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者》绯村

4、PATE 3

　　宇宙历1002年冬。格奥帝国。帝都格欧费茵
　　那年的冬天，格欧费茵的雪下的很大，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夜晚的空气仿佛冰冷的快要结成冰块，然而寂静的巷口，却在黑夜与白雪之间隐约露出星星点点的红色，宛如盛开的巨大红花一般，衬托在银白的大地上，留下一片诡异而妖娆的红梅。
　　踢掉最后一个倒在脚边的尸体，雪地上清瘦的影子露出嘲弄的冷笑，甩甩和白雪混为一体的银灰色头发上散落的雪花，从巷子的阴影处走出，留下雪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
　　那竟然还是个看上去不过十多岁的少年。
　　他的脸还留有孩子气的肉感，可他脸上的神情却是不符合他年纪的冷肃和讥讽。
　　他的眼睛，竟然是绯红色的，如同雪地上尚未干涸的鲜血，带着奇异的煞气和诡秘。
　　身后的巷子里还留有隐隐约约令人反胃的血腥感，少年嗤笑，哈，只能怪他们太过井底之蛙，只因为对手是个孩子便放松了警惕，否则，这一次的任务，怎么说也不会如此轻松。
　　少年的杀手抿唇，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间揪紧了眉，他停下脚步戒备的摸上腰侧的武器，前方传来一阵急促却慌乱的脚步声，少年警觉的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小小身影。
　　待那身影越走越近，少年懒懒的收起了凝重而戒备的神色，他直起身双手交叉于胸前，唇边吐出微带着了然和好奇的轻唔声。
　　那个奔跑而至的小小孩子苍白狼狈的仿佛即刻就要倒下，精致清秀的五官几乎教人无法移开视线，那双茫然失措的黑眸里带着惊魂未定的惶恐，半长的栗色头发凌乱的耸拉在他的肩窝边，和着飘落而至的白色雪花混为一体，透着奇异而美丽的和谐。
　　仿佛一只绝美的迷途羔羊。
　　他就那样赤着双足停在了少年杀手的面前，清瘦的身躯上套着薄薄的深色毛衣背心，露出两条殷红与雪白交相辉映的衬衫袖子，衣摆和领口都是皱巴巴的零碎着，仿佛是和什么人争斗过后留下的痕迹，右手无力的垂在身侧，仿若无骨，殷红的血沿着他白色的袖口不断流下，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他的赤足和雪地上，淋漓的鲜血将苍茫的雪地染成一片星星点点的红色，宛若绽放到极致的红花。
　　他的左手握着尖利而锋芒闪动的匕首，匕首上沾满鲜血，不知是因为恐惧亦或是寒冷，他全身正不由自主的轻轻颤动着。
　　微妙的场合，奇异的时间，和诡秘的孩子！
　　少年高傲冰冷的脸上扬起一脸兴味的笑，他眯起眼睛盯着那个诡异的孩子，缓缓掀开唇角：“你，是谁？”
　　狼狈不堪的孩子抬起无神茫然的眼，仿佛没有听清少年的问题，苍白的脸上唇色却奇异的艳红着，他的双唇轻颤，语调里带着恐惧的嘶哑：“好……好冷，帮帮我……”
　　他不知他向恶魔提出了请求。
　　孩子的表情惶恐而惊惧，似乎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件一样，他漆黑的眼里有湿润的痛楚，眼泪沿着如同木偶般毫无神采的脸庞滴落，和雪水混在一起，潋滟着湿漉漉的伤痛。
　　对面的少年杀手并没有回话，只是他唇边的笑意似乎更浓了，他充满兴味的绯色眼瞳望着如同一头虚弱却精致的困兽，他侧过身子把玩着掌上的枪，恶意的指着巷子口露出的张牙舞爪的尸体和一片腥臭的鲜血，挑眉望着孩子，笑的亲热而诱惑：“你……不怕么？”
　　本想看到那狼狈的孩子更加惊恐的神色，然而那孩子本来无神空茫的眼眸却出人意料的瞬间晶亮起来，他又向那少年蹒跚的走近了两步，嘶哑的声音里带着热切的语调：“你、你杀的？”
　　那样奇怪的反应令少年有些惊讶，他挑了挑浓黑的眉，默认。
　　“教、教我……”孩子的眼中闪烁着纯粹的企盼，他无视那少年掌心黑漆漆的枪口，径自慌乱的跑上去紧紧揪住他的双臂，冻得通红的手指居然力气大到让那少年轻皱眉头的地步。
　　少年对于这样突兀的动作也不恼，他似乎越加的感兴趣了，略带戏谑的神色居高临下的看着几乎连站立都不稳的孩子，红色的唇吐出不明意味的问话：“让我教你……杀人？”
