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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乡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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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的日子说长不长,其实不过十天,却也觉得久了。
有时想想真的觉得短短十天里自己却越来越“敏感”了,自从回到了这里似乎什么事情我都要用心去想,一无来前的单纯。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即使我现在的身份是尊贵的陈阿娇翁主——馆陶长公主的女儿,但或许一旦稍不留神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而且“解决”我的说不定正是我这位“溺爱”我的“母亲”。
甚至,我对每一个下人都要小心翼翼,哪怕稍不留神说错或说漏了什么都可能成为左右我的最好武器,更有可能致于我死地。在这里,我的生命就想一只小蚂蚁般脆弱,谁人都可能害死我,有的还可以不着痕迹。
可是,毕竟我在二十一世纪还是个未成年的大孩子,即使再小心也会有无心说错话的时候……
仲夏六月的伏天,到处都是扰心的蝉鸣,“知了知了”地叫。有时烦了,真想大叫一声:“你知了个屁啊?我在这里活得岌岌可危,你却在树上叫得那么快活!”这么叫出来似乎真的可以解解胸中压抑之气,但不等到我不想活了我还是不嚷得好。
只是这毒阳实在烤得人难受。在屋里待着简直就跟在笼屉里闷着没什么两样。可是到了外面也好不到哪儿去。脚下的土地烤得已经松软,静立在一处不动,不消须叟就能感到脚心里有一股炙炙的热气往上钻,全身上下的皮肤都晒得红红热热的,汗如雨下。
“真是的,没有空调有电扇也是好多的。”
在电器使用广泛、如果谁家不用电器就会被视为神经病或北京猿人的二十一世纪已经习惯了空调、连电扇都不屑于用的我,回到了只有蒲扇凉席的汉代,简直就跟被送到了第十八层地狱没两样。我现在真的开始怀恋我可爱的“故乡”了,还有可爱可爱的空调、电扇。
“空调……电扇……我要空调!”乘没有人在,我可以在自己的屋里小声地抱怨一下。
当然,我知道这时代是完全不可能有电器的了。如果现在我面前多了一台空调电扇之类的,估计我不会兴奋,反而会认为自己不是睡着了在做梦就是热死了去了冥界——可是冥界应该也没有电器吧?不过冥界比这里要阴冷。要不是我还不想死,估摸着我会打算让自己去地下的冥界消暑度夏。
“这里可不可能有空调的。”
突然听到这淡淡冷冷的声音,我一凛。闻声望去,隔着轻纱帐帘只见梓靥托着一碗什么站在门口。
“你说什么?”我现在只能装傻冲楞了。真是百密一疏,这来汉朝的几日里都很小心的,却不想这时候被撞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些东西搪塞一下梓靥——她可不简单啊。
“奴婢说:汉代是还没有空调的。似乎在二十世纪末,空调才开始被广泛使用。”梓靥轻轻地说着,撩起帐帘走到雕花桃木小方桌前将托碗放下。
“你……”我是不是热出了幻念,她的话……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乱乱的。我不停地深呼吸,希望当作没有听到刚才她的话——我本来就是听错了,听错了……
梓靥也不说话,仿佛她刚才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将铜勺放到瓷碗里,然后款款走到我的床边,将瓷碗递到倚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扇着扇子的我的面前,说道:“翁主,绿豆糖解暑。”
我放下扇子,盯着那瓷碗也不接。在现在瓷器也是个稀罕物品,即使在皇亲贵族家里也不多见,我屋里的摆饰也皆是陶器而已。那瓷碗呈墨蓝色,上釉十分均匀——这是不久前皇上赏赐给王美人的,也是她前几日带着刘彘来讨好母亲时送的礼物。母亲也不舍得用,说我贪凉,瓷碗装的食物凉些,便给了我。
我接过瓷碗,用铜勺舀了一勺绿豆汤喂到嘴里。
“凉的!”我突然叫了起来,冰凉的汤液使我干涩的喉咙舒服了好多。
“翁主说笑了。不是凉的,难不成是热的?”梓靥似笑非笑地说,顺手拾起我的扇子为我扇风。
“不是……这似乎是用冰镇过的……”我喃喃道,也不打算让她听见。
“没有。可惜冬日里密封埋在桃树下的雪还是化了,要不就真的是冰镇的了。”梓靥浅笑,顿了顿,“不过着的确要冰凉些。”
“啊?”梓靥实在是很让我疑惑,她——不像是汉代的人,那……
“但这是放在凉水里镇了的。”她指了指我手中的碗,“蒸发制冷——简单的物理原理。”
我的眼睛在一刹那间瞪大了。她根本没想瞒我!她已经暗示了我多次!
