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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驱走谦珏 ...

  •   刘陵死了。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淮南王刘安会如此狠心,更没想到刘陵是如此刚烈的女子。
      田蚡得知有人暗中监视刘陵,唯恐伤及到了自己,于是要刘陵回淮南。与此同时,刘安也派了人去长安城接刘陵。一方面为防她为被人的棋子;另一方面毕竟田蚡是刘彻的亲舅舅,刘安也害怕刘陵会反帮田蚡、刘彻而去对付她。可不知刘陵到底是否知晓这二人的心思,竟称“死也不离长安城”。于是田蚡绝情地将她赶出别苑,而刘安也派人抓她。最后将刘陵逼得退无可退,于是便吞金而死。
      刘陵为什么坚持留下来,无从而知了,但听说她是死在未央宫东阙的。或许她是真的爱刘彻呢,是为刘彻而留下的,是不愿参和进自己父亲和所爱之人之间的战争才选择留下的。如果是这样,我真的很佩服她、羡慕她的敢爱。只可惜……
      刘彻听了刘陵之死,只是冷笑,说:“真可惜了。朕本打算以她为挟持,竟没想到淮南王如此心狠手辣,逼女吞金在先,弃女不认灾后。”
      我故意沉着脸,说:“陛下,好歹人家陵翁主也曾爱慕你,可怜至死也没得到你的一点怜恋。”
      刘彻看也不看我,说:“天下美人何止千万,朕如何也不会怜爱于她的。”听到我两声警告的清咳,他便哄道,“朕唯爱阿娇。”
      我满意地笑了笑,却想到刘陵也是生活在封建社会里的可怜女子,不禁伤感,“其实她本可不死的,何必呢?”
      或许人生有太多太多看似可以选择,却终究不能选择的选择。就如刘陵,她可以选择“活”,却不得不选择“死”;就如我……
      “朕亦如此认为,毕竟是朕的堂妹。”刘彻面色严肃,仿佛在悲痛失去了一个血浓于水的亲人,又仿佛在惋惜失去了一个有用的政治工具,“自上次我大汉助东瓯回击南越以来,大汉与南越国一直势如水火,南际百姓每受其苦。朕本有意让刘陵和亲南越,重结友好之盟的。”
      听闻“和亲”,我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为追求自由而宁愿成为政治牺牲品的女子。她是否也和刘陵一样,本可选择逃避和亲,却还是得迎上去?
      我冷冷地无声笑着,话中满是嘲讽的意味,“呵。陛下居高、俯视天下,难道也看不清楚么?邻邦之间的永和稳定又岂是牺牲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就可以换来的?”
      我微微地仰起头,想:如果当初刘彻没有选择陈阿娇,而是其他的表姐、表妹,那我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作为皇室之女,又非皇帝嫡女,大概是要送到匈奴、南越、东瓯或是其他地方去和亲的。那样的命运又是怎样的呢?幸,还是不幸。
      “和亲的女子,在两方眼里也不过是交往赠送的礼物,只是比其他冰冷的物品多了几分妖娆的身姿罢了。”我将耳鬓的碎发轻轻勾到耳后,说,“接受这‘礼物’的一方,或许根本不会喜欢。一旦成为被赠送者,在收到礼物的那一刻起,总会以一种上人的姿态面对对方。不也是因此,匈奴才越来越贪婪、为所欲为,年年侵犯我大汉边界,甚至长驱直入地侵扰到境内。——既然收了‘礼物’,即使不大喜爱也总会有那么几天的新鲜感,所谓‘拿人手短’,也总要给对方几分薄面吧?于是邻邦之间便有了片刻的宁静。可是终有一日这种新鲜感会消失,那么无论换作任何人都希望得到新的,带来更多的新鲜感。另一方面,长期的和亲、赠送,早已深深给予被赠送者一种‘我国强于他国,他才给我国进贡’的倨傲思想。于是就越来越贪婪,希望索取到更多更多,若是对方不允,便会用任何手段去夺得。”
      见刘彻听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稍稍将激动的语气放轻了些,说:“所以,长期以往,邻邦之间的关系只会更加恶化,两邦之间的百姓还是会受苦受难。”
      或许是生活的社会性质、受到的教育等等方面都有很大的差异吧,即使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却还是和他们古人的思想有异。他们或许主张和亲来保持短暂的安定,可是我却觉得那只是一种以牺牲一个又一个女子的幸福而获得的自欺欺人的心灵慰藉。
      就如南宫公主和亲匈奴,虽然第一年还算安定,可后来呢?匈奴单于对她的新鲜感没有了,于是又张狂地在大汉边界肆意掠夺。或许有很多人都会说南宫公主此行和亲的任务已经完成,可她这一生的意义就只是大汉和匈奴这短短一年的友好吗?
