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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就是一 ...

  •   —— “你说,人这一辈子,到什么时候才算是拥有了一切呢?”
      —— 。
      “瞧我这记性, 总忘了你是不爱说话的。那么还是我来说吧,我说着, 你听。

      哎,人一老就有些唠叨了。不过,要我说啊……”

      要我说的话,那一刻,就是现在了。我这样跟你说话,身边飘摇着满山野菊,远处还有个红彤彤正在落海的太阳。你还看得见么?

      那橙色阳光照耀的任何一个角落,在这世界上, 都没有我要牵挂的人。

      任何一处。任何人。

      说起来我好像什么都没了。但其实呢,我却是什么都有了。

      什么都有了,真的。

      我有的, 也只是, 这一生,全部的记忆罢了。*

      一

      这一生全部的记忆。—— 起码是有关这个人的那一部分。

      我上初二的时候,流川才上初一。

      十三岁便有一米八几的个子,留着过耳碎发,看起来清爽而精神,但据说,有嗜睡的毛病。
      眼睛应当是明亮有神的,只不过通常都被额上一挂刘海遮挡着,有光芒也被隐去了。
      总是一个人, 不笑也不爱说话。
      很深刻的印象。
      有一段时间,一想到流川,那种面无表情的脸孔便浮现眼前,挥不去,觉得像做了个噩梦似的。

      初中的时候,他留给我的印象差不多就是这样,并不比留给别人得多,或许还更少。
      那时候我也是厉害的角色,在校园里抛头露面呼风唤雨,常因为被众人瞩目着,便少有时间去关注别人了。关于流川,他是校队主力,归当经理的我管,球打的水准很高,我知道的也仅止于此。学校里有女生将他视作偶像,有男生将他当作劲敌,这两种人却完全跟我不沾边。

      后来也曾听说,这个喜欢赏人白眼的天才少年,似乎对我相当敬重。什么别人的话当作空气来听,彩子的便是圣旨啦等等。旁的小女生艳羡不已。我留意了一下,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比如,我故意施点手腕,小小地差遣流川一下,他会老实的照我的意思去做。怎么应的,便怎么完成。不消说,看的我有点意外。
      因此,当被别人追问原因的时候,我只能不耐烦地捧着脑袋,胡乱编条理由出去。女生们有心留意听着,欢天喜地一哄而散,马上就比着葫芦画瓢。过后却发现行不通,不到两天,全都灰头土脸地跑回来,抱怨说我葫芦里卖的根本是假药。
      这倒冤枉我了,本来我自己也是将信将疑,一头雾水,又怎么可能故意隐瞒实情呢?

      不过被追问的次数一多,倒真有一回,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模糊记起了一件事。

      那还是流川刚入队不久。

      我手上有把长扇,粗糙浆纸糊成的,乍一看不禁折磨,而实际在脑壳上这么一敲,却是极结实的。上届经理留给我,说是专管那些偷懒的家伙用。我接过不久便发现,那位妙子学姐的确有先见之明。我接手的那届篮球队形神极懒散,练习时如同一盘散沙。而相对于加强训练,队长则更乐于和稀泥,平常监督,也只睁一只眼;教练是临时请来的,并且是兼职,不可能每场练习必到。若没这把扇子,富丘篮球社变成供后人缅怀凭吊的历史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妙子学姐长我一年,原先是女篮队长,后来被更早一届的学姐“勒令”退出球队,到男篮做了经理。因为我们交情不错,她升初三以后无暇顾及球队,便过来游说我退出女篮接她的班。交接那天,她对我千叮万嘱,一定要让球队有所改观,否则上几任学姐的苦心就付诸东流了。我自然牢记学姐的训诫,丝毫也不敢怠慢。

      那段时间,为了让训练更有成效,我废了不知多少心力,手拍的又红又肿,嗓子也喊哑了,球队才慢慢有些起色。

      欣慰了没两天,就有人借口“体罚”,企图让我走人。天晓得,那扇子打下去,充其量也只是让人产生畏惧感,说疼说痒,都是心理因素造成的,这点我有亲身体会。所以觉得荒唐,一群平均身高一米七五以上的男生,竟吃不了这点苦。