“梓靥,说说你是怎么来的吧!”我将已经喝了个底朝天的碗递回到她手里,平静了一下心情才似轻描淡写地说,似乎只是无意随便问一句。
“呵呵,和你一样。”她笑道。梓靥笑起来很灿烂,我这才发现她十分漂亮,比二十一世纪的我标致多了。
“睡觉?”想想,我“穿越时空”的方法是小说里最老套的,听一首曲子、睡个大觉就“穿越”了。
“嗯。我看电视看得好好的,突然困了就想睡觉,一觉醒来就在公主府的门口了。”她将瓷碗搁下后又来给我扇扇子。
“你在看什么?”我不否认,我的好奇心是很浓厚的,尤其是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大清后宫之还君明珠》。”她无奈地耸耸肩。
“吓?那你不是应该回到清朝么?”这是什么逻辑?
“呵呵,是啊。”估计她被我的话搞得郁闷死了。
“我们还真是‘幸运’啊!”不禁感叹。是啊,我俩儿还真是够“幸运”的,全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十三亿人口,偏偏就选中了我们。这老天爷还真是厚爱我们,又为眷顾啊!尤其是我,是谁不好,偏偏成为了陈阿娇,分明是不给我活路嘛!
“我叫沈籽烨——米子‘籽’,火华‘烨’。来这里近一年了,实际年龄和现在年龄均为十六岁。”她正色地作了自我介绍。
“我叫独孤月,来的时间你应该知道吧?”我知道她是个聪明的人,见她点点头,我接着说,“我实际年龄为十五岁。”可怜我现在看起来却只有五六岁。
“以后就需要我们互相照应了,无人在的时候我叫你‘姐姐’吧!”难得他乡遇故人,不易不易。
“嗯,月儿妹妹!”她似乎很高兴。也难怪,能在古代遇到与自己同为现在的人,不再孤苦独一,心里也能得到少许安慰吧!
“诶!籽烨姐!”我笑应着。
这以后的日子不会太难的了!
“我还有很多活计要做呢,先出去了。”她无奈道。她不像我是“翁主”这般得闲,日日都有干不完的活儿。而且,我不知别府如何,只觉得公主府里的仆人们是真够可怜的,一天忙到晚且“日再食”。哪像我这高高在上的“主人”,除了山珍海味的三餐还有“下午茶”、夜宵和零食。
原来耳听为虚,现在眼见才为实。在学历史时只知道古代封建社会阶级明确、仆人奴隶受到压迫,却不然。现在才算是真正体会了。
下午黄昏,太阳不再毒辣,也有些许轻风,我便到院子里玩耍。
“母亲!”
走着走着,看见母亲正倚在水池边的一块较大的假山石边向水池里投着馒头屑喂鱼。
水面上浮着朵朵雪白的、粉红的、淡蓝的、粉紫的水莲和叶叶或是翠绿或是墨绿的荷叶。我知道这圆圆如伞的荷叶下有成群的小鲤鱼。
母亲投到水里的馒头屑激起轻微的涟漪,浸了水的馒头很快沉了下去。
“娇儿啊。”母亲见是我,很高兴。
“母亲真有闲心,宁在这里喂鱼也不陪娇儿玩。”我嘟着嘴巴向母亲撒娇。
“娇儿何时变得这样爱粘人了?”母亲笑道,将走近的我一把拦入怀里。
一旁的姒珣本要接过母亲的馒头却被我拿了去,掰成碎沫沫抛到水池里。
“傻瓜,怎么能一次给那么多呢?”母亲溺爱地搂着我微微晃悠。
我真么不相信母亲对我的宠爱是单纯的一位母亲对自己女儿的爱。在这个封建的社会里会疼爱女儿胜过儿子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而显然我的母亲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个——精明如她。那么,她的宠爱背后一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而我就是贯穿这个阴谋不可缺少的桥。
但这只是想想,我还是宁愿相信母亲是真心爱我的。即便我与她实际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我的后半生会一直叫她“母亲”。我不希望被我用这么美丽的词语呼唤的人只是把我当作一枚棋子。高傲的独孤月怎么会允许自己有这样的悲哀?
“母亲,娇儿不明白。多喂一些它们就不抢了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极?
“错了,就是要让它们抢。”她似乎把我搂得更紧了,“它们一旦轻易地得到就会涣散,只有去抢去争取才会时刻记得它们的命运掌握在主人手里。”
这算是在给我上课吗?