　　“教我……”孩子的语气里有着不顾一切的猖惶，嘴里吐出的雾气令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拜托……带、我走吧……”
　　“为什么？”少年问，他本尽可以不管他，可是这孩子与众不同的反应却令他好奇，似乎……很好玩的样子呢！
　　“我想要力量……”孩子的神色忧伤而麻木，突然，他的眼拢上倔强和憎恨，深深的看向一脸戏谑诡秘的少年，话语坚定，“我想要报仇，不，我一定要报仇！”
　　“不错的眼神，不过还不够冷酷！”居高临下的少年讽笑，孩子那样的眼中虽然带着憎恨，然而却不见杀意，少年令人捉摸不透的绯眸中带着些许残酷的光，他说，“如你所愿，我带你走，你的名字？”
　　听到少年的回答，孩子蓦然松了一口气，他笑了，干净、透亮，令人沉迷的欢愉，他眯起的眼睛如同半弯的月亮：“幕垣……我叫幕垣！”
　　那样纯粹的笑容令少年有些讶然，他一直慵懒戏谑的眼神露出那种猎人寻到了珍贵猎物一般的凌厉，他看着那孩子在说完自己的名字后因为寒冷亦或是失血过多而软软的像一只风筝般无力的倒在雪地上，他的赤足和手指被冻的又红又肿，本来苍白失血的脸色却渐渐蔓上一层不自然的红晕，就那么倒在雪地上，如同一只折了翅膀的天使。
　　哈，天使？
　　少年的眼里充满讽刺和恶毒，这世界上没有天使，没有上帝，有的，只是恶魔和地狱！
　　“一个很有趣的玩具……”少年收起掌心的枪自言自语的低囔着，他蹲下身子，伸出骨节修长的手，一寸寸的从幕垣晕红的脸上缓缓的、缓缓的往下移，在抚摸到他脖子的时候蓦然停留，食指和拇指卡在幕垣纤细的脖颈上神经质的收缩着，指间的骨头轻轻作响，血一般的红眸带着残酷的笑意，他一把将虚弱昏迷的孩子扛到自己的肩上，向着前方而去，继续在苍茫的白雪上踩入深深浅浅的脚印。
　　如果真有天使，我也会让他变成恶魔，和我一起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黑色的车子里，带着风帽的黑衣男子坐在驾驶座上，看着那个少年一步一步轻巧的扛了个孩子丢入后车座，拍拍手掌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大咧咧的坐了上去，对身边黑衣男子询问的目光视而不见。
　　“修，你不该解释下吗？”黑衣的男子指了指身后昏迷的幕垣，露出风帽下年轻的面庞，年轻，却是张平凡毫无存在感的脸，然而毫无特色的男子却有着令人忽略不得的怪异气场，让人不由得战栗胆寒。
　　“有什么好解释的？新玩具而已！”名唤修的少年杀手却不甚在意的摊摊手，也不去看身后他带回的所谓新玩具，清瘦却充满力量感的身子舒服的窝在柔软温暖的座驾里，嗓中溢出满足的喟叹声。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叫肖的孩子你才玩了没多久，这么快就腻了？搞得这么狼狈，又是用了什么手段弄回来的？”黑衣的男子虽然这样问着，却似乎压根儿没想要答案，他对着车用智能电脑输入口令，车子在湿滑的雪地上飞驰而去。
　　“这个玩具不一样！”修的双眼露出猎人一般奇异兴奋的神色，他的嘴角轻轻挑起，想起方才那个叫做幕垣的孩子奇异的举动和摸样，他轻轻的开口，“他，是自愿跟我走！自愿……成为我的玩具！”
　　男子听到这样的回答似乎有些惊异，轻蔑的脸上和当时的修一样染上兴味的神色，他貌似终于提起兴致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被随意扔在后车座上的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摸样，脸庞被凌乱的发遮掩住，周身都有隐隐的鲜血，然而依照直觉，这该是好家庭出生的少爷吧？
　　“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黑衣的男子不置可否的摇头，虽然能力出众，然而修似乎有某种奇异的癖好，他带回去的那些孩子，大多是年幼清秀，样貌惊人，全身干净的不染丝毫杂质，他不厌其烦的另那些单纯天真的孩子体会到人间极致的恐惧和残酷，渐渐的，直到他们的身上，也染上与他自己相似的阴嚣和冷漠。
　　黑衣男子平凡的脸上露出伤脑筋的神色：“你自从执行任务这两年来，都带了多少玩具回去了？纳兰特斯都快变成你的私人收容所了！”
