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苏雨洛

3、第二章 代嫁

　　第二章代嫁
　　罗晋将她抵在墙上，掐她脖子的手明显松了下来。
　　曾惘然也不过是个长相平平的女孩，二十岁的姑娘，脸上还是满脸的稚气，平平的身板，怕是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提不起兴致。索性有头飘逸的长发，瀑布似的垂在腰间，比起身边那些玲珑有致，风情万种的女人，曾惘然看着还算得干净。
　　罗晋爱长发的女生，说的准确点，是罗晋爱长发的曾紫陌。爱那个长着好看的丹凤眼，笑起来如三月的微风清爽舒适的女人，是的，那是罗晋心心念念的紫陌啊，那个留着海藻一样长发的女生，曾紫陌。
　　第一次遇到曾紫陌是在一家路边摊上，罗晋那日心情不好，向老板要了一桌子的关东煮，洒上辣椒吃得流了泪。
　　西装笔挺的罗晋一看就是那种泡在墨缸里的读书人，文质彬彬得似从古代书卷里穿越而来
　　的。这种人一看就是家世优渥，出生时虽不似贾宝玉般含了块美玉，美其名曰“某某仙君转世”，但至少下地时也含了跟金勺子，金筷子啥的，带着上辈子的福德造就这世安乐而来。
　　这样的罗晋与脏乱的路边摊自然是不相配的。于是，惹得一群看客多方猜测由来那便不足为奇了。
　　但，最让人咋舌的是曾紫陌的出现，那个漂亮到让罗晋翻完整本康熙字典都找不出合适形容词来描述的女人。罗晋身边向来不乏美女，但那却是他第一次那样认真地端详一个人。
　　曾紫陌坐在他的对面，靠窗的位子。傍晚的T市，华灯初上，那家路边摊的位置偏高，坐在窗边，可以将T市美丽的夜景净收眼底。大概是夜晚的T市真的有些美不胜收，曾紫陌坐在那，侧着头，一直盯着窗外看着。
　　曾紫陌要的是羊肉串，夹在白色的盒饭盒子里，她几乎倒上了半瓶辣椒粉，低着头，狼吞虎咽的吃着。
　　罗晋一直盯着她看，许是看的太久了，曾紫陌就抬头寒光逼人的瞪着他。罗晋想解释的，可看见那双眼泪汪汪的眼睛，他就打住了。梨花带雨的粉脸，像是夏日清潭里的荷花，罗晋觉得，曾紫陌就是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连哭泣都是一种别样的美。
　　罗晋绅士的给她递了纸，素白的餐巾纸，上面印着淡绿的花色。曾紫陌捧着它，吸了吸鼻子，皱起的眉平整了些，她笑了一下，眼睛弯起来，好似那晚天际的那轮月。她说：“挺香的。”
　　曾紫陌的声音偏重，略带沙哑，算不得动听，罗晋却偏偏觉得那声音听着舒服且自然。
　　罗晋挑着眉笑，狭长的丹凤眼牢牢地锁着她，满脸的意味深长。这样的罗晋看着有些自负，但却偏偏迷人得紧，就像苏青说的，罗晋的笑容足以让T市所有的名媛淑女为之倾倒。
　　被罗晋看得久了些，曾紫陌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去，但那张粉脸却不由潮红起来，借着棚子里的泛黄灯光，像极了圣诞节里熟透的苹果，晶莹得可以滴出水来。
　　曾紫陌也没一直娇羞着，端着罗晋杯子里的半杯二锅头，仰头就全数灌了进去。放下杯子，曾紫陌却更是红得厉害，打上一声酒嗝，她就问：“怎么，一直这样瞧着我，是对我有意思么？”
　　罗晋也不否定，几分痞笑的耍着赖：“如果我说是的，那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当然，如果你能将联系方式一并说了，我可以更方便请你吃饭。”
　　罗晋的直截了当倒是泄下了曾紫陌的防备，她扶扶垂下的头发，笑得唇红齿白。伸手在杯子里沾上酒汁，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桌上。
　　罗晋一直盯着她指间的那几个字，落在掉了漆的暗红色木桌上，那是他第一次得知“曾紫陌”这三个字，却从此再也不能忘却。
　　走的时候，曾紫陌说：“辣椒吃太多，对胃不好。”她对他笑，像极了春日里的阳光，看一眼，便一直暖到了心里。
　　曾紫陌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像叮咚的泉水 ，流经心田时，把他心底最后一丝阴鹜都扫尽了。
　　曾惘然也有这样一双眼睛，所以当罗晋看到它时，掐她脖子的手竟然不自觉的松了松。
　　“滚下去，我不想再看到你。”罗晋用力甩开手，似是沾上了粘人的泡泡糖，恶心得让他反胃。罗晋有洁癖，想到那脏兮兮的泡泡糖时，他就踹了一脚地上的行李袋，狠狠的一脚，让那亚麻色袋子凹下一个深深的坑。
　　袋子是曾惘然的，从曾家出发的时候是上午，为了在办公的人员下班前领了结婚证，罗晋就一直半带厌恶半带愤怒的催促着曾惘然。曾惘然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具体带了几件上衣，几件内衣，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曾惘然个子不高，细胳膊细腿扯那袋子时有些吃力，连拖带拽硬是将那袋子生生拽进了罗家。可是，拖到院子的时候，亚麻袋子上沾上了不少泥，这会斜躺在罗晋的卧室里，被罗晋一踹，抖落了不少灰。罗晋突然意识到这沉甸甸的脏东西可能会脏了自己的白拖鞋，于是稍稍朝后退了两步，弯身拼命的将鞋子拍打起来。