“娇儿还是不懂。”我扬起头望着母亲,她的脸上没有往日的溺爱。即使仍旧在笑,也带着几分阴气。
那骇人的表情让我心头一凛,小声道:“难道它们得到足够的食物时不会记得这些是主人给的吗?”
“人生来就低贱,如果太轻松的得到,他只会记得得到的容易,其它一概不汇记得。人尽如此,何况鱼畜呢?”
母亲的声音冷得我忘了她怀里的潮热。心里不禁冷笑:以后要是嫌热了就来听她讲话。
“所以要时时给它们一些小小的提醒。”她为自己的教育作了一个总结。
而我也得到了自己的总结:在这里,我还要学习很多“生存之道”。
那么,现在我得开始下第一步。这步棋很总要,它关乎我以后能否稍稍容易些地生存。
“母亲,娇儿想有一人时常陪着解闷儿,那也不用再总是麻烦母亲了。”
我知道陈阿娇原本有一个乳母照顾的,可是就在我来这里的前一日,失足掉进了水池里溺死了——就是现在我面前的这个水池。里面到底溺过怎样的一个人呢?听说那乳母死得有些蹊跷却也没人敢在母亲没有发话的情况下再好奇什么。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因为没了乳母,便没有贴身照料我的人了,这些时日都是母亲在照顾我,还有她的贴身女婢姒珣。为此,我还无意听到有些嘴长的下人私下里说,自那位乳母去世后,母亲对我的疼爱一日胜过一日。我亦不明白其中的原由,也无心深究。
只是,我还是需要一个贴身婢女照料起居的。我也正是需要一个心腹,而这个心腹者我心里自然已经有不二人选了——入股哦她愿意,她将和我一起承担我往后人生的喜忧疾苦。如果她因为我已经注定了的悲惨结局而不愿意,我也无法。只是我在还未完全学习到这里的铁石心肠,不忍心除去这个知道我秘密的人,毕竟我在这里只有她一个熟人了。
“也是……”母亲微微沉吟,我相信她其实也早有打算的,“那娇儿想要谁陪你玩呢?”
“娇儿不知道。姒珣姐姐要跟随母亲、照顾母亲,所以娇儿不能要求姐姐陪我玩。其他的姐姐中熟悉的……”我故意歪着脑袋作冥思状。
“忌言,你是主人,主人怎么能称这些婢女为‘姐姐’呢?娇儿,记住,你的姐姐只有宫中那些得宠的公主、郡主,知道么?”母亲厉责道,她一心要我时刻记住:我是她——馆陶长公主的女儿,地位尊贵,无可比拟。
“是,娇儿紧记。”我仰头甜甜一笑。
方才看到姒珣听闻母亲的话立马垂首肃立,我心里不免有几分歉意,谁会愿意亲耳听到别人蔑视自己的身份呢?
或许,这也是母亲的一种“提醒”吧!要姒珣时刻紧记:她是馆陶长公主的女婢,对主人不得有二心。不然就凭她的身份地位,在馆陶长公主看来杀她不过捏死一只小小蚂蚁般简单。
“要不就梓靥,那丫头既机灵也很会照顾人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虽然梓靥不是母亲的贴身女婢,但比起那些默默不祥的下人来还是要受宠些。在众多的下人中,母亲也知道只有姒珣、梓靥我要相熟些,其次就是谦珏、谨珏两姐妹了。母亲将梓靥与了我也是情理之中的。
“嗯,也只有梓靥……要相熟些了。”郁闷,活生生地将那“姐姐”给咽了下去。
“就只有梓靥会不不太周全,长公主?”姒珣突然开口说道。
“也是——娇儿,就只有梓靥陪你玩,会不会厌怠?”母亲恍然而道。
“娇儿全随母亲。”我歪了歪脑袋,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多些人可以玩‘躲猫猫’。”
五六岁的孩子单纯得只会想到玩,无论古今皆是如此——孩子的天性。
“呵。那就再让谦珏和谨珏陪你玩吧!”
“嗯!”我嘻嘻地笑,如果真能这么单纯就好了。
“娇儿,天黑了。我们回屋去吧,嗯?”母亲松开了搂着我的手,道。
“嗯。”
我的第一步棋已经走出,不只是这一步是不错还是很好,只知道不坏就是了。还有,似乎我还得到了尚且未明喜忧的意外收获——多亏姒珣帮忙啊!
既然第一步棋已经走出,我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不想被命运左右而郁郁终了,所以我只有如此。接下来如何走,我的将来又如何,我不得而知了——只是边走边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