      受不了强度训练,也要找条正经理由开脱,粗制滥造的籍口,我自然无法容忍。

      兔子恼了还知道咬人,人被逼急了也只好口不择言。记得那天我把篮球部的人狠狠数落了一番。从那以后, 因为没见过所以便一口咬定彩子不会发飚的人, 只要问过当时在场的队员就会知道, 世上没有逆来顺受这回事。
      我对那些人说,在女篮的那一年,我挨过的扇子少说也比这里人加起来的多,在女篮队员中却已算是顶少的。不然你们以为我们的比赛成绩为什么这么好?相比之下,男篮的人真的是在打球吗?从这届往回倒数三届,校际联赛的最好成绩,不过是预选赛第三轮便遭淘汰,你们以为这样的成绩便可以满足了吗?

      末了,为了进一步表示我的愤慨,又说,当初妙子学姐鼓动我来这边,我就不该那么天真,如果知道男篮的人根本不思上进,我们女篮的人又何必援手?那才叫狗那耗子,多管闲事。

      一番话口气凶狠,说的那些男生脸色白惨惨的,谁也不再吭声。

      离开球馆的时候,有个刚入社的学弟站在门口,没低头,脸摆得很端正,完全不像是被人一顿好骂之后该有的神情,我路过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看。

      当时只打了个照面,印象不很深,隐约记得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个子很高,现在想起来,那应当就是流川了,不知那天他在看什么。
      第二天下午,我们又在学校附近的胡同里狭路相逢。他手上把玩着一个篮球,旋的飞快,冷不丁看见我,一愣,忙不迭收了球,勾在腰间站好了,叫了我一声学姐。
      闻声过后,花了三秒我才想起他的名字来。

      大概就是那次了吧。那一天下午,顺道一起回家的时候,一路不太讲话的流川突然开口问,我能不能跟你比一次篮球。
      开始觉得很唐突,不知他为什么这样问。但一转念,马上便估计到,他大概是听说了我在女篮的事才有了这种想法。不过因为诸多因素,我当时没有答应,只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等到富丘进了校际赛四强,我再跟你比。”

      流川像被人看扁了似的,表情可笑地抽搐着,却又无话可说。我没想到,他把我这句半玩笑的话,完完全全地当了真。

      要说他怎么会特别敬重我,除这件事以外,我想不到其它缘由。如果真是这样,我的葫芦果然还是不卖得好。毕竟这种事,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的经验。

      升初三那年暑假,校际联赛如期举行。富丘出征之前,流川在休息区里又问我,这次联赛一结束,他是不是就可以跟我比赛了。

      我惊讶了一会儿,心想这小孩还真是自信十足,所以故意带点挑衅意味地说:“决赛时的对手可是县内顶尖的,你行吗?”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从长椅上站起身来,扶了扶左前臂上的护腕,昂起头,迎着一片纷杂的议论声走上球场。

      谁都不会想到,打破富丘胜不过三纪录的,便是那年夏天的事。

      我对流川烙印般不可磨灭的记忆,也形成于最后那场决赛。
      一直以来,我并不知道,璀璨耀眼的花火,也可以在初中生的球场上燃烧绽放,且是那般绚烂。流川每踏过一处,便有无数的瞬间遗留下来,那样精彩,飞进观众的脑海中,停在那里,再也不能抹掉。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神话,每一分每一秒,看着那团橘火在富丘队员的手中流光溢彩,心里有着不能名说的骄傲。

      整场比赛,观众席爆满。

      终场哨声响起的时候,四面八方开始有人叫着富丘的名字,流川的名字,声音由小到大,从零散到整齐,最后疯狂又默契地轰鸣成一片。男生们在场上抱作一团又哭又笑,我一个人也伏在休息区的方桌上哭得一塌糊涂,不一会儿连记录本也湿透了。全场唯一还保持着冷静的,大概只有流川。他没什么表情地站在其他队员旁边,拿一条毛巾擦着脸,虽然不动声色,但仔细看的话,却仍是浅浅笑着的。

