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赋》星影莫忘

1、人面桃花相映红

　　天地初开，始有神祗。有玄殇，易朱，青月，白辰，皇御五元君，因名中自嵌黑，红，青，白，黄，后人遂以此为五色。其中以易朱灵格最具，拟为帝君。
　　时有双子星君，名之迁忆，歌离。星君迁忆者，美姿容，修仪态，然质不善，多有为恶，天因降劫以惩之。为息天怒，众议以噬心蛊为刑，并削其神名，后终继灰飞烟灭，天劫亦得平，特记之以为后人诫。
　　迁忆殁后，易朱作乱，诛天族，灭神祗，天地浩劫，山河变色，创界几灭。时天地共主玄殇帝君引众神力距之，白辰从易朱之流，妄图称霸，与帝后青月战于北冥。期间天裂，洪荒数年，生灵涂炭，青月倾力炼石补天，灵力过耗而于昆仑山巅形神俱灭，后常赞之德厚，誉之女娲。白辰亦改过自新，后与玄殇皇御众神共灭易朱，殡天。
　　易朱伏诛之日，始雪，大雪七日，于昔往生殿今灌愁海处得生明懿，与洪荒时生谓之宸泽，轩启，璃音者合称四神，时皆称明懿为雪姬，宸泽为风神，轩启为雷君，璃音为雨师。四神一出，天下太平。
　　——《创界年纪·卷一》

　　史书几百字，往事数千年。有时，倒真是这样。史书么，当以简洁为上，只是后世添了许多天地七君之类的名号，再加之记载愈发繁杂，连天君有几个妃子歌姬都要一个一个记录在案，颇是无聊了些。若要细细论来，当属年纪的第一段的上古史纪最为简洁明了。
　　简洁明了有什么用呢？很简单，简洁就代表着有很多东西可以“一言以蔽之”，同时也给予了后人无限的想象力发散的空间。如今，《创界年纪》早就被谱得极长，四神也早就年纪极长，那些史书上的旧事也早就成为了真正的旧事。四神老到了什么程度，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年龄了，时间对于他们早就成为了一种无用的概念。天界常日无聊，就指着些话本子或者茶余饭后的闲话打发时光。修行？笑话，现在天界长治久安，什么法术都用不着深加研习，够用就行；而够用这个标准，显然很容易达成。至于最高深的攻击术法，也因为没有什么用处被丢在一旁。谋反神马的都是浮云，因为修行的法术再高，都有四神压着，要想法术比他们高……先活得比他们长再说吧。
　　兴许人年纪大了就会有些怪癖，比如说，璃音热衷于四处云游；轩启则天天和大司命腻在一起（传说中的好机油）；宸泽醉心于研习各种各样的术法；明懿则在漫长的岁月里把自己锻炼成了一个全才——神马种花配药术法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有叫什么雕刻的大多学了个遍，所幸雪姬极有天资，学得倒是极好。为了避免外界的各种小辈有事没事瞎逛，明懿还特意移居到了上古的星原里造了个漪兰居住着，常年不出门，只在新帝君登基等极重大场合出来程式化地露个脸，就算了事。
　　当然，其实明懿在近两万年来，又多了些新癖好。比如，指导指导朱砂；又比如，整整凤祈杉。
　　凤祈杉何许人也？天地七君中的蓬莱凤君是也。话说这一任的凤君算是当得了风度翩翩一词，据说是泠然有王者之气（废话，没王者之气人家是小白脸啊？），蓬莱在他的治下国泰民安歌舞升平，不起战事，也当得上千古明君一词。只是凤君大概临近十万岁，却连一个妃子都不纳，更别提凤后与凤嗣了。听说是早些时候，也就是凤君还不是凤君的时候，曾从凡界领了一个凡间女子要与之成婚，而这个女子，据说是举止十分失礼，后来凤君登基时，理当降为侍妾，却不知怎么的失踪了，凤君就一直单到现在。
　　啧啧，当真是痴情种子一枚——难怪凤祈杉能够成为万千女子夜半春梦的对象。
　　但是凤祈杉自愿一万年如一日地每月乖乖跑到漪兰殿被明懿整，当真也是……匪夷所思。别说那些嚼舌根的人不知道，就连凤君的贴身内侍青羽（别误会，男的，额，也不是断袖……我说真的！）都不知道个中缘由。且不说凤君自幼修习火系术法，禁不大起星原至北极寒之地的风雪，就连漪兰居的具体方位，都很少有人知道。换句话说，要想被明懿整到，也不容易啊。
