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回忆》唐祎衡

3、迷雾

　　黄泉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自从父亲突然离世，她独自一人挑起了土宫家族。外界不断传来的质疑声，怀疑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是否可以续写土宫的辉煌。控制乱红莲虽然还是得心应手，但是突然一下子增加了一个能量如此强大，又十分难以掌控的灵兽白叡，她也不得不暂时抽取自己的一些灵魂之力对其予以镇压，并把乱红莲转交给了神乐继承

　　但她更为担心的其实是另一件事。就在父亲即将离开土宫家的那一天，也就是自己刚刚见到神乐之后，一向严肃的父亲竟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白叡的最佳继承人其实应当是神乐，她可以与白叡产生强大的灵力共鸣，我这么多年来一直训练你，一开始的确是想让你继承白叡，但是随着神乐的出生，白叡的灵核就发生了波动，与神乐的灵魂产生了呼应。我白白让你受了这么多年苦，你想埋怨我就埋怨我吧。”
　　“怎么会呢，父亲。如果是为了要保护神乐，那我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父亲欣慰地点了点头。他随即告知黄泉，自己其实没办法执教神乐，她的领悟力已经超越了自己的教授能力，他寻遍很多地方，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既然黄泉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又经过了这么多年艰苦的训练，神乐接下来要走的路，就要拜托黄泉教她怎么走，为她护航了

　　现在，黄泉只是代为控制白叡，神乐虽天赋异禀，但毕竟能力不及从小一直经受地狱训练的自己，根本不能驾驭它。要何时才能把白叡交到神乐的手中，黄泉一直在犹豫

　　神乐呆坐在榻榻米上，手指机械地抚过手心海蓝色通透的杀生石

　　林中，她正警惕地前行，一个白发少年沉默地坐在一根树枝上
　　“等你很久了。”
　　神乐机警地抬头，瞳孔猛地一收缩，手也随即攥紧了剑
　　“三途河和宏！”
　　“别这样嘛。”三途河随意地放走了一只停在肩上的蓝蝶，从树上跳了下来
　　“我只不过是要转交给你一个东西。”他向神乐摊开左手
　　“这是……父亲净化过的杀生石！”神乐瞪大了眼睛
　　经过土宫家几代家主的努力，终于将这块杀生石成功净化。经过净化的杀生石已经褪去了血红的光泽，变成了通透见底的海蓝，当中夹着丝丝白纹，纹理细若发丝
　　“是你……”神乐苍蓝的眼睛因怒火染上微红
　　“没错。你的父亲是我杀的。就算他是土宫家主，力量也不过如此。不过，”三途河随意拨弄了一下额前的银发
　　“你的力量我倒是很期待。但是今天我不会和你动手，你虽然打了很实的基础，有点能力，可你还尚未成气候。所以，面对父亲的死，面对一个亲手杀死你父亲的人。神乐，好好想想吧，你的目标，或者说的宽一点，你的理想，究竟是超越黄泉，还是打败我，杀了我。”
　　“作为退魔师，我总有一天会毁灭你。”神乐紧紧咬着牙
　　三途河轻轻地哼了一声

　　神乐紧紧攥住他递过来的杀生石，她何尝不想抽出剑，与这个全球通缉，杀死自己父亲的恶灵决一死战！但她不能，她不能。她只有死路一条，还会给土宫家抹黑，让本就还没把家主位子坐稳的黄泉受到外界打压。她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只能忍住怒火，心字上那一把刀，是何等锋利，又何等无情，把心割的鲜血淋漓！

　　“那么，回见。”三途河优雅地一转身，走进了身后漆黑的森林

　　至于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森林，怎么回的家，又是怎么走进的房间，这部分记忆全是一片空白，等到自己回过神来时，已经在房间里呆呆坐了半天了