      当然,也有特别的。就如唐太宗时期,文成公主远嫁吐蕃。在她是影响下,汉、藏两族的友谊有了很大的发展,尤其是藏族的经济文化等方面都有了卓越的进步。可毕竟像松赞干布那样的君王很少很少。
      我并不是主张刘彻打仗,因为和亲或许只是牺牲一个女子的幸福,而兵戎相见无疑是要牺牲千万人的生命和幸福的。但一味地依赖于和亲,那只是一种恶性循环,它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当和亲的完全失去效益的时候,该怎么办?终究还是要刀戈相争的。先礼后兵——从古至今,天下的政交皆是如此。这样一来,战争还是无可避免的。
      他突然轻声地笑了起来,说:“阿娇。朕早在登基不久之时便向东方朔讨要一个帝号。他尔后给了朕一个锦囊,其中装有一张书‘武’字的纸片。于是朕依他之意,取帝号为‘武’。可大出朕的意料,东方朔竟说,此‘武’字并非他所取,而是另有其人为朕所求测的。今日再想起那笔迹,应该是阿娇你吧。”
      我先是一愣,接着想起东方朔的确说过,那“武”字并非是为我自己而是为别人所测。这或许就是我一直在逃避却不得不承认的——冥冥中的定数吧?
      “的确是臣妾有一日突然兴起向东方朔求测的。”
      刘彻喜上眉梢,起身一把搂住我,说:“阿娇,有你在,我大汉怎能不行?”
      第一个入我脑海的便是鬼谷次子曾经的谶语。如果我真的可兴大汉,那么我也可以……
      “阿娇,今日听你一席话,朕豁然开朗。”他俊朗的脸上突然现出异样的神采,“朕是武帝——是汉武帝!”

      已近暮春时节,处处是落花纷纷。
      春,是绽放的季节,也是凋零的季节。
      “娘娘,长安城来急讯:太皇太后娘娘病危。”
      乍听到这个消息,我竟也有几分痛。
      我伸出手去,正好一片花瓣落在了我的手心里。抬起头,那是一棵我也说不上名字来的树,比起初春寒梅、盛春粉桃、暮春柳絮,它的确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它虽然还是很努力地绽放着生机,但人们恐怕只会在抬首相望的那一棵记住它,一旦收回目光,记忆也会随之消失。人,总是健忘的,尤其是对那些美好的事物。
      “是吗?”我说得很慢、很缓,却还是流露出一分不屑,痛还是没有深入到心底,“姑姑,你说本宫是不是要回去呢?”
      轻轻吹出一口清气,掌心中的花瓣便悠然地飞荡起来,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落到地上。人啊,也终究逃脱不了如斯的命运。窦太皇太后如是,我也如是。
      我自言自语地说着:“回去吧。可是,那是谁又会来看……本宫呢?”
      我刚转身,便看到谦珏远远地矗立着。静,宛如天上的悠悠闲云,又若这身边的习习春风。走进才发现,她的眼眶微微地发红,眼中的泪水也还未褪尽。
      “奴婢……奴婢是在拜辞娘娘的。”
      她说得很艰难,周遭渐渐弥漫开一种忧伤的疼痛。却不知道,到底疼的是她,还是痛的是我。
      或许,我还是伤害了她。那句“谦珏,近日南越国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你,想去么?”我当然不会让她去和亲,但这样也许能彻底让她对我失望。
      记得曾经小豚对我说过一句玩笑话:“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早走早好。越是拖延到好,色香味俱全的好酒好菜就会越来越少,为了对那些美丽又可口的菜肴保持一种幻想,以免下次失望,还是趁早走了!”那时我还笑她,光看了还吃什么,她只管去看拼盘好了。现在想起,也不无道理。有些路,虽然仍旧可以前行,但终也有穷途末路时,路途的风景只怕会越来越萧索无美;有些情,就在某个点上为它标上休止符,或许比走到结尾却不尽人意时好。
      “放心,只要你现在走了,本宫不会把你送往南越国的。”
      我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接触了吧?
      直到走了很远很远,我也没有回头,我剩下的时间已不再容许我有片刻回首观望的逗留。
      湫水赶上了我的脚步,说:“娘娘,奴婢这次不明白了。”
      我轻轻莞尔,“谁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有时,局里局外都是迷,只有落下的子自己清明。”
      我让湫水命人通知了一直等待着谦珏的那个人,而后给了谦珏很多银两,出了甘泉宫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她走的那一晚,在金屋正殿前磕了三个头。我躺在内殿,当然是听不见的。但我知道,因为她磕在了我的心里。
      宴席尽散,人尽走。
      不必挽留,难以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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