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三夜：余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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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二层的一间办公室里，服部平次坐在一位中年男医生的对面，神情十分严峻，他摩挲着手里的白色咖啡杯子，低声问道：“医生，你说发现了异常？”
长相斯文的男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是的。岸本润的死因很明显。刀伤引发失血过多，最终导致多器官衰竭。但是我们在她死后解剖了尸体，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症状，经过连夜化验，我们确定她在生前就被人重金属下毒了。从她的肺部解剖结果来看，她已经出现了镉中毒的初期症状——肺水肿。”
“镉中毒？肺水肿？”服部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说道：“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请问，可以推算出她中毒的时间吗？”
“起码有半年以上了。”
医生的回答让服部平次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走到医院的走廊里，拨通了江户川柯南的电话。半小时后，他来到仲村神社之时，某个小学生正眯缝着双眼坐在长凳上挥手和他打招呼。
“话说，你又在案发现场转了一圈，有什么新发现吗？”服部亲切地拍了一下江户川的脑袋，坐到他身边。看着警务人员们来来往往，之前的清净神圣之地如今却变成了案发现场。
“能有什么发现？昨天下午我来找那个松木师傅，结果却发现他不在。神社主持说他今天会回来。你不觉得奇怪吗？据说这个松木师傅平常是足不出户的。但他的这两次出门都被我给碰上了。”江户川打了一串呵欠，他已经好几晚没睡好了。
“关于岸本润生前被下毒的事情，你有什么头绪？”
“嫌疑人初步锁定在国村佑也和松木师傅身上。国村几乎每个星期都来这里和岸本润幽会，而松木是照顾岸本生活起居的人，两个人都可以很轻易地接触到她的生活用品。接到你的电话后，鉴定人员就到岸本的居所把她的大量生活用品带回去做毒性检查了，我们还需要等待结果。我想，西村俊平的也有作案嫌疑，虽然一直不清楚他是怎么和岸本润认识的，但通过调查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岸本润就是他和国村佑也沟通的一个中间环节。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他似乎从来都不肯直接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见面，而是把相关指令交代给岸本润。”
“我纳闷的就是一个神社巫女是怎么认识前外务省大臣的？难道是进香求签的时候认识的？”服部又东张西望了一番，问道：“你的作家老爸呢？最近不都是你们俩一同行动吗？上阵不离父子兵啊。”
“你是问工藤优作先生吗？他跑去盯萨尔瓦多了。说是已经想到办法生擒这个外国人了。让我静候佳音呢。对了，昨晚淳美夏江的表现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没有大哭也没有大笑，静静地看着岸本润死去之后，她就走了。可是怎么说呢？我看着她的背影的姿态，就好象是终于安心了一样。大概是我的臆想太邪恶了吧，总之我始终认为这一系列事情和她脱不了关系。纵使我突然变成了她的不在场证人，我还是坚定地认为她有问题。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岸本润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亲妹妹就站在面前。淳美夏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服部撇着嘴说道。
江户川干笑了两声，幽幽地说道：“她的问题我们早晚查得出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杀害岸本润的凶手。”
服部揉了揉眼睛，仰望着天空，仿佛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工藤啊，我从北海道回到大阪之后就一直很难忘记弥恋月那张惨白脱相的脸。那张干瘦的脸庞就好象鬼魂一样，被仇恨折磨着的人就是那个样子吗？如果可能的话，我真的很想再和她见一面，向她问清楚当初在巴塞罗那的时候那个叫伊莲娜的女孩的死亡真相。她母亲和弟弟的死确实给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但伊莲娜事件一定是她人生的另一个转折。”
