这次真的不是什么小病小灾了?
      ………
      “丫头,来了这么久了,你就不想问朕什么吗?”
      ……
      “丫头,现在不问,以后就再也问不了了。”
      …………
      他自己也知道“时日无多”了,是吗?
      故人已去,永远停留在了那段流逝的时间里。我虽然可以时时在记忆里搜寻过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但它毕竟不能再次映到现实里。现在“今人”又要走,我如果不去多看他一眼,或许以后会后悔的吧?死亡,谁也抵挡不住它前进的脚步。但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领着湫水又回到内殿,景帝正闭目依在床边休息。
      “陛下,东西拿来了。”
      湫水声音轻轻的,仿佛并不希望打扰到景帝的宁静。
      “丫头,过来。”
      才一会儿,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疲惫,已然无法掩饰其中的虚弱与憔悴。
      我看了湫水一眼,她的眼里竟然有哀哀的乞求。
      脱下鞋子,我爬上了床榻,坐在了景帝身边。
      “曾听荣儿说过,你会唱不同于宫曲的民歌。能唱给朕听吗?”
      我以前听的歌曲并不少,但现在却想不出一个应情应景的。
      忽然看到穿上淡鹅黄的衾被,那颜色像极了秋日里漫山遍野的野菊花。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
      “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
      “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
      “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
      我刚才还想过问你:为什么口口声声说“朕是不会废后的,过去不会、现在也不会、将来更加不会”却还是废黜了薄皇后?是没有在哪个寒风瑟起的当儿后悔当初废了自称“今生今世,茗儿你是唯一把着我的心的人”的人的后位?可否有在某个夜晚惊醒,侧首去看枕边人时发现不是薄皇后的失落和苦痛……
      “……雨轻轻弹朱红色的窗
      “我一生在纸上被风吹乱
      “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
      “随风飘散你的模样……”
      但看到你在“江山与美人,于陛下孰轻孰重”最终选择“美人”时,黯淡眼里一闪而过的坚定的光亮,我知道问那些已是多余了。
      “……菊花残满地伤
      “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
      “北风乱夜未央
      “你的影子剪不断
      “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在那天,我绝望地看到了薄皇后对你的赤诚真情。而在今天,我悲凉地看到了你对她从未变过的炙热真心。
      你是天子,她是皇后。你是天下最至高无上的男人,她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你们的爱情、你们的命运,何尝不是也无力的翻覆在神祗的玩笑里?
      同时天涯沦落人。
      “……花已向晚飘落了灿烂
      “凋谢的世道上命运不堪
      “愁莫渡江秋心拆两半
      “怕你上不了岸一辈子摇晃……”
      回想这一切,我竟并没有多少意外,或许我从不曾自心里恨过你。我现在都明白了,但我却气你、恼你……
      “……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
      “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
      “天微微亮你轻声的叹
      “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你心里明明有可以为薄皇后放弃江山的坚定,可为什么又顾虑起种种羁绊?爱情是经不起片刻的犹豫和迟疑的啊!它更不能拿来比较。
      你心里已经放下了江山,却始终放不下子民,所以你选择牺牲薄皇后。你废了她,改立有子嗣又在后宫妃嫔中地位最高的王美人,以慰众心、断了窦太后立梁孝王为储的念头。
      薄皇后自始至终都懂你吧?万人都受了益,可唯唯你和她的心受了苦。
      “……菊花残满地伤
      “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
      “北风乱夜未央
      “你的影子剪不断……”
      你苦撑了这几年,熬到刘彻加冠成年。你现在终于可以放弃一切的去寻她、追她,可还赶得上吗?
      于我看来——
      你们,终究是错过了。
      一曲毕,殿室内静极了。我只能听到身边景帝病弱的喘息声。
      “丫头,你要朕如何赏你?”
      他没有看我,只是静静的盯着沉默不语、仿佛魂魄早就不在这里的湫水的怀中那个木匣子。
      我不求你的任何赏赐,只是要你的一句话,一句轻若鸿毛却甚比泰山的话。
      “陛下,阿娇不求赏赐。只想知道,若有来生,陛下还会像今生这般——懦弱吗?”
      他的脸色变了变,最后只有无限的悲凉。“懦弱”,或许这个词刺痛了他,可这是真的——他在某些方面太懦弱了。
      “不会——我不会。”
      我……
      薄皇后,你若是泉下有知,会开心吧?
      这不是一个帝王的回答,而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爱人生生世世的誓言。
      我翻下床去,对景帝行了一个大礼,“谢陛下。”
      “朕还是要赏赐你的。——湫水。”
      刚次一如这殿室内的一样摆设的湫水终于“活”了过来,将怀中的木匣子郑重地呈给我,“以后奴婢就是翁主的死仆,绝无二心。”
      “姑姑……”
      我欲开口说点儿什么,却听到景帝沉声说道:“黄帝之子——少昊生辰之时,有五色凤凰领百鸟集于庭前,此凤凰衔果核掷于少昊手中。忽然天地颤动,穷桑倒地。果核亦开裂,流光异彩间一神珠乍现。众人大喜,寓为吉祥之兆,传太白金星见其神珠皎如明月,亦是天赐君王之物,遂定名神珠为‘玥’。”
      我有些狐疑的打开匣子,一颗鸡蛋大小的圆珠静静的陷在暗紫的锦绸里。圆柱无暇,皎若明月,泛着淡淡的莹光。白色的莹光洒在锦绸上,仿佛月光洒在夜空,形成了碎碎点点的繁星,又像白霜覆地。
      “这是……”
      “这就是‘玥’,传说中的神珠。”景帝先我开口,“——丫头,朕太累了,要好好的休息休息了。你回去吧。”
      “陛下,这太赏赐贵重了,阿娇受之不起。”我慌忙推托。
      “翁主受得起,没有人能比您更受得起它。”
      我扭头去看湫水,她的眼里意味深长的告示我不要拒绝。
      “丫头,以后要帮朕好好辅佐彻儿,朕知道你行的,也一定会的。”他又闭上了眼,慵慵懒懒的说,“朕也该休息了。太累太累……”
      回黄麟宫的路上,我们是徒步走回去的,一路未语。直到我小心翼翼的抱着匣子踏进内殿的那刻,湫水才开口:“神珠是陛下千辛万苦寻觅到的,为向娘娘示情之物……”我愣了好久,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许久了。
      第二日得讯:景帝于上夜崩于未央宫椒房殿。
      终于,他还是去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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