      那年夏天成了富丘队员们最珍贵的回忆,往后几年虽然也屡次夺冠,但再没有哪一次如第一回那般惊心动魄了。

      那样哭过又笑过,终于可以长长地舒口气了。

      没想到心情放松得太快,身体一时无法适应,回家第二天,居然发起高烧来。白天在床上躺着,感觉绵软无力,脸也又红又烫,用手摸一下,马上想到窗外的太阳,跟我叫板似的,也是那么滚烫通红。

      下午球队的人来探过病,敲开门,男生们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我妈吓坏了,以为是些小混混上门找茬。听到那些人在门口说“伯母好”,又听见妈笑得很尴尬,这些人便趁机鱼贯而入。一帮半大小子挤在我那不到六平米的卧室里有说有笑,言谈间不能自抑地带着些骄人的神气,我边说边看着他们,头一次发现这是一群很可爱的男孩子。流川也一起来了,站在门旁边,抄着手,有时把头低着。我们说到那次比赛,就不免提到他,于是他本来抬头正关注着,听见自己的名字,又红着脸把头扭到一边去了。大家都笑,我也跟着笑,流川忍无可忍地骂了声白痴,于是我们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床边窗户大敞着,远处海风穿过白桦林,又吹进屋子里,凉爽温润得擦过皮肤,心情好的很。夜里烧退了,躺在床上睡不着,迷迷糊糊的时候曾经笑着想,这样的一个下午,实在是非常愉快的。

      病好了以后,又呆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不久便到了秋天开学的日子。毕业生课业繁重,又被导师们压榨,空闲时间大大缩水。好在球队的学妹经理基本可以独挑大梁,队员本身也都知道刻苦训练,于是就连社团活动我也不常去了。

      正因为如此,答应过流川的一对一也就一天一天耽搁下来。

      有时得了空闲,仍然会跑去球馆监督练习,那时便发现,富丘之内已经无人可以同流川抗衡。不只是富丘,从以往的练习比赛中也能看出来,那时在神奈川的初中篮球界,已经找不到可以同流川一较高下的对手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流川便一直站在峰巅之上不曾下来过。

      而日子却过得匆匆忙忙。懵然有一天站在学校大门前,抬头看看欢送毕业生的横幅,恍惚间才想到,已经到了离开富丘的日子了。
      那时樱花还没开放,校园里均匀地洒满阳光,四处是熙熙攘攘走动的人。在学校篮球馆的正中央,我站在三年级的队员中间,向将要继续留在富丘的教练、监督、以及一众学弟学妹们鞠了一躬,彼此握着手说了许多豪言壮语,又一同合影留念。
      二分之一的太阳沉下了房顶,终于不得不笑着道声珍重,说着再见,又一阵纷繁的喧闹过后,再次安静下来时,离开球馆的脚步,正一声一声地,踩着光滑的地板远去。

      就这样走出去,不是没有留恋的,可当时我拼命忍住了不回头。

      “前辈。”

      一只脚才踏出门槛,另一只还留在馆中,身后便有人叫我的名字。于是,我不得不把脸转过去,看见身后,已高我一头的流川正远远凝视着我。

      他的眼睛虽还藏在刘海后面,却仍然明亮的如一脉清泉。

      “前辈,我还没跟你一对一。”

      阳光的微尘里,那一个声音无比笃定。

      我笑了,早已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有债必讨是流川一贯的作风,这点很早以前便知道。于是,我也歪起脑袋,不无挑衅地眯眼笑道:

      “好啊,那就来湘北找我讨债吧!”

      至于,流川后来报考湘北究竟是不是因为这句话,我就不得而知了。

      但我一直清楚地记得,离流川家不远的高中,除湘北以外,还有许多许多。

      (田冈大叔,是我对不起你,请不要指责流小川同学,他可是诚实的好孩子><默。。。)

  •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空荡荡的看席,小声:)如有错字,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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