“我和你一样，都被某些事情困扰着。”江户川低声说道：“你知道吗？几个月前岸本润曾经给过我一串风铃。那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送我的，据说是她亲手做的，那次诡异的会面淳美夏江也在场。之前我一直把风铃放在抽屉的最底层的，昨晚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特地回小兰家把风铃拿了出来，用鲁米诺试剂喷洒之后，却发现了血迹。”
“难道是岸本润给你的暗语？或者……是她杀害北原千寻的物证？”服部惊诧地问道。
江户川叹了口气，说道：“风铃送去鉴定之后，发现血迹属于一名身份未知的女性。要想知道是不是北原千寻的血液的唯一方法就只有提取弥恋月的DNA了。所以我现在和你一样期待见到她。”
“也就是说，我们心里想的是同一个女人？”服部平次打趣的时候，瞥了一眼神社的大门，一位沧桑的老者正走进来。
松木师傅的步履稳健而平缓，似乎早就感觉到了江户川站在迎面的位置，他停顿了一下，礼貌地说道：“又是你吗？小朋友。”
“是的。老先生，我和这位侦探哥哥有些事情想要问您，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请跟我来，去我的屋舍吧。”
松木的屋舍里基本上没有任何赘余的摆设，只有一个木桌和一张榻榻米。她安然跪坐在榻榻米上，等待着两人的问题。
“老爷爷，我就开门见山吧。案发当天有警探过来问过您了，但是您的回答让我产生了很多疑，所以我有很多事情想详细了解一下。”江户川轻声问道。
“小朋友，你是侦探吧？把你的疑问讲给我听。”
“你说案发当时岸本润被刺正在会客，可是你对客人的描述非常有诱导性。你说听声音客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音色很冰冷，之前曾经来过神社几次，还自称是个作家。据我所知，淳美夏江就曾来神社给和岸本润会面过，还送过一张请柬。你确定你描述的人就是淳美夏江吗？”
“也许吧。”老人安稳地跪在榻榻米上，双手放于膝盖，那种工整的坐姿反而让两个少年感觉很不舒服。
“有很多细微的差别是明眼人看不到的，唯独盲人可以察觉，难道您没有感觉到那个客人的什么异常之处吗？”服部幽幽地问道。
老人的脸上浮现着平淡的笑容，沉默不语。
“前天见面的时候，你说你和我未曾谋面。可是在我的记忆中却对您有着深刻的印象。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在伊豆的无名山上吹奏尺八的老人。我记得老人说过他去那里是为了纪念一位故人上网。”柯南的目光焦灼地落在老人的脸上，他知道松木师傅是可以感觉到的。
“伊豆吗？我确实去过。哦，我想起来了，小朋友，咱们确实见过。”
“您真的是刚想起来吗？”
老人虔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是个瞎子，又是老人，总会犯糊涂的。”
“您又说案发之后，你听到客人脚步忙乱地离开了茶社房间。当你进入茶社的时候，呼唤岸本润的名字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她的脉搏还在微弱地跳动。那么，在你摸岸本润脉搏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桌上和地上散落的照片碎片了吧？你要摸到岸本润的身体就必然要摸到桌上的物品的。”江户川幽幽地问道。
“是的，我确实发现了一些细碎的东西。”
“那就奇怪了。那些照片碎片经过鉴定组检查之后，上面并没有任何指纹。最奇怪的是，那上面连血迹都没有。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服部轻声说道，“那说明，照片是刺伤岸本润之后才散落在现场的。按照你的说法，岸本润的客人那么慌乱地离开现场，这个人还有可能在刺伤人之后冷静地撕碎照片扔下吗？而且，如果您摸到照片的话那么上面起码应该有您的指纹。”
“也许我没摸到吧，我记不清了。对了，少年。撕碎照片可不是冷静的行为，那可称之为疯狂。”老人平静地回答道。
服部平次冷冷地盯着松木，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庞大。
“师傅，我听说神社里只有您一个人负责照顾巫女的生活起居。也就是说，您是最有机会接触岸本润生活用品的人，我说的没错吧？”江户川决定转移方向。
老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微笑，说道：“没错，我每天早晚都会来打扫一次。巫女的一切都由我照管。”
