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风》陌尘漫

4、第四章

　　夜色渐深，燕黎看一眼窗外，嘟哝道，“该休息了，还是不习惯这里的早睡早起呢。”

　　他叫小二打了热水上来，替云照拧了毛巾。

　　虽然还是觉得很不妥，终归还是小心的接了过去，不再那么紧绷。

　　他没有再说谢主人，心想着等今晚睡一觉，明日运功快些养好伤。

　　但是，注定了今晚他睡不踏实。

　　他现在休息的这个房间，是燕黎的，他来时是下午，客栈已经没有空房了。

　　燕黎倒是觉得没什么，正好他要照顾病号，便大大剌剌的拿了毯子被褥铺在地上，一屁股坐上去，看样子竟是要在地上躺了。

　　云照便是一惊，想下床跪着请罪，又想起主人不让下床的命令，只能跪在床上眼睛巴巴的盯着他道，“主人怎能睡在地上，属下在地铺上睡便好，主人在床上歇息吧。”

　　他又想到，床上是自己刚睡过的，偷瞄着燕黎的脸色，试探着下了床，没有起身，依旧跪着。

　　“属下这就将新被褥换上……”

　　燕黎轻轻叹了一声，拍了拍地上的薄毯，“云照，你先坐下。”

　　云照仍是跪着，腿上已经感觉到丝丝疼痛，燕黎拉了拉他的手臂，让他坐在身边。

　　“你怕我吗？”

　　“属下怎会怕主人。”感谢还来不及。

　　“那你会像易辰说的忠心保护我吗？”

　　云照紧绷起来，本就坐不踏实的他立马变成了跪姿，自己今天下午的确是太放肆了，让主人怀疑自己的忠心么，可是其实他……心里甚至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向主人奉献自己的忠诚了。

　　“云照做了主人的暗卫，定会永远忠心主人，对主人永无二心，还请主人相信。”

　　他急忙解释，甚至是，想发个誓。

　　“看你，不是说不怕我么，干嘛这么紧张。我只是觉得，你今天才跟着我，忠心于我，只是因为我是你的主人是么？”

　　“……嗯。”

　　云照顿了顿，其实，原来便是这样的，他们要忠心自己的主人，不论那人是谁，只要那人是他的主人。

　　可是……他却觉得有些不一样，他想尽快的让主人认可自己，而不是让自己马上认可主人，这些细微的心理卫风不知怎样表达出来，最后只能嗯了一声。

　　“其实……我不太喜欢这样。”

　　他心头一震，不喜欢，是，讨厌他吗？

　　他心里有些失落与难过，更多的还有担心，主人会赶他回去吗？

　　燕黎看到他眼神里的慌张，明明记得易辰说，暗卫可以做最危险的事，在执行任务时却是最无情最机警的，但他们在主子面前只能服从，可是总觉得这样的暗卫，缺了神采。

　　也许他的手杀过人，或者做过更残忍的事，他所有的思想都归结于遵命主人，他的眼睛里会因为他的一句话有不同的情绪，悲伤和不舍。

　　他……只是留下他，像照顾一个普通病人一样，而且这样的照顾还被他推去了一大半。

　　他只是给了他一碗药，一餐饭，一件衣服，就能收到他感激的眼神，甚至只是和他说话，便能感受到他的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只是相处一个下午，他便能让他有些……心疼。

　　大概，以前没有人这样做过？

　　他总觉得从脸上眼里就能读到那人的忠诚与感激，这个人不会背叛他而且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保护他侍奉他，只是因为自己对他的一时照顾。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不心疼？

　　“云照，如果今天你打晕的是别人，也会对那个人这样忠心的，是不是？我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燕黎的语气有些低落。

　　云照无言以答，的确……如此。

　　可，那不一样的，没有人会像主人一样，这样的……好，运气好的是自己。

　　“别担心，”燕黎看到他似是要被抛弃的眼神，那想要揉人家脑袋的恶劣因子又冒了出来，最终，他伸出胳膊……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只是不喜欢你被人送给我，像是一件物品，所以我不会把你送给什么人。”

　　他的眼神瞬间明亮了许多，燕黎接着说，“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不想跟着我了，告诉我便是。你说过不怕我的，对吧。”

　　“属下不会的。”

　　燕黎无奈，“好，相信你。现在快去睡觉，不然我生气了。”

　　云照缩回床上。

　　一夜无话。第二日，燕黎打点好了他的伤口，该换的药换了，该嘱咐的嘱咐好了才出门。

　　原本想着来看看江南的景色，感受一下几千年前的那句“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过半道上捡个人，显然脱离了计划。