　　所以说，大家很容易就可以联想到，雪姬与凤君之间，必定有一些……不能说的秘密。这可是天界继迁忆玄殇等人的上古旧事以外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谈资。至于为什么不会是最乐道的，也仅仅限于现在两个主角都还安在，不敢说过了头，否则，一个四神明懿，一个凤君祈杉，都不是什么好惹的。
　　对于这件事情，最担忧的当属那些凤族的臣子们。想想明懿的年龄，再想想明懿的容貌……君上你真的是缺少母爱吗？缺少母爱的也不用找个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级的明懿吧？就算当年的明懿多少风姿卓然清冷出尘，现在她老成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看头了啊。况且老女人都有些权欲心，到时候她要真成了凤后还不得大权旁落女帝乱政？一干老臣一想到这便浑身乱颤纷纷上谏：“君上，与雪姬之事，万万不可啊……”
　　凤君黑线。他不是没有解释过，比如他酿酒需要漪兰居那株碧桃花。但是这个理由明显苍白了。话说星原那么冷的地儿怎么会长碧桃花，再说了天上地下又不是只有这一株碧桃花，再说碧桃又不会月月开花，非每个月紧赶慢赶巴巴儿的去漪兰殿找虐？
　　所以说，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凤君被雪姬所迷惑了。这个观点是由一位鸾族公主提出的，一经提出得到了各界的广泛支持，谁愿意相信自己的梦中情人有这么奇葩的口味啊。
　　今日十五，正是凤祈杉找虐，呃，应该是来访，的日子。但是明懿却没有什么心情。碧桃花下，桃花灼灼迷了人眼，暖风微熏，花下一个女子一壶酒，一卷书，静静看着，安然并且淡定。
　　女子似是看得乏了，将书搁在一旁，露出一张倾城绝色的脸，沉静如水，淡然如雪，面容大概也只有十五岁上下，却有着超乎年龄的冷静自持。
　　没错，按照每一本言情小说的惯有套路，这个人便是外界传闻苍老古怪恶毒兼之恬不知耻勾搭青年才俊的雪姬，明懿。而她看的书，也没有什么神秘的，如果任何一个人类来看，也绝对看得懂。那是一本不知道哪位仙家闲来无事胡诌的一本话本子，名为《忆难忘》的，把上古迁忆玄殇易朱等诸神都牵扯进来，连带着敷衍了一段十分狗血十分令人想喷血的断袖情深那个百合情深。
　　明懿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头，心说，那她和凤小子该被敷衍成了什么样子啊。
　　关于这件天大的“秘史”，似乎不知情的只有当事人明懿了。若不是前日苍澜司空来访，明懿估计得再被蒙蔽一阵子。关于这个苍澜司空，就又有很深的一段渊源。
　　在天地七君之上，还有一个帝君，基本上不管事，但是拥有无上的发言权，在天地七君中出现违背天命者，一般由他处理，平日便在九霄皇音殿里赋赋闲，什么事都可以干，倒是要比天地七君还要清闲一些。但是这个帝君当然不是随便挑的，当是由昆仑山巅天地灵气所化，再经过许久的苦练，等到上一任帝君羽化重回昆仑山才能继任，在登基之前便挂一个虚衔，谓之司空。
　　这一任司空名为苍澜，刻苦又比之前几任更甚，比凤祈杉年长，却是几乎没有人得见其真容，终日在镜岳池苍虚殿里修行。传说这位司空大概是长得稍有不慎，于是羞见世人了。而这位修行不要命的苍澜帝君前日里大劫将至，特来向明懿借宝物护心铃。
　　苍澜花了三天时间，躲过明懿为凤祈杉精心设计的重重关卡，毫发无损地到达漪兰居门口。明懿见到苍澜的时候，着实是愣了一愣：天底下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之前明懿觉得宸泽好看，觉得凤祈杉好看，但却比不上苍澜身上挡也挡不住的清朗气质。朗如清风明月，傲如凌雪苍松，当真是比之前的帝君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而苍澜面对这个长得比他还矮一个头的娇小玲珑的女子，也是愣了一愣，饶是素来镇定，也禁不住微微惊讶。果然，传言不可信啊。