“我们发现岸本润的身体里有过量的镉……”
柯南还没有说完的时候，松木老人就平静地说道：“那种灭虫剂是神社后花园必备的，所以要弄到并不难。我只要每天用喷雾器喷在她常接触的物品上就可以了。让我想想，我这么做……大概有半年了吧。”他的声音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那么说……你承认用杀虫剂给岸本润下毒了？”服部惊异地问道。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因做了这件恶事我常怀愧疚，今天说出来心里总会好过些。”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岸本润下毒呢？”江户川问道。
“因为她所作的事太过肮脏，玷污了神社的圣洁。”
“她和国村佑也在这里私会让你觉得神社被亵渎了是吗？”江户川观察着老人的表情变化，发现他的脸仍旧如水般平静。
“是的。所以我应该为神灵做些事情。”
“那么，您能告诉我们国村佑也多长时间来神社一次吗？”江户川试探着问道。
“一周一次。”
离开仲村神社，服部双手放在裤兜里，撇着嘴一言不发。江户川走在他身边，双眉微蹙，轻声说道：“服部，你的脸怎么拉得那么长啊？你该不会是在猜测松木和真凶的关系吧？”
“那个神社师傅实在是太有嫌疑了。还有，他竟然那么干脆就承认对岸本润下毒了，这实在出乎意料。你看见他的表情了吗？他表现出的沉着与冷静就好像早就知道我们会来的样子。难道是神灵告诉他的？”大阪少年扭了一下帽檐，满脸的阴郁。
“我也注意到了。而且他那只缺少食指和中指的左手一直在有规律敲击着膝盖，就好象打节奏一样。我不确定那是在表现他内心的紧张还是自信。我却很确定他一定知道岸本润的客人究竟是什么人，但他不会对我们开口了。”
“工藤，关于前阵子城麻美被杀的案子，凶手找到了吗？”服部突然问道。
“那个啊，凶手早就知道了。”江户川从衣兜里掏出手机，他必须再编造一个理由告诉兰他晚上不回事务所了。
正午，西多摩的一条小街上，弥恋月缓步走着，在她前面不远处是那个叫安倍城的男人。快三天了，他们一直呆在一起，形影不离。相遇第一天的夜晚是在青森社区公园的秋千上度过的，第二天晚上是在小钢珠店里度过的。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过着真实的青少年的生活，但她内心感受到的寂寞和凄凉却仍比往日多无数倍。
安倍城在一间电器小商店门前停了下来，微笑着回头望着月，轻声说道：“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哦。”
“你一直无精打采的呢。不如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安倍亲切温和地提议道。
“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照顾我。就算是为了我姐姐也没有必要。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个方向而已，但我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弥恋月的声音平淡如水，她的心却不是那样的。自从多年后再一次听到岸本良那个名字之后，她就全然不能再保持平静了。她说的没错，究竟该往哪个方向去对于她来说是个异常严峻的问题。
安倍清亮的眸子里闪着诚挚的光，他轻声说：“其实我也没有怎么照顾你，只是陪着你而已。你姐姐最近得了很重的感冒，一直在家里休息。她从电视和报纸上看到你被通缉的新闻之后很不安。也许，你可以去看看她。”
“不可能。”她决绝地说道。
“那么，我们去吃章鱼烧吧。”安倍指着街边的小摊提议道。
“哦。”她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两人来到敞篷的章鱼烧摊位前坐下，安倍点了两份。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欧巴桑，她一见客人上门便笑脸相迎。在做章鱼烧的过程中她不时地抬头望着弥恋月，似乎有些疑惑。
“小姑娘，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欧巴桑终于忍不住好奇地开口了。
安倍警惕地看着店主，笑着说道：“不会啦，大婶你怎么会见过我妹妹呢，她又不是什么公众人物。”
“哦，原来是兄妹俩啊。”欧巴桑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在浆料中加入章鱼片的时候又抬头看了看弥恋月。待她将两份章鱼烧递出去的时候，仿佛恍然大悟似地说道：“小姑娘，我越看你越眼熟，是不是上过报纸啊？让我查查是那份报纸来着……”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摊位下面翻出一些报纸。