　　父亲……

　　一滴泪水滴在杀生石上，海蓝色的石块又透明了几分，白色纹路也消退了缕缕，慢慢与自己的身体融为了一体

　　黄泉已经站在剑场里很久了，她久久地凝视放在支架上的狮子王。刀鞘在门外的月光下散发着幽暗的光泽，亮如明镜的刀刃配上独特的刀纹，以及合理的钢铁比例，让剑坚韧无比
　　据说，当初狮子王刚刚被打造出来时，是一把七色剑。是由当时国内，甚至世界上顶级的锻造师锤炼。他倾尽了一生铸造长剑的心血，终于研究出了打造七色的宝剑，又让刀刃锋利坚韧的方法
　　但刀的颜色会随着每一任主人的逝去而失去一种，直到现在的颜色全无，却仍寒光四射，锋锐不减当年

　　父亲，我想我决定了

　　神乐几乎不认识眼前这个正挥刀与自己战斗的人。本来无论训练时多么严厉，师生的关系多么明确，一放下刀，两个人又形影不离，胜似闺蜜却又高于闺蜜。可是黄泉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改变了，变得毫无感情。那双紫色的眼睛，即使是在赤日炎炎的三伏天，也依然折射的是深冬的冰雪般寒冷的光
　　神乐毕竟还小，身体经受不住这样大的体能负荷，一直休息不好，就使得她越来越难以集中精力。这一次，她在训练中漏洞百出，黄泉毫不犹豫，立即挥起竹刀，全力击打在神乐脆弱的右臂
　　只听到一记沉闷却又清脆的折裂声

　　神乐凝视着自己受伤骨裂的右臂，用左手为它缠上了凌乱的绷带。泪水一点一点地积累起来，在眼眶中圆润地打转
　　黄泉……为什么你要这样……
　　我想念以前的你
　　如果说我不是退魔师，不是土宫族人
　　我是不是就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和你一直生活下去？

　　黄泉并没有因为神乐受伤就让她休息，反而更加严厉，要求她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挥刀击打木桩人，每一下都必须精确地打在规定的地方。神乐本就是右利手，左手像大多数人一样很不灵活，要做到每一下都精确无误，实在是强人所难
　　但是用黄泉的话说就是，为了做到有备无患，两只手都要练习，做到均衡，灵活运转发力

　　竹刀击打木桩的声音千篇一律地响着，左手手臂的肌肉十分酸痛，早已没有办法再负荷下去，但是神乐坚持下来了，因为她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着一句话
　　当你的力气用尽，几乎就要投降时，你的毅力是你唯一，也是最强大的武器

　　左手挥刀练习之后，还没完，大概只过了一个星期都不到，骨裂并未完全恢复，神乐就被黄泉逼迫，继续左手练习，但是恢复以前的右手运刀实战演练。黄泉还是十分的残酷，根本没有手下留情

　　每一次神乐倒下，都会先等上两秒，因为，之前，自己每一次被打倒，黄泉都会第一时间扶她起来
　　但是现在不会了，不可能了
　　即使如此，神乐仍然会条件反射地要等待，尽管她知道黄泉温暖的照顾已经成为了记忆深处小心珍藏的一份回忆了，她在潜意识中，仍然奢望着与黄泉手挽着手，并肩前行
　　每一次她都会等，但每一次她都迅速地反映过来，她要自己爬起来
　　每一次在心中对自己说，下一次不能这样
　　还是会有下一次

　　一天，黄泉仍与往常一样和神乐练习，但她隐隐觉得，最近有些不一样了，但说不出来变化在哪里
　　这一瞬间的分心竟被神乐捕捉到了，只有一瞬间，但那对于真正的高手而言已经是足够的了
　　她抓住了这转瞬即使的机会，瞄准了黄泉的破绽，挥刀如光般迅捷
　　一剑封喉
　　面无表情

　　黄泉还是一言不发，但她也没有否认自己的失败。那双紫色的眼睛，虽是心灵的窗口，却还是将内心满溢的喜悦深藏了起来

　　神乐，我终于看见你成长了
　　你会比我更强

　　她敲开了不死子办公室的门，面对不死子的尖口的烟斗，她说，神乐已经脱胎换骨，她完全可以取代自己了
　　不死子叼着烟斗，细细地吐出烟圈，对于黄泉的话未置可否，但还是加重了在神乐身上的筹码

