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之弃子》寒食夜

2、02

　　01.

　　「……这些货物记得放进冰箱，都是很容易变质的……」

　　小超市的铃木阿姨不停指挥送货工人将货物挪进来。

　　因为常年都往这里送货的关系，送货工人好心将货物都搬在指定的位置，省下我不少力气，只用站在一边记下货物的数量。

　　——冷凍ギョーザ、50の袋の整

　　一笔一划的记下来。

　　尽管已经很努力，但字迹依旧歪歪曲曲像爬虫一样。

　　……还好阿姨不嫌弃这些。

　　只练了三个月的字而已，和根深蒂固的汉字比起来，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驾驭平仮名的每一个拐点。

　　已经在很努力的适应这里的生活。

　　已经，三个月了啊。

　　……像是过了三十年一样辛苦。

　　『实在不知道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

　　稍有空闲的时间，就会不由自主这样想。

　　「小呋？」

　　「小——呋——」

　　铃木阿姨挥手在眼前晃了晃。

　　「快做记录吧，时间不早了，女孩子还是趁天亮回家的好。」

　　「啊？……是」

　　……
　　…………
　　………………

　　水户呋。

　　——现在的名字。

　　02.

　　「诶？是水户吧。」

　　埋头记录的时候，听到熟悉的声音。

　　……很诧异的样子。

　　黝黑发亮的蘑菇头，随着说话的动作还会轻微晃动。

　　眼睛很大，耳朵很大，嘴巴也圆圆的大张着，

　　……脸却小小的一点点。

　　……很可爱的样子。

　　是坐在我前边的男生，加藤胜郎。

　　「这是水户家的店吗？」

　　「啊，不是，只是在这里打工。」

　　「喔，这样……」

　　他微红着脸笑了笑。

　　——很腼腆的男孩子。

　　送货的大叔正好这时候又带进来一批货物。

　　「小呋，这两箱速食面口味是不一样的，记得分清呐！」

　　实在是很熟悉，就连我都见过他们不少次。

　　也因此在说话的时候都带着几分亲切。

　　「嗯，知道了。」

　　冲大叔笑笑，复又低下头迅速记录着。

　　「应该才来没多久吧？」

　　突然听到加藤这样问。

　　「诶？」

　　「我，我是说以前也常来这家店，没见过水户桑。」

　　说着搔了搔头。

　　蘑菇头随着他手指的动作略微分散了一些，风一吹，便又恢复了蘑菇的样子。

　　看起来很有弹性，就像是，

　　果冻。

　　像果冻一样。

　　「所以想……大概，大概是刚来这里的。」

　　只是多说了两句而已，就又红了脸蛋。

　　「嗯，是两月前才开始。」

　　「……」

　　「……」

　　虽然也想再多说些什么，但实在是平时交集过少，问候过后就只能一起沉默。

　　空气中只剩下送货工人走动，以及笔尖在纸上滑过的声音。

　　「水户桑……」

　　他突然开口，

　　「我们以前见过吗？」

　　很像是肥皂剧里搭讪的对话。

　　也仅仅是像，我们本就是同学。

　　再说，那种电视剧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当真。

　　「还是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你照片？」

　　大概也发现自己的问话很突兀，他红着脸又补充道，

　　「总觉得很熟悉……啊对，大概是在报纸什么的地方看到过，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的确是这样没错！」

　　紧接着的这句，听进耳里，犹如雷击。

　　03.

　　好像又回到那个时时刻刻被闪光灯包围的时刻。

　　与想要出名所以自在接受闪光灯的艺人不同，像是我那样的处境，大概没几个人会喜欢。

　　……一群一群的记者围在病床前，问着诸如「どうして人間に戻りますか？」「あの世に会いましたか？」「本当に存在が地獄というものがありますか？」「があるので気にしたくないから去っていく？」……这样的话题。

　　（为什么要返回人间呢？）

　　（见到地府了么？）

　　（真的存在有地府这种东西么？）

　　（是因为有牵挂所以不愿离去？）

　　这些话还是后来学会了部分日语，偷买来报纸，查着字典，磨蹭很久才懂得其中含义。

　　在当时的情况下，

　　耳边不断传来的陌生语言，以及像X光一样狠狠刺穿身体的白芒，

　　……都让我觉得自己像动物园里蹲在假山上的红屁股猴子。

　　『求求你们，别再说话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很想这样大声的赶他们出去。

　　……既然已经被定义为怪物，偶尔冲人类发威也不会有问题的吧。

　　……
　　…………
　　………………

　　嘴唇一直在做发威前的预备动作，却直到记者被医生赶出去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那时候的自己……

　　真的很想，就这么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我想加藤胜郎见到的自己，应该是登在报纸上的那张，

　　——躺在太平间里，仿若冤魂般的形象。

　　这样的出名方式，实在，没什么好自豪的。

　　04.
　　「说起来怎么可能，都是国中生嘛，啊哈哈……」

　　「……」正要矢口否认，却听到他这样说，不由松了口气。

　　蘑菇头左右晃了晃。

　　「呐，水户桑，明天见了。」

　　「明天见。」

　　他笑着跳开，手里还拿着刚买的食用盐。

　　05.

　　紧赶慢赶做好工作后，天还是黑了。

　　到底是冬天，不到八点钟就已经能看到几颗星星，泛着柔和的淡黄色，静静悬在夜空。

　　「铃木阿姨再见。」

　　换好鞋后，鞠躬告辞。

　　……连带这些异国的礼仪习惯，也在三个月内尽可能的全部学下来。

　　「小呋等等！」

　　铃木阿姨大喊着跑出来。

　　「这是一些寿司，明天带去学校吃吧。」

　　「……」

　　类似于电视上，妈妈做好了便当后递给匆匆忙忙要去上学的女儿，不停的唠叨着，却还是会很细心的将便当盒包好放进书包，会帮忙整理衣领，会很温柔的将鬓角碎发捋在耳后。

　　……这样的场景，一直一直都很羡慕。

　　铃木阿姨和想象中的妈妈一时间重叠起来。

　　相似的，眼睛都有些发酸。

　　「快拿着呐！」

　　接过来。

　　「谢谢阿姨。」

　　「不必这么客气，小呋来这里帮了阿姨不少忙呢！学校功课能跟上吗？」

　　「还好。」

　　之后又问了很多「和同学相处愉快吗？」「交流不会有问题吧？」「学校环境怎么样」……之类的问题。

　　都一一认真的作了回答。

　　直到阿姨拍着脑门大喊「真是老糊涂了又让你这么晚回家」，才推着我叫我尽快离开。

　　……
　　…………
　　………………

　　租来的房子离小超市有段距离，趁这段时间正好温习白天刚学过的英文单词。

　　——连中文都没学好，就要马上接触另两门外语，实在没多少时间能供我浪费了。

　　「Compare，C、o、m……」

　　很小声的默背。

　　却在下一秒眼前迅速变幻，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地面上。

　　没有感觉头晕或者哪里不适。

　　脚底也没有多出的石子绊倒自己。

　　莫名其妙的，

　　……就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