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奇谭 之 漠北有鱼》青衫一壶酒

11、第10章

　　不是巫女居住的那间。
　　这只是另一条长长的石道而已。

　　火折子所及之处，原休和叶青离看得分明。石壁上凿刻的痕迹明显，不过倒是再没出现什么壁画。脚下的路似乎走过不少人的样子，不那么有棱角，有的地方被微微磨平。踩着小心的步子，两人朝更深的地方走，说话的时候依旧是手心画字，甚至火折子都想灭掉，因为谁也不知道前方会不会突然冒出什么东西。

　　似乎在响应原休的想法，火折子忽然间闪了几下，竟是灭了。原休想再打开，却在听到声响之后，眼前仍是一团黑，看来他们走得太久，连火折子的火种都用尽了。

　　叶青离画字：“要用我的么？”
　　原休写着：“不用。回去时候再说。”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似乎出现一道道的微光，丝丝声音也传了过来。
　　两人提身凝神，悄无声息得飘了过去。

　　石壁上似乎间隔一段就打了一些小孔，光线就是从这些小孔中漏出来的，原休不敢凑太近，只是稍稍探头往孔中看去。

　　石壁后面是个很宽阔的大厅，虽是宽阔，却是简陋异常。四周壁上嵌了瓦豆镫用来照明，正中摆放一个低矮长形石案，案后一人席地危襟正坐，粗衣布衫，面无表情。石案对面几步之遥处有人长跪在地，两人在说着什么。原休看得有些心惊，这两人身量奇短，不过三尺开外，有如孩童，只是看那面目，却绝不是垂髫稚龄，竟是侏儒么？

　　只听跪着的那个中年人道：“族长，已经准备好了。”
　　中间端坐的枯瘦老头：“嗯，一切都要小心。”
　　中年人：“是。”
　　枯瘦老头：“那位大人说近期会来看，只是没说哪个日子。”
　　中年人：“族长放心，族人天天都在练着。”
　　枯瘦老头：“做得好。你先下去吧。”

　　原休和叶青离面面相觑，不知这些矮人一族在准备什么东西，也不知那位大人是谁。猜不出来，只好继续看下去。

　　中年人起身离开，枯瘦老头拿起案上羊皮卷端详，半天看不出有什么动静。原休正准备拉着叶青离去下一个小孔看看，却见那老头忽然站起，“什么人？”

　　原休却不敢出声，只是紧紧拉着叶青离一动不动，不知道那枯瘦老头怎么发现他们的。他们想躲着不出去，却见那枯瘦老头不知按了什么东西，另一侧壁上忽然现出个大缝来，缝外站立一人。

　　原来不是他们被发现，而是来了其他人而已。

　　那人年纪稍长，约莫二十七八岁，穿件淡蓝色衣衫，长身玉立，一手捏着一个青色浅盘，盘上豆灯一盏，发着微光，另一手似在挡风遮在一旁。灯光映在脸上，衬得长眉黑目，气息逼人。只是那眉梢发间，不知何故竟是全白。

　　枯瘦老头看到来人，居然立刻迎了上去，边走边道：“大人，您竟是今天来了么？”
　　那人淡淡应了一声。
　　枯瘦老头：“方才失礼，您什么时辰到的？”
　　那人道：“刚刚。”
　　枯瘦老头：“您是先歇息片刻，还是现在就去看看？”
　　那人：“现在去如何？”
　　枯瘦老头：“当然可以。方才还在和坎夭提到您近期要来的事情，没想到他刚离开，您就来了。”
　　那人：“哦？”
　　枯瘦老头小心翼翼从那人手上接过浅盘豆灯，“这些日子，族人一直都在准备，以便成亲那日……”他话只说一半，便忽然止住，像是想到什么，笑了笑道：“大人随我来。”说着出了石缝，侧身向右，带那人离去。

　　这两人站在一起，一高一矮，相去甚远，有些滑稽，却让人笑不出来。
　　他们说的，似乎在密谋什么事，和成亲有关。难道？和玛依努尔的招亲……原休看看叶青离，双双摸不着北。那人是谁？这矮人族想干什么？巫女挖了条石道通向这里，有什么目的？一时间脑子里想不通的事情竟好像比这一生经历的难题还多了几许。