　　这天，正逢对策室的休息时间
　　“我说，这么个年轻的人，还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真的能挑起重担吗？毕竟黄泉的威信、实力，还有战斗的战绩就摆在那里。你们说，黄泉会推荐神乐，是不是有点任用私人的感觉？”樱庭又开始八卦
　　纳布喝了一口绿茶
　　“实力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但是神乐的心比黄泉还要冷。而且我觉得你对于黄泉的评价也并不完全准确，黄泉她毕竟算是没进对策室多久，虽然最近的战斗让她积累了一定的威信度，但要成为对策室的顶梁柱，她还远不够。”
　　“神乐的冷我觉得只是外表吧，毕竟神乐确实没有经历过太残酷的事，她还做不到把心给彻底冻结起来。”岩端纠正了一下纳布的说法
　　“的确如此。”
　　“而且樱庭，你还漏了一个重点。”
　　“什么？”
　　“黄泉有时候会对于神乐做出一些过分亲密的动作。现在肯定是没有了，但是在雅乐死前，这种事时有发生。”
　　“所以就是说，黄泉可能对于神乐怀有一些爱意，对吧？”纳布接下了岩端的话茬
　　“正确。”
　　“对了，樱庭，”
　　刚刚还在发呆的樱庭一回头，就感觉有人亲昵地抚了抚自己的肩膀
　　“去转告一下剑辅，就说让他这阵子关注一下神乐。”
　　“诶？哦。”
　　岩端看着樱庭走出去，便把门反锁上，又转身面向纳布
　　“这下可以说了吧。”
　　纳布又抿了一口茶
　　“神乐她现在只是在黄泉的逼迫下把自己用冰包裹起来，这可以说是一种保护，也可以说是一种外在的变化。但这也是黄泉一个最大的失误，她忽略了，也有可能是没能发现，神乐对她不可动摇的信任和感情，所以黄泉她自己就是神乐一个致命的软肋。一旦黄泉出了状况，神乐她毕竟也只是做到了增强战斗实力，外表和内心外面一层变得坚强，最里面其实还属于流着暖暖的血，仍在痴痴等待黄泉照顾的那个孩子。她就会在面对黄泉的状况时手足无措，尽管不一定会表现出来，但是她内心一定十分煎熬，是继续故作姿态，不去触碰自己的感情，还是彻底卸下伪装，大胆地上前。如果黄泉的问题我们可以帮着解决，那还问题不大，如果她的问题只有神乐是唯一的钥匙，那就很难说了。”
　　“所以我刚才说，神乐涉世不深，她还做不到完全冰封自己。”岩端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是啊，不过我们也帮不了什么，能做的，只能是祈祷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了。”
　　“不过恐怕很难吧。退魔师本就是一个很特殊的身份，拥有很特殊的使命，尽管同时也拥有很特殊的荣耀，但它的过于特殊化终究使得继承这一行业的人鲜有善终。”
　　“你说点好话吧。”纳布向岩端抗议
　　“我只知道说实话。”岩端强调
　　“你啊……”

　　暗夜森林，据说是十恶不赦、不能转生的恶灵的云集之地。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除非有恶灵愿意相“助”
　　白发少年刚刚走进森林，就停下前行的脚步，挥手支退了靠拢过来的恶灵。诡异的蓝色蝴蝶萦绕着他的身体盘旋
　　“拜托，你都跟着我很久了，这里是暗夜森林，身为对策室作战成员，你也知道这里的危险性。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
　　“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那你请讲。”
　　“就是……”

　　白发少年轻轻抚了抚自己的下颚
　　“所以你是希望我来帮你一把？”
　　“正是如此。”
　　“但是就算我帮了你这个忙，你也绝对得不到你想要的。”
　　“得不到？”来访人愣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想了片刻，决定好了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嗯……好吧。不过我帮人也是有条件的呢。”
　　“请说。”
　　“你死后不能往生，也只能成为恶灵。”
　　“我同意。”
　　“好，成交，你就静静等着吧。我送你出去。”
　　三途河一挥手，前方出现了一条铺满蓝色磷粉的道路，一路曲折地向前蛇行，沿途的恶灵纷纷让道
　　“那么，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