　　曾惘然出门的时候，罗晋的愤怒还没褪去，突兀的一声吼又吓得曾惘然微微颤抖了一下。“把你那堆脏东西一起给我挪出去。”罗晋伸手指着袋子的时候，曾惘然正回头看自己，水汪汪的眼睛，蒙着一层雾气，那丝灵动像极了泛黄灯泡下曾紫陌那抹梨花带雨，洗过自己的心田，惹得罗晋阵阵酸楚。
　　这样的曾惘然看得罗晋极其厌恶，他瞪起眼睛，又冲着门口的小人吼了一声“滚。”
　　秦嫂过来拿东西的时候，曾惘然还在失神中，她始终没明白，或者没接受，自己怎么就嫁人了，怎么就与罗晋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纠缠到一起了。
　　若不是曾紫陌，若不是姐姐。曾惘然此刻大概还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手里捧着张爱玲的小说，耳朵里塞着耳机，任凭讲台上的中年男人怎样眉飞色舞，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惬意盎然。
　　曾紫陌只是普通的大学生，在以经济为主导的二流学校，学最不入流的古汉语三流专业。每天按部就班，不断重复寝室，食堂，教室的三点一线生活。这种普通甚至单调的生活无聊到借用一句夏小的话就是，曾惘然，你人生的最大插曲，就是偶尔你还去一下图书馆。
　　今天前的任何时刻，曾惘然的插曲都只有图书馆，但从今天以后，曾惘然的插曲还多了一个罗晋。三环线外的罗家公寓将成为她三点一线生活中的第四个点了。
　　改变曾惘然单调生活的导火索就是曾紫陌。
　　曾紫陌是在前一天割腕自杀的，用的是刚销完苹果的水果刀，划过姐姐白嫩的手腕时，曾惘然口中的那口苹果还没咬透。姐姐手腕上鲜红的血液喷泉般泄出来，瞬间染透了白色的沙发垫子。
　　曾紫陌是为情自杀，以死相逼，绝不嫁给强行逼婚的罗晋。
　　曾紫陌爱的是从大学时就在一起的顾莫西，都说大学的爱情是随着毕业而结束的。但姐姐好似是个例外，在校期间就你侬我侬，甜的跟蜜一样，毕了业，进了一家公司，依旧如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曾紫陌拒婚的时候，大义凌然得如同战死杀场的将军，父亲的一际耳光甩下来的时候，曾紫陌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那种视死如归的骇然正气一度让在场的曾惘然都肃然起敬。
　　当然，曾惘然表达敬佩的方式特殊了一点，在第二天下午，她代替姐姐嫁给了C集团总经理罗晋。
　　父亲说，惘然与姐姐长得有几分相似，如果让你嫁给罗晋，他定是不会反对的，而且，我们公司也不会被收购。
　　曾惘然嫁给罗晋的那天是下午，在办公人员下班的前一刻，将红红的结婚证递过去让对方盖了个章。
　　拿着红红的，有些像毕业证书的本子，曾惘然忽然莫名的有种想哭的感觉。她一度觉得结婚的新娘应该披着长长的白纱，盘着好看的发髻，在掌声与鲜花中穿过庄严肃穆的教堂。可是，那个下午，她穿的是灰蓝色校服，简单的马尾上连朵头花都没带过。
　　这样勉强的，甚至滑稽的集团联姻，曾惘然心酸的想哭出来。
　　曾惘然也设想过像姐姐那样，一刀子划在手腕上，兴许她也可以逃过这场可笑的婚礼。可是，真的只是想想，曾惘然没姐姐的勇气，她害怕尖锐的刀片，害怕让她发晕的血液，而且，割腕自杀这种林黛玉似的凄婉优雅，曾惘然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好，她总担心那一刀没割下去，大妈那尖锐的声音就会幽幽的从耳后传来，“哟哟哟，就跟你那狐狸精老妈一样一样的，尽整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那声音就像夏小家门口那只疯狗，狠狠将她扑倒在地，妄图将她啃个尸骨无存。于是，曾惘然终于只是在稍稍扫了一眼盘子里的水果刀后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所以，对不被家人热眼相看的私生女曾惘然来说，连自杀都是一种被剥夺了的人权。
　　秦嫂一直将曾惘然带到阁楼的小屋，嘱咐她早些休息就下楼去了。
　　曾惘然摸索着墙上的按钮，按一下，屋子就亮堂起来。屋子不大，装修却还算精致，粉蓝色的墙壁，暗黄色的木地板，还有曾惘然喜欢的大窗子，窗户没关稳当，乳白色的窗帘让窗外的风吹得左右摇摆。曾惘然过去关了窗，拉上风勾，然后直直将自己扔在了床上。
　　许多事情是曾惘然想不通的，索性她也不再多想，陷在软绵绵的被窝里，累了一天的曾惘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