　　明懿见他怔仲，便问道：“怎么，我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苍澜便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清清楚楚说了一遍。
　　对于诋毁性质的流言，苍澜是不介意，明懿是不知道。作为一个神，明懿很有资质；但是作为一个物种（姑且这么说吧），这姑娘的道行还浅着呢。毕竟，让一个从来不出门不联系外界的宅女了解外界就是强人所难，所以明懿的心性还十分幼齿，也不过凡间十五六岁的小女子，让她平时摆摆架子，自然是很容易；但让她对这种事情坐视不理，那是不可能的。
　　更让她不爽的是，凤祈杉和轩启竟然半点风声都没给他透出来（朱砂平日里也总是呆在太虚幻境里，不知道很正常），当她好欺负吗！
　　虽然明懿面上没显出来，但是是个人都能感受到她身边源源不断的低气压，连茶都没请苍澜喝一口，便取了护心铃丢给苍澜直接送客。苍澜一走，明懿便偷偷出了星原，在一个小贩手里（表问我天界为什么会有小贩，剧情需要）得到了这本话本子，直看得她冷汗噌噌往上冒。
　　果然我是没有跟上时代么……这群小蹄子是愈发无法无天了！明懿听到街上一群姑娘叽叽喳喳谈论凤祈杉和她所谓的“桃花”险些当场发飙，赶紧回了漪兰居，当头灌了好几壶桃花醉才算了事。
　　不管怎么样，明懿坚持相信她这种腕儿是不可以在街上失仪的，就算别人不知道是她也不行——况且她当时要是真发飙了那可不都露馅了。
　　凤祈杉此时正从门外垂头丧气的进来。刚才他在星原上与苍澜打了一架，当然他之前并不知道苍澜便是司空，结果当然惨败。诚然，他是未来的帝君，但是，这差别怎么可以这么大！凤祈杉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一进门便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碧色如翡翠无瑕的花瓣随风落下，带来点点甜香，落在“忆难忘”三字上——凤祈杉的眉间抖了抖，啥美感都顿时没有了。
　　“明懿一个苍老古怪恶毒兼之恬不知耻勾搭青年才俊的老太婆不敢高攀凤君之尊，凤君请回吧。”听到这句冷如寒冬飞雪的挖苦之语，凤祈杉更加确信了一件事——明懿绝对是听到外面那些流言了，这小姑奶奶指不定要怎么闹呢。
　　“哪有的事，雪姬自不必为这些流言蜚语上心。”废话，你上心了我的惊精香哪儿找去。
　　明懿没有什么大表情，淡淡的看着凤祈杉笑着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在她对面坐下，斟一壶桃花醉呷了一口，突然说道：“我倒是想体会体会凡间之所谓情为何物，我决定了，我应该去云游一番。”
　　凤祈杉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戏虐：“那可是极好。”
　　“我是说真的。”
　　“我有说您说的不是真的吗？”
　　“……”
　　看着明懿一脸无语的表情，凤祈杉也不再逗她，微微一笑，转身道别欲走。“那，小辈就不叨扰了。”明懿再去看时，竟觉得他的笑有些意味深长，“祝雪姬，旅途愉快。”
　　临出门时，凤祈杉还想着，苍澜你小子竟敢把这事给抖出去，看我在你登基前不整死你丫的，浑然不记得自己刚才是他的手下败将。
　　漪兰殿，靠明懿的修为撑起的碧桃花开得正盛，虽无粉桃的明艳，却又有一丝朗朗清气，别有一番韵致。这样美的景色，怎么会有人说星原终年冰雪呢？想不通，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