　　原休瞧那二人离去，当然想跟去，可是石壁当前，他们即便能将它打穿，却也不敢下手，他们偷偷前来，什么都不知道，怎好打草惊蛇。

　　那二人的方向，应该是往前去，原休看看前面不少小孔发出的微光，写道：“往前追。”写完便拉紧叶青离，朝下一个小孔走去。

　　依旧是个石室，只是小了些，室内壁上挖出空间，摆了瓶瓶罐罐，上面俱是标了小字，离得远看不分明。中间一张石桌，几张石凳。桌面上石臼石杵排列整齐，似是个捣药配剂之处，此刻清静无人。

　　原休他们看看，轻身继续向前。这次的小孔间隔很远，走了百来步才到。这次却是有方才三个小石室大小，一股硝石味道从小孔里飘散出来。原休捏捏鼻子，闻得出来，这是丹药烧制时才特有的气味。姜非墨以前给叶青离医病时，身上带的便是这种，所以原休和叶青离非常熟悉，一闻便知。

　　果然是个炼丹室，两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矮人分坐在丹鼎两侧，轻摇扇子，一刻不停。其中一个还有点咳，竟有些黑烟冒出来。

　　“灭蒙，你是不是放错了东西？怎么还有黑烟？”咳的那个似乎有点受不住，问另外一个。
　　那个叫灭蒙的也没好到哪去，眉头皱着，“不知道啊，没放错吧。”
　　“那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啊！”灭蒙忽然拍了下腿，“今天木炭忽然没了，让昆白帮我拿了些，就那一点儿分量是他称的。”

　　“啊？他……你居然还敢让他这个新来的称！”
　　“我……当时你被坎夭唤去做事，我哪能走开？”
　　“好歹换别人呐，昆白，我们这里都被他快炸平了。要不是不敢告诉族长，怕连我们一块责罚，昆白早被赶跑了。你居然还……”那个估计是气昏了，声音稍高。

　　灭蒙：“嘘嘘，巴乞，你小点声。我……我……再也不敢了，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巴乞：“坎夭都说了，这些日子，那位大人要来，要是正被他撞上，我们肯定都被裹掉。”
　　灭蒙：“是，以后都亲自调。巴乞，你知道那位大人是谁么？”
　　巴乞：“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坎夭什么也不说，只说让我们像对待族长一样对待那位大人。那是巫女大人的贵客，叫做亚伯。”
　　灭蒙：“嗯，就知道这些。不过我们受巫女大人恩惠，巫女大人的贵客，一定好好对待才行。”
　　巴乞：“你知道就好，可是这烟，咳咳……真是太过分了！”

　　原来那人叫亚伯，还认识巫女，也认识矮人族长。他们还在一起密谋什么和成亲有关的事。只是信息仍是太少，串不起来。而且就算串起来又如何，和那什么他们要寻的双鱼没半点关系。原休苦笑，拉着叶青离迈步走开。不管怎样，先看看再说。

　　又看了几个小孔，也没什么稀奇，看不出古怪来。只是等他们再趴上第八个小孔看时，原休不动了。

　　好……好大一间石室，简直不能叫做石室了。目测长宽俱是有几十丈，方方正正，四周站满了人，中间留了丈许，那位大人亚伯和枯瘦老头族长，还有刚才的坎夭就站在那里。而最奇特的，让原休不动的，是那石壁上，竟挖了密密麻麻的方洞，木盒一样的东西摆在里面，四尺长二尺宽，数量惊人，不知何物。

　　这石室太大，以至于里面说话，外面只能听到声响，却听不到说些什么。
　　原休将叶青离推上前，“你也瞧瞧。”
　　叶青离瞧见的当然和他一样，也惊心不已：“那是什么？”
　　既然他们听不到里面，同理而言，他们说的话，也传不进去。

　　原休摇摇头，“这大漠里的东西，比中原诡异奇怪的多。”他忽然抬头瞧瞧叶青离，“那个……冰川奇书上没有写些什么么？”
　　叶青离：“没有，这大漠里的事情，一点都没提。我虽然没看完，不过记得它分了六国来写，大漠却是在六国之外。”
　　原休：“哦。那木盒子不知道是什么，居然那么多。”
　　叶青离：“不知道，那数量似乎比石室里的人还多个几倍。”