　　“因为日子太无聊，总要想做点什么打发时间！你说是吗？老师？”修对着黑衣男子意有所指笑的暧昧，因为与众不同而被排斥，因为强大而被恐惧，即使是黑暗世界中同类的少年，也不愿亲近他，终于发现让自己不再无聊的事情，看着那些看上去纯真美好的孩子堕入黑色的地狱里，从初时的恐惧懦弱变成如自己一般的冷酷毒辣，该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
　　“不要玩火自焚！”黑色的男子笑的轻蔑而嘲弄，然而语气中有着冷肃的警告，“别做的太过火了，组织不会容忍你一而再的胡闹，上次那个肖，已经引起景小姐的不满！”
　　若非修出众的能力，他怎敢如此肆无忌惮？然而不可否认，连精英辈出的‘鬼冢’，都在某种程度上依赖着修的能力。
　　那种，天生的、残酷的杀人技艺。
　　没错，这个才十三岁的少年，就是近两年迅速崛起的，另星际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少年杀手卡修。
　　“啊，我有预感，他会给我惊喜的，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修侧头看向身后蜷缩成一团虾米似的幕垣，从相遇到现在短短的时间里，这个女孩子已经给他不少的意外和惊喜了，他相信日后的日子必定不会再在无聊中度过。
　　男子沉肃的面容听到桀骜的少年说出的话软化下来，以看戏一般的口吻轻笑着：“能引起你这么大兴趣的玩具，可真是少见哪！”
　　少年轻勾起唇角，漠然的脸在路灯的映照下带上一层邪魅的阴影，看着车子驶入无尽的黑夜之中，如同驶入不知未来的黑洞。

　　醒来的时候，身体火辣辣的疼，浑身都用不上力气，脑子里也有些浑浑噩噩的，幕垣睁开眼，习惯性的想抬起手揉揉自己的脑袋，然而手一动，便是刺骨的疼痛，这样的疼痛让他瞬间便清醒过来，他想起自己残留在脑海里最后的印象。
　　尖利的匕首闪着锋芒刺进男人的身体，温热却腥臭的鲜血飞溅上自己冰凉的皮肤，警觉过来的男人一手挥开自己，屋外有佣人和保安混乱的脚步声响起，男人睁着不敢置信的眼睛望着自己，那种心痛而意外的神色，带着暴怒一般的冷酷紧紧的揪着自己的手腕，他又一刀子胡乱扎上那男人的手臂，要逃，一定要逃的远远的，要不然抓住，会被杀死的，就像……就像爸爸一样。
　　他终究没能杀掉那个男人，没能为爸爸报仇。
　　他拼了命的跑了出来，外面很冷，带着刺骨的凉意，可是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在柔软冰冷的雪地上奔跑着，力气渐渐的在消逝，神智也在渐渐的消弭，眼前都是混沌的模糊，然而就在那一片白茫之中，他看到了唯一清晰的身影——那人和茫茫的白雪相似的银发，几乎闪耀着温暖的颜色，他觉得自己的身躯突然之间有了温度。
　　然后他看到那个人身后腥臭狰狞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该是要害怕的，可是那一刻却生出异样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念想，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心里似乎又再一次燃起希望，那人的眼瞳中有着足以诱人深陷的魔力，他掀开颤抖的唇，听到自己的声音：你，带我走吧……
　　然后他看到那个人影掀动唇角，他说，好的，我带你走！
　　幕垣的眼里闪出骇然的光，想起来了，那么，他……现在是在哪里？那个人，把他带到了哪里？
　　在极度的恐惧和恨意中走到绝境的自己，遇到雪中的死神，于是便义无反顾的投入死神的怀抱，当时那样的勇气究竟是怎么来的？
　　“呦，醒了？”听上去心情不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那里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身穿深灰色羽绒，缠着白色围脖的少年，他的双手闲适的插在裤子口袋里，只是那样随意的动作，却透出与他年龄所不符的优雅和与之矛盾的凌厉。