安倍立刻站起身来，把钱放在桌上，对店主说了句：“谢谢招待。”便拉着弥恋月的手走了。
“客人怎么这么急啊？慢点吃，会烫的……”欧巴桑还是执着地一张一张地翻着报纸，终于在前几天《读卖新闻》的某版角落小方块里看到了弥恋月的照片，同时她也看清了照片下方清晰的“通缉犯”三个字。她惊讶地“啊”了一声，马上掏出手机来报警。
安倍拉着弥恋月快步走着，两人已经从人流稀少的街道走到了喧闹的商店街。他正准备叫一辆出租车的时候，一家店的电视墙上播出的社会新闻中正好出现了弥恋月的照片。他皱着眉，一边尽量低调地行走着，一边轻声说道：“看来咱们得躲一躲了。”
“不是咱们，而是我。”月似乎很无所谓的样子，“你没有必要和我一起逃亡，你和我并没有什么瓜葛。至于我姐姐，就算你已经爱上她了，你对我也没有任何责任。”
安倍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思索了一下，说道：“我知道去哪里最安全了。”
“别告诉我说你要带我去见岗谷由香，我可不想看到她。”弥恋月的声音轻飘飘的，说到岗谷由香四个字的时候却夹杂着深深的憎恨和不懈。
安倍苦笑了一下，说：“不会的，我不会勉强你去见你姐姐的。我自己有一个秘密地点，也许可以带你避一避。”
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一幢十分破旧的两层公寓楼门前，上了楼梯来到二层西侧，安倍城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门。这里是一个狭小的公寓，只有一个小房间和一个卫生间，连厨房都没有。进屋之后安倍就立刻把门关上了。一股浓重的松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子里没有任何桌子、椅子、床之类的家具，只有白布蒙着的一些竖立着的板子。
“这是什么地方？”弥恋月走了一上午，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也不管那里积攒了多少年的尘灰。
“这是父母留给我的唯一财产。”
“养父母？”
“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他们在去世之后把这间画室留给了我。”
“那么，那些白布蒙着的就是……”
安倍将白布一一掀开，一幅幅画作展现而出。那就是松香水味道的根源。
“哦，很不错的画。”弥恋月漫不经心地说道，忽然她的视线被什么吸引了，问道：“那幅是什么？”
“《利加港的玛多娜》，达利的名画。怎么样？临摹的不错吧？只可惜色只上到一半，如果完成了的话一定和原作一样优秀的。”安倍城的声音里充满了遗憾。
“哦。”利加港的玛多娜，萨尔瓦多达利……这些词语只能让她回忆起一个人。
安倍也坐在了地板上，正对着弥恋月。他叹了口气，问道：“你想好了下一步该怎么办了吗？离开日本吗？还是有别的计划？有什么我需要我做的尽管告诉我。”
“下一步吗？”弥恋月无精打采地说道：“说到下一步的话，我想吃碗泡面，我饿了。”
安倍笑了起来，俊朗的脸终于明媚了起来，“原来你也是会说笑的。”
“我不会。”她空洞的双眼在一瞬间忽然闪着犀利而凶狠的光，声音低沉而阴郁地问道：“你究竟是谁？这三天来你一直形影不离地跟着我究竟是为什么？难道你是想利用我引出什么人吗？”
“什么？”安倍城不知所措地望着月，摆着手尴尬地说道：“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的眼里满是真诚和善意。
弥恋月长久地注视着他，终于放松了下来，打了个呵欠，说道：“算了，不管你是什么人，对于我来说都没意义了。既然你那么愿意帮忙，就帮我买点吃的吧，我大概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了。”
“不打算尽快离开日本吗？你已经被通缉了。”安倍提醒道。
“不需要。我在等。”
“等什么？”安倍好奇地问道。
“等待最终审判的日子，等待恶魔被打入地狱。”弥恋月平静地说道，“你相信最后审判吗？”
安倍眨了眨眼，似乎并不太能理解，说道：“既然你相信，那我也相信也好了。”
正午的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正好照在安倍的脸上。月猛然发现，这个男人长得真美，就好象从画作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他是被派来拯救她的天使吗？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第三夜：余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