　　“嘭~”地一声，而后又是咚咚几声，然后原休和叶青离便觉得石壁有些摇动。两人一下子停住了说话，屏息凝神，注意周遭。不过也就这么几声，之后又静了下来。

　　里面的人群却有些骚动。
　　族长脸色难看，坎夭低头不知说了句什么，飞快出了门去，只有那亚伯似乎面色如常。
　　也就是片刻，坎夭拎着两个人又折了回来。
　　到了族长面前，坎夭将这两人往地上一扔，低身弓腰，似乎向族长要求恕罪，一边说明原因。
　　那两人趴跪在地，瞧了这阵势，吓得不敢抬头。
　　只是看那衣衫身形，原休他们却认得，便是刚才炼丹室的两个少年。

　　想想方才两个少年的对话，难道说，刚才那嘭咚声响，是丹炉那边炸了？

　　族长似乎很生气，只一个劲地瞧着坎夭和那两少年。
　　一会儿才手臂往后一挥，上来两人便去抓地上少年。少年身为恐惧，拼命磕头求饶。那上前来拖的两人却是不管，拖着他们就往外走。刚走两步，亚伯对着族长说了句话，族长凶凶地瞧了两少年一眼，另外两人才止步回队，将少年丢在地上。

　　两少年似乎吓傻了，愣了好久才想起来对着亚伯施礼。
　　然后亚伯又对族长说了些什么，两个少年连忙站起，前方带路，族长和亚伯跟在后面，看这样子，要去炼丹室看情况。坎夭和其他人留在这里。

　　原休他们当然也去炼丹室。
　　这回可是听得清楚，看得分明。

　　灭蒙和巴乞两人面上俱是黑乎乎的，像是烟熏过一般，衣服也是左一团污，右一把灰，诚惶诚恐地站在门口处。亚伯和族长倒是已经进了来，亚伯正待上前，族长拦了一下：“大人小心。你们两个，先去看看。”

　　灭蒙和巴乞片刻不敢懈怠，匆匆上前，将方才清了一半的地上杂物快速清理一番，扶正丹炉，然后低眉垂目地站在那里，“族长，大人，看过了。”

　　枯瘦老头：“坎夭说，这情形以前也有过。”
　　灭蒙和巴乞低着头互瞄了一眼，老实交代：“是，族长。不过……”
　　枯瘦老头：“不过什么，巴乞，你先说。”
　　巴乞：“是，族长。其实这几次炸了，是因为那个……那个新来的昆白，他……”
　　枯瘦老头：“他怎么样？”
　　巴乞：“他总是把分量称错。”
　　枯瘦老头瞪了他一眼，“那怎么还用他？”

　　巴乞和灭蒙都不说话了，那个昆白还是族长大人你领来的，说是来练手的，谁……谁敢不用啊？要不是这样，这人还不得早赶跑了。

　　亚伯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们二人将最后这一次用的硫磺、硝石、木炭的分量写出来，然后交给我。”
　　巴乞和灭蒙连忙答道：“是。”

　　枯瘦老头：“大人，您要这些，做什么？”
　　亚伯低声：“……”声音太低，原休和叶青离居然啥也听不到。
　　倒是那枯瘦老头眼睛圆睁，一脸惊奇佩服地瞧着亚伯：“您……不愧是大人。”一转头，对着巴乞和灭蒙，声音居然轻快了不少，“你们两个，快点写出。明天以后，不用待在这里炼丹了。”

　　巴乞和灭蒙写方子的手俱是一抖，仿佛又吓趴似的跪在地上，“族长大人，留下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枯瘦老头眼睛一瞪：“谁说要赶你们走了，只是明天，有新的任务给你们，很重要的任务~”最后的几个字，是拖着长音说的，心情很是不错。

　　巴乞和灭蒙这一忽的时间，那颗心一直是七上八下，此刻方才稳稳回到了原处，呼呼喘着气，“谢谢族长，谢谢大人。”

　　原休很好奇，亚伯到底对老头说了什么，竟能让这老头一百八十度面色大变。
　　只是，也只能好奇而已，这样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亚伯知老头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