　　银色的发和诱人深陷的绯色眼瞳，幕垣倒抽一口凉气，这个如今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少年，便是那个自己在绝境中遇到了的死神。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如此年轻，这个少年看上去贵气，清净，犹如白雪般一尘不染，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吧？他几乎要怀疑，他当时看到的，那样邪异和强大的死神，会不会只是他的幻觉？
　　“你……是谁？”嘶哑的声音带上了浓浓的疑惑，幕垣微微爬起身子带着防备的眼神看向那个渐渐向自己走近的少年。
　　“啊，很好的眼神呢！”少年轻笑着走到床沿，微微倾下身子，他的眼瞳带着奇异的感觉，细细的审视着幕垣的脸和神情，他伸出苍白到近乎不正常的手指掐住有天的下颚，抬起，“不是你自己哀求我带你走的吗？如今怎又来问我是谁？”
　　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幕垣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不由自主的停止，他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受自己控制，只蓄势待发的猛兽见似乎那少年先前的一切都是假象，他此刻犹如一到了可口的猎物般盯视着自己，可是，可是那个人明明没有对他做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那么害怕？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恐惧！
　　“你……忘记了？我可还记得你的名字呢，幕垣！”少年轻笑，对眼前孩子眼瞳中的恐惧却瞬间生出鄙夷的不屑，他觉得失望，明明那天晚上这个孩子一点都不害怕他，他以为这个孩子是不一样的，可是……现在那种恐惧，却和所有的人都一样！
　　原来都是一样的，原来是自己的希望过高了啊！
　　幕垣看到那少年虽然脸上泛着笑，可是眼里却都是冷漠和冰霜，那种令人颤抖恐惧到快要窒息的感觉，他突然意识到了，那是……杀气！他……要杀他？
　　“你……要杀我？”苍白的唇几乎动不了，幕垣的脸上毫无血色，病态的几乎就要倒下，然而却又倔强的抿紧了嘴唇，不肯有丝毫的示弱。
　　“哦？”少年兴致盎然的挑起眉毛，这个孩子，居然如此敏感，可以察觉到他那几乎一闪而逝的杀意，说不定，并不是无趣呢！
　　“你，现在不能……杀我！”忍着惧意，幕垣把胸膛挺了挺，他不能死，他还不能去找爸爸，一定要杀了那个男人之后，才可以死掉。
　　“哦？你在命令我？”少年更加凑近了幕垣的脸颊，然而幕垣却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害怕的避开，少年冷笑着说，“我要杀你，可是轻而易举！不能？那是什么？我这里可不存在不能这样的东西！”
　　“你说……会教我……”幕垣咬着唇瓣，惶然惊惧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坚定，带着强自镇定的音调，“你说，会教我杀人！”
　　“你真的要学？”少年似乎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的开心，似乎他听到的不是让自己教他杀人，而是让自己教他玩游戏，他说，“杀人，你必须要先杀死自己，否则，可是会疯掉的哦！”
　　“我的心，早就已经死了！”幕垣苦涩的说道，一连串的意外，母亲的出轨，父亲的死亡，还有自己出生的真相，到最后，自己憎恨的却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他的心已经跟着爸爸一起死掉了。
　　“很好！”少年勾起嘴角，“我叫修，记住了，你以后……就是我的玩具了！你……属于我！”
　　玩具么？呵呵，幕垣想着，玩具……就玩具吧！反正，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如果可以给我力量的话，我……愿意！”幕垣那样回答，义无反顾的。
　　“那么，我带你去鬼冢！”修俯下身子盯视她，绯红的眸子带着赤骨的冷酷和戏谑，“比任何人都狠，比任何人都冷血，比任何人都无情，把自己的心抛弃，这是我教你的第一课！”
　　从现在开始，学会残忍吧，适应黑暗吧，迷途的羔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