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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七回 ...

  •   大年初一.卯时正.
      周澈睁开眼睛,发了一会儿懵,然后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百里不知何时已经走了,空气里还残着一缕浅淡的松柏气.

      桌上放着一只半掌大的雪白珠贝,形状优美,闭合处有半透明的小小皱褶,像是一圈细浪.
      周澈扬扬手,那只贝壳就从桌上浮起,被什么引着直直飘落到他手里.
      好奇地打量片刻,少年小心把它掰开.
      里头盛着一颗浑圆的珠子,色呈玄黑,只得一粒花生米大,仔细一看,面上有游丝般忽隐忽现的淡金纹路,一闪一闪光华流转,煞是好看.
      少年用两指拈起小珠,举到半空细细端详一阵,半晌后自言自语道:"原来元母贝和避水珠是长成这样的......"
      把玩了一会儿,周澈收好珠子,然后穿戴衣物,扎起头发,再洗漱一番,接着步到床边,准备取下床头挂着的一柄长剑.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床榻.
      忽然停住.
      恩......
      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唇,做完这动作少年又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低头看看手指,又看看床,满脸迷惑.
      ......好像......作过梦吧,挺奇怪的......似乎是被周美养的来福还是大白的女儿咬过一阵.
      还咬在嘴巴上.
      唔,确实挺奇怪的.
      周澈伸手摘下剑,微微一笑,举步往门外走去.--他的梦,不在需释的范畴内,没必要多去在意.

      一套剑法刚练至一半,周二少就带了个抱着一盘比石磨还大的鞭炮卷子的小厮寻到东厢,招呼一声就径拉了周澈去前院.
      推开大门,周二少一边把鞭炮拆封挂到檐下,一边对少年讲,这叫开门红,每家每户大年初一早晨都要放,谁家的鞭炮声越多越大那就预示着这家人新的一年日子越红火.
      也就是图个吉利.
      周二少把线香燃好递给周澈,这一回周小少爷是稳稳地点着了引信.
      --然后被那霸道的炸裂声实实在在惊到,一步跳出老远.
      ......二哥选的鞭炮......确实够响亮.

      元旦日,太和殿上照例要行隆重的朝贺式,礼部侍郎也在参贺的文武百官之列.
      周大人寅时三刻起的床,卯时不到便赶往宫中,而等到仪式结束,已经快至辰时末了,待他回到府里,一家人祭过祖先灵位,这才团坐下吃起新年第一顿饭.
      按俗吃的是饺子.
      周大人吃到铜钱,云夫人和周澈吃到糖,周澄和大白吃到几大碗.
      --人人都可喜可贺.

      吃过早饭,周大人要携妻子去京郊小兴山上坟,这种时候大白自不会跟着去凑热闹,摆摆手,溜去厨房和李师傅比手划脚地套了阵近乎,哄得老爷子给他炒了几个菜,又掏了私酿的高粱酒,然后一上午两人就窝在老爷子房里推杯换盏.

      天气晴好.
      昨日早晨方霁的那场罕见大雪大都未化,京郊这条略显空荡的官道两旁田地里白茫茫一片,有些地方积雪微融,水漉漉地折出稍异于别处的亮光.
      干冷的空气激得周澈座下的骅马打了个气派的响鼻,晃晃脑袋,"得得"地快几步随上前面的黑色骏马.
      那黑马上的骑手回过头,一脸爽朗的笑,扬声到:"三弟,咱们来赛一局如何?"
      周澈尚未答话,一旁的素青软轿小帘便被撩开来,云夫人略有些责意地看向周二少:"澄儿,别胡闹,澈儿学骑才多久?"万一摔着了怎么办?云夫人可见不得小儿子有分毫损伤.
      "诶呀,娘,您不知道,别看小澈才学了两月,骑术可不比我差多少了--咱家这小少爷,能着呢."
      "真的?"云夫人看看小儿子--少年只是乖巧地微笑--又看向周澄,仍有些担心的样子:"可那匹马才买来不久吧?"
      "我也正搞不明白呢,您说这才几日工夫,怎么他就可以把这马驯得比我的大宝还服帖呢?"周二少摸摸下巴,一脸故作的苦思相.
      旁边的少年坐于马上,一手持缰一手执鞭,身姿端正腰背笔挺,微微随了马步自然晃动,看来架势倒是挺足,□□骅马亦蹄步精神,行的几乎是一条直线.
      但这毕竟只是慢慢在走,跟跑起来是两回事儿,云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正打算再拦,前头的软轿小帘也掀开了,周大人道:"让他们去吧,跑跑马,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可是......"
      周大人摆手:"没事的,澈儿的骑术我见过.年轻人活泼点好."又道:"你们两个前面来."
      指向远处的官道,周大人对少年讲:"第一个岔路口往左,行两里后见的那个岔口往右,再行三里就到小兴山.你们在山上的洪淳寺里等就是了."
      交代清楚,周大人权当了回号令官,一声令下,红黑两马立刻飞奔出去,后面跟着云夫人的急急叮嘱:"当心啊,别跑得太快."

