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谁闻缥缈故年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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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淑妃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取下一只金丝晶柄蝶须金步摇，如瀑青丝无声散下，她拨了拨里面隐隐的几根白丝，叹了口气。
红颜易老。恍然之间，青春不再。深宫之中恩宠无常，自己又能挨到几时？
她盯了那只金步摇半晌，那还是垣风征战暹罗时的战利品。陛下说她教子有方，便将一整套金丝晶的首饰全送到她的宫中来。因为这事让那些妃嫔们叽叽喳喳的嚼了两个月余的舌头根子。
正想着，帘外一个沉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儿臣给母妃请安。”
尹淑妃站起来，轻轻拨开帘子款款走出。扶起地上恭敬跪着的许垣风，拉他到桌前坐下。煮沸的茶从她指尖挑着的茶壶中流出，一圈一圈溢满一盏，茶香盈室。当年陛下最爱的便是她的茶艺。
“垣风，今日这时候来，有什么事吗？”
“儿臣听闻晔忻大师将去拜访竹尧山上的嵩梧居士。难得两位高人在一处研判哲理，儿臣又刚好有游学的计划，不日就会启程前往竹尧山。临行前来探望母妃，不知母妃一切可好？”
尹淑妃拿起茶盏，宽宽的袖子挡在脸前，一口茶送下去，冲淡了所有的喜怒哀乐。
“我很好。倒是你这一去，多久能回来？”
“一年有余。儿臣不在的日子，母妃若寂寞，便可让澄阳多来陪母妃说说话。”
“那丫头刚刚才回去，不必担心母妃。你自己这一路万事小心。”
她就这样跟他在桌前说了一个时辰。她问一句，他答一句。没有半句敷衍，却还是掩不住的疏离。
看着那颀长英挺的背影远去，尹淑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拈起桌上的桂花糕送入口中，心头涌起酸楚。
她不是许垣风的亲生母亲。他的母亲祁氏是衡国南王的小女儿，如今衡国国君的表姐。因为两国连年交战，敌国和亲的公主在宫中的境遇并不好，虽一进宫就封了湘妃，但是陛下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热。
她记得祁氏的模样，那个从骨子里透出极柔气质的女人，总爱穿绣了木兰花的月色纱裙，对着谁都静静的垂了眸，不喜不怒，无欲无求。偏偏又有着高洁似白梅般的心性儿，不像是个身处勾心斗角深宫中的女子。这么一个温婉的可人儿在生下澄阳之后就生了病，半年之后与世长辞。当时的自己进宫得宠已然五六年却一直无子，于是圣上就把八岁的垣风和半岁的澄阳托给了她来抚养。
她还记得垣风刚到自己身边时的模样，八岁多正是玩闹年纪的孩子却不像个孩子，齐肩的发用带子齐着发尾绑了，抿着薄薄的唇，眉心轻蹙，黑亮的眼睛见了谁都是冷冷的。每天见他不是在书房读书就是在院中练剑，稚嫩的双臂举着剑扎马步汗水流了一地也硬撑着不休息。
也难怪，父亲从来都不在乎他，唯一疼爱他的母亲又早早去世，孩子难免有心理阴影。直到两年后他才渐渐的跟自己亲近起来，但中间始终隔着一层厚幕，说不出的疏离。她知道他喜欢吃她亲手做的桂花糕，知道他喜欢看她煮茶的模样，知道他能文能武。但她从来就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不知道他遇事的看法，不知道他任何的感情变化。
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
澄阳从小由她带大，对她和哥哥及其依赖。小姑娘五六岁便能看出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一脸甜甜的笑人见人爱。白天在宫里和自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一直盼着晚上哥哥练剑回来一起吃晚饭。
就这么想着，在那两个孩子先后搬出自己的寝宫之前的那段日子，是自己有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根本就不把自己当娘的孩子，偷来的孩子。深宫里的女人们尖刻的闲言碎语听了多少年。虽然扎在心上疼惯了也就麻木了，不过到底还是针，留下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无子而得恩宠十余年，患得患失的恐惧感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心力。什么东西堵在喉口，她拿起锦帕咳嗽起来。
许垣风一踏进镜烟阁就看见了澄阳，她正站在一棵高大的槐树下瞪着树上不肯下来的小猫。
“死灰灰！你再不下来晚上不给你饭吃！”
灰灰猫调皮地把尾巴垂下来卷卷，下巴搁在树枝上，吐出粉红色的小舌头。
这只小猫是他去天竺国游历的时候捡回来的，全身深灰色的毛发没有一点杂质，眼睛清亮，靠近瞳仁的透橙底色上渗着几丝烟蓝。他看到就觉得澄阳一定会喜欢，路途那么遥远也给带了回来。
澄阳正被灰灰弄得气结，转头看见许垣风一脸笑意的看向这场戏。
“阿哥！”澄阳跑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明黄的纱笼轻衫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轻盈的蝶。
“阿哥，昨天凌墟哥哥过来跟我说你要出去游学又要很久不在宫里，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又把阿阳和母妃丢在这里，阿哥以后不在这里的时候阿阳想看你练剑怎么办啊，对了今天跟母妃学了桂花糕阿哥快来尝尝。。。”
她连珠炮般清脆的说了一大串，许垣风一直笑着听。
“阿哥就要走了要不要给阿阳留个东西陪着阿阳？”看着仰起头来一脸期待的小妹妹，他从袖中拿出那个精致的透雕凉木梳。
“记得听话，有空多去母妃那里陪她，阿哥回来给你买衡国的糯米麻团儿。”
十岁出头的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荡开。许垣风的嘴角扬起，心情难得如此晴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谁闻缥缈故年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