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刺》梅花

3、第 3 章

　　这孟勖趫看罢圣旨，泪珠儿牵成线，想他戎马一生，天下几人曾入的他眼，现如今在皇帝眼中连猪狗且不如，拥立之功，平定西北之劳，都成了水瓢记账，末了求贱躯延喘尚不得，遂自刭。正是：
　　自古兔死走狗烹，从来鸟尽藏良弓；
　　可怜精明孟太保，不知身退留贤忠。
　　孟勖趫一死，树倒猢狲散，门生都去了，反咬一口的也有，头起有人进献孟勖趫在西北的一本诗集，多有不逊之词，这雍正大怒，便欲族之。这边孟府刚得到孟勖趫的死讯，孟府就被围城铁桶，说是不日即将孟姓男丁全部斩首，女眷发披甲人为奴。
　　孟硕听了这消息，知回天乏力，便欲杀死妻儿，然后自刎。找来闻忠道：“如今孟家遭此祸，我自认命，你我几代情谊，当日不过滴水恩，现今也报完了，乘圣旨没下来，你带着妻儿老小逃了去。”闻忠听毕，泣数行下，道：“少爷这话已杀了我，且不说年家对闻家几世的恩情，就你我的情谊，也该同你们去，在下面也好照顾少爷。”这孟硕听完，泪珠儿也牵线。闻忠接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少爷虽有后，可转眼间便是刀下鬼，少爷怎去见下面孟老爷？百年后的坟头草谁来刈，便是我有梦留，我随少爷一去，也不知能活几日，若是断了嗣，下面去了如何见得父祖，二弟闻武，现是少林寺俗家，有一身武艺，把孩子托给他，我们这辈人去了也无憾，差人传了来，背了小少爷和梦留出去，留下一脉，也不至留下不孝的骂名。”这年富听了，普通就跪下，两人相拥而泣。闻忠便领着小厮去见守卫，守卫见出去的不是孟姓，又得许多金钱，便允了。这小厮日夜飞奔，将消息带到长乐寺，也不敢再回孟府。闻武泪别师傅，买了匹快马，便赶往京城，这闻武因是俗家弟子，仍是一幅常人装扮，不几日便来到京城，看到年府外面守卫森严，便将马系在城外树林，又折回年府附近，只等夜深便好行事，约摸到了丑时，便飞身上屋，但见：黑影一窜，火眼精金也难见；雷光电闪，斯人已在孟家院。
　　进的院内，但觉阴风凄凄，香花欲泪，落叶敝路。闻武一径走去，看见哥哥在二门处低首徘徊，原来这闻忠晓得白天不易行事，便觉也不敢睡，专等他弟夜深进来，闻忠便带他见孟硕，来到孟硕屋内，便见孟硕的老婆张氏泣不成声，泪眼微肿，孟雨晴在旁安慰，梦留和孟敖一旁伫立，满眼恐惧，不敢言语，这孟硕早已形容枯槁，没了头起的威风，执着闻武的手道：“家父当日饮你父一瓢水，今日你兄弟还我一口井，家父泉下有知，也该心慰了，我一生做过不少恶事，才至今日族灭，真是报应不爽。”闻武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少爷悟了，死了眼也能闭上，黄泉路上也不埋怨。”闻忠道：“出去要紧。”孟硕遂唤过孟敖道：“跟你闻二叔去罢。”这孟敖年龄虽小，却性格刚烈，遇此家变，不愿偷生，死活不去。孟硕竟恼了，道：“孽障，你晓得么司是孝，从父死就是孝？那是愚孝，最大的不孝，娶妻生子，绵延子嗣，让孟家香火不断，祖宗牌位有人供，这才是孝。”说完，孟敖还是不依，张氏也劝，孟硕见小细儿这般光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小小年纪，便铮铮铁骨，视死如归，有乃父乃祖之风，恨得是乖张不驯，不听父言。想到这儿，孟硕叹道：“莫要为孟家报仇。”
　　听到报仇二字，那小烈豹儿竟止住了哭。恨恨地道：“我跟闻叔去。”这里孟硕和张氏才放心，闻忠道：“二弟，你快背了孟敖和梦留去罢，抚养他们成人，便是你我都死了，在地下也见得老父。”这孟硕听罢，便道:“你们都去罢，孟家欠的债自有孟家人来偿。”张氏不作声，这闻忠冷不防的竟将壁上挂的宝剑抽出，在脖子上抹了，血喷了一地，梦留本蓄敛温静，见父亲满身血，吓的心胆皆碎，哭也哭不出。孟雨晴见状，嚎啕扑到丈夫身上，抬头看闻武道：“孩子托叔叔了。”说毕，伏剑而死，倒在丈夫身上，孟硕和张氏早已哭抱成一团，不醒人事。闻武见状，怕惊动外面军校，来不及伤心，草草掩盖兄嫂尸首，携了两个小孩儿，飞跃而去。
　　这闻武带了两个小孩，哪敢歇脚，连夜出了京城，在树林里解了马匹，往南便去。这日来到河南府，看城内贴着告示，方知孟氏男丁均已斩首，告示旁是一张通缉令 ，这通缉令不看则罢，一看便将七魂三魄吓去了三魂两魄，原来正是孟敖的通缉令，闻忠赶紧拿头巾包在孟敖头上，挤出人群，赶忙出城。这一路上到处都是通缉令，竟让闻武日夜不安，一旦被认出，则前功尽弃，那一日他正端详这两小细儿，都是眉清目秀，细皮嫩肉儿，极似女儿身，尤其是梦留，由于还在伤心，整日愁眉泪眼，便是这孟敖，虽有顽劣习气，遭此剧变，也终日凝眸不语，闻武便想起将他们女装，便去买了些花儿簪珥首饰，女孩儿的衣物裙子，便要将他们打扮；孟敖自幼好武，见这闻武一身本领，自然听话，怎知在这事上，倔劲儿又犯了，死活不依，闻武道：“你这样子能行？好容易跑到这儿，要抓住了么样弄，大丈夫能屈能伸，状个女儿又怎么的，难不成真变成女儿？被抓了去，一刀砍了，你还么样报仇？”说毕闻武才觉漏了，不该提报仇二字，一宗，孟硕和哥哥交代的是抚养成人，延续宗祠，二宗，这仇人是谁，便是那雍正皇帝，如何去报？三宗，他是佛家人，怎能教人去打杀。孟敖听此说，便不言语，闻武自此晓得这细儿心中仇恨已种下，只盼光阴能将他磨消。
　　将两个小细儿打扮完，左右观瞻，真真两个女孩儿，闻武心中稍安，便道：“这往后，真名字也不用了，也得叫女孩儿名字，梦留腊月来的，就叫梅花罢，孟敖几月的？”孟敖道：“四月的。”闻武遂道：“就叫槐花，”这里安排毕，继续往南去。
　　闻武一路想，便是寻怎样的去处，好安身。他自幼在少林寺，若是回去，那里时常也有香客，人多眼杂，一旦败露，岂不也牵连了。不如寻一座山，一来山上安全，二来，这两小细儿都有心疾，山中清幽，化化槐花的戾气，浇浇梅花的哀愁。且听师傅说湖北有座三凤山，山高林密，人迹罕至，便是个好所在，打定主意，便往湖北方向去，未知三人在三凤山状况如何，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