      疾风拂面.
      少年俯低身子,紧盯着前面超过他两个马身的骑手.额发被寒冷的气流全掀开去,露出整张清秀的脸,嘴角微翘,眼里尽是亮闪闪兴奋的光.
      周二少回头高喊:"加油了小澈,再两里多就到了,输的人可要请酒啊."
      "好."少年爽快地答.咧嘴一笑,夹了夹马腹,轻挥一鞭,□□骅马突然提速疾奔,数息间竟就赶上黑马,隐隐还有超过的势头.
      "呵,好小子,原来还藏了一手."周二少略有惊异地看看身旁,既而大笑,随之挥出一声清脆鞭响,喝到:"驾!"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京郊小兴山.
      山势不算陡峭,一径石板铺就的小道蜿蜒而上,树木掩映间,也不知道通到山上什么地方去了.
      山下一座茅草搭起的凉亭里,一老一少两个游方僧人正在其中歇脚.只不过有些奇怪,看来竟是那长者在服侍状似最多不过十龄的少僧.
      小和尚接过老者递来的木杯,喝了一口水,看向不远处的官道漫声问道:"还有多远?"声音稚嫩,听来却有种异样的威严,仿佛长居高位.
      老者极是恭敬地答:"只有六七里了.".
      小和尚点点头.
      老和尚从桌上的布囊里取出一张细饼,送到小和尚手边,守着他吃完后再取了一张,小和尚摆手,老和尚这才又倒了杯水,就着水吃起饼子来.

      隐约马蹄声,远远地传来.

      也不过顷刻工夫,就见一黑一红两匹几乎并行的骏马出现在官道那头,马速甚疾,半盏茶不到既已行至凉亭近处.
      "吁~~"黑马上的青年一提缰绳,减了势子,缓跑几步后黑骑便停了下来.稍稍落后些的红马上坐的是个少年人,着一身天蓝夹衣,外套银灰袄褂,眉清目明,盈盈含笑.
      两人姿势都甚为利落地翻身下马,那青年放了缰,状似嘉许地拍拍黑马的脖子,然后走到少年面前,一拳轻击在他肩上,朗笑着说了什么.
      小和尚漫不经心地扫了两人一眼,正要收回目光时,不想少年恰好看过来,一双清透的眼对上他的视线,刹时令他一怔.
      身子也不由得僵了.
      老和尚察觉不对,抬起眼来,看看小和尚,又顺了他的视线看去.
      那少年已经看往别处,正和那青年笑闹.老和尚没见什么异状,回过头,蹙着眉轻唤一声:"大人?"
      小和尚握杯的手微微一动.
      侧过脸,低声道:"没什么."神情却甚为奇怪,像是对什么微感不解的样子.
      老和尚再看看他,也不多言,低头就接着吃起还剩半个的饼子.

      那两人上到亭里,颇有礼地打了声招呼,小和尚回了礼,他们就自坐到亭子另一侧去休息.
      过得片刻,两人中的青年男子搭讪,小和尚应了几句,接着四人就坐到一桌,聊开了.
      原来这两人是一对兄弟,姓周,京城人氏,来山上扫墓的,父母乘轿在后,他们骑着马先赶了过来.

      小和尚一边和青年闲聊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那个名叫周澈的少年,心下疑惑,为什么明明是从没见过的人,他在刚才那一瞬竟会觉得是认识的......他搜寻了七世的记忆,里面确实没有这个人物,那这"知道"的念头又从何而来?
      他到底是谁?
      为何他会对这少年有种莫名的......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的感觉,像是......像是少年曾经做过一件令他异常痛苦愤恨的事,所以......但这怎么可能?他本是一颗菩提子,因缘际会转生为童身,投入佛门,累世之后修业有所小成,千年以来清净无为,从未杀生,更未与人结怨,又缘何谈及"痛苦愤恨"?那......

      小和尚心中茫然,面上却仍一副温和淡定的样子--小小年纪,已是高僧风范,对答间颇见慧意,青年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思,对得几句话就开始慨叹他的睿智.

      老者一直一言不发,不久后吃完饼子,又喝干净了木杯里的水,就径自收拾起东西来.见他收拾齐整了,小和尚便起身双手合什,宣了声法号后与两人告辞.
      临走时状似不经意地又扫了周澈一眼.

      走出亭,一低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里,
      瞬间有道红光掠过.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小兴山上葬的是周临远的母亲,也就是周澈的祖母.
      周临远是个遗腹子,早年家贫,母亲好强,一个人耕种四亩租地外还到镇上去接许多织补衣物纳线绣花之类的活计,硬是咬着牙供他上了私塾,到周临远二十一岁进士第五及第,任职礼部时她的身体其实已经因为过度操劳而折损许多,虽然好生将养也不见有善,后来至周澈被抱走,更是迅速大坏,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她生前信佛,随儿子进了京城后常到小兴山前的洪淳寺里上香,于是周临远按她的遗愿将她葬在后山.

      墓前很干净,石碑上一点青苔都没有,看得出有人经常来打理.上了香,烧起纸钱,放了鞭炮,周澈等父母和哥哥祭拜后,跪在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一旁的周大人看得湿了眼眶.

      扫过墓,在洪淳寺里用了一顿可口的斋饭,周大人又给寺里捐了一些香油钱后,一家人就下了山.

      周澄和周澈仍是赛着回去的,结果二少仍以半个马身的优势赢了周小公子,于是周小公子身背的酒席债务变成两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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