　　问了路，买了些日常用品，又去有名的小店吃了些东西，自然选了清淡的打包一份带回去。

　　看着手里的东西，他有些得意的吹了个小口哨，不知那人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两个人在杭州停留了二十多天，云照身上的伤都已结痂，已经可以执拗的跟着燕黎大街小巷的串了。

　　“主人，时辰不早了，您说的春回楼再过一会怕是人多无座，要不要现在去用饭？”

　　云照跟在他身后不远的距离低声询问。

　　“啊？”燕黎笑了笑，“好啊，正好有些饿了。”

　　到了春回楼，燕黎径自挑了一处角落坐了，抬头看着云照。

　　被盯着的人犹豫一下，还是小心的坐在了他身边。

　　燕黎听着小二的菜名，点了五个菜一份汤羹，无视小二有些惊讶的眼神，转而对燕黎道，“今天多吃些荤菜，你的伤应该可以的吧？”

　　“属下没关系，主人想吃什么不用顾忌。”

　　“呵……”燕黎低笑了一声，不再聊这个话题，喊着他看楼外的景色。

　　“云照，再过些日子我就得启程回淮北了，你舍得这江南的景色与我同去么？”

　　“属下自是愿意跟着主人，这里的景色……是属下今日第一次看。”

　　“真是个小傻蛋呐，其实淮北也是不错的，云照你也不算亏了……不知这近一个多月没有开门，我那小铺子还有没有人惦记着。记得我没有和你说过那边的情况，店里平日里就我一个人看着，卖些古怪的东西，时间长了回头客也有不少，以后有你帮忙，说起来让你帮我卖东西会不会是大材小用了……你要是不愿现在和我说也成的。”

　　云照立刻摇摇头，换来燕黎扯得更大的嘴角，接着道，“你去了后住在我的隔壁，这样也方便……”

　　燕黎忽然顿住，这感觉怎么像是……

　　多久之前，他就梦想过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经营一家小店，像很多平实的小夫妻一样，白天数着钱笑得见牙不见眼，晚上两个人窝在沙发上一起看节目吃零食。

　　后来呢？他开着店等啊等，不想要太过风情的，不想要太过严肃的，不想要那个物质的，不想要那个牙尖嘴利的，反正最后男的女的都没挑到就是了。

　　“主人？”

　　“嗯？云照……以后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守着一家小铺子，你会不会觉得没什么意思，而且我也不是很上进的人，认识易辰是巧合，我只是个的小老板，你跟着我……”真的是有些委屈了吧？

　　这时小二吆喝了一声“客官您的菜来咯”，菜一个个摆上桌，小二领了燕黎给的一点打赏继续下去忙活。

　　燕黎拿起筷子，轻咳一声，盯着白米饭扒了一口。

　　“主人，属下……觉得很好。”

　　平静生活，怎么会无趣，是以前不敢想的，而且……主人刚才说，只有我们两个，虽然不应该，他心里还是……收不住的，该死。

　　-

　　这天早上，燕黎起了个大早，昨天和易辰道了别，今天就要启程回淮北，这江南的温声软语也听了许久，该是回去了。

　　本想着起来收拾东西安排路上的行程，还要租辆马车，想到这里，燕黎仰天默泪，没学会骑马之前，再也不出远门了。

　　“主人，起了吗？”云照有些疑惑，平日里主子都要多睡快一个时辰的。

　　“嗯，今天要回去了所以起的早些。”

　　燕黎打开柜子看到包袱已经收拾齐整了，笑笑，也是，自从这人可以下床后基本什么事都不用自己操心的，突然又想到什么，问道，“今天要准备的马车干粮你也备好了？”

　　“是，不知合不合主人意愿。”

　　“路线也打听了？”

　　“是。”

　　“……你哪来的钱雇马车？”

　　“昨日主人去拜访大公子，属下便去做了些活，还有之前主人给的钱。”

　　燕黎想起前几天给了他些散碎银钱让他平日有需要便买了，不用省着，没有了再找他要，这人却是……

　　觉得心里一扯一扯的，这般是……动心了？这这这怎么是好。

　　吃了早饭，云照牵了马车出来，是普通的木头马车，燕黎上了车，坐垫舒适整洁，窗户上的帘子浅浅的拴着，日常的用品都放在车门口的箱子里，坐垫上还摆着他的抱枕。

　　“主人，现在出发吗？”云照坐在外面拿起马鞭询问。

　　燕黎弓着身子掀帘问道，“没有再雇一位马夫吗？这路程也不短，你一个人太累了。”

　　“属下无碍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燕黎觉得刚才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人的嘴角微微翘了翘。

　　“好吧，你要是累了就进来休息一会儿。”

　　扬鞭，往北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