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且月淼淼

3、螺蛳姑娘

　　涪城边上有个镜湖，天色暗哑下来，谢思南在湖边生起了火，烤着鱼，一头乌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雪白的脸嵌着黑澄澄的眼睛，嗯，打量着湖面。刚刚下水抓鱼的时候试了下，果然湖如其名，平滑如镜，天气好的话游到湖对岸应该花不了太大的力气。她不敢光明正大地进城，只好从这个湖里潜过去，春天的晚上湖水太冷，虽然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湖边的女鬼，但她可不想真的做水鬼。忽然身后的草丛里传来一阵血腥味，伴着细琐的响声，谢思南刚跳起来背后便被刀锋抵住，只听身后的人哑声说：“姑娘别怕，我不会伤你性命。”谢思南听罢便咦了一声，转头瞟了一眼，见身后两人狼狈不堪，倒也放松下来，遂奇道：“还未曾听过有人拿刀子抵着人家，叫人家别怕的。” 南樛听见她开口的嗓音却是一怔，随即放松下来，收起刀子解释道，“我们路遇歹人一路拼杀见到这里有火光才过来的，并无恶意。”说完却见谢思南好奇地探头看着他身后的李景冉，他也跟着回头，一看之下五大三粗的黑脸南樛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抓了抓本来就已经很乱的头发，讪讪诺诺起来，瑞王殿下被谢思南那双清澈杏眼一番打量，不由深深以为这就是自己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了，他一身锦服被砍得破破烂烂，上面血迹斑斑。他方才觉得南樛主动暴露自己，去冒险挟持与他们并不相关的路人是个蠢主意，只第一次真刀真枪地与人搏命，娇生惯养的皇子到底不敌粗人南樛，早已觉得精疲力竭，没来得及阻止。好在谢思南开口一瞬间他和南樛就都认出来了，这就是酒楼上那个“螺蛳姑娘”，不知为什么，虽然只有过一次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偶遇，他却本能地有种亲切感，觉得这个姑娘不会害他们。这时粗人南樛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好香啊，姑娘可有什么吃的？”李景冉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么高的芦苇丛根本透不出火光，也亏他找到这里，原来是闻着味道寻过来的。谢思南展颜一笑，觉得这个大个子粗人有几分可爱，便大大方方地把鱼分给了他们，又取了药给他们包扎起了伤口。
　　南樛头一次和年轻小姑娘挨这么近，他爹是个武将，娘肚子争气，生的都是男娃，从小粗胚堆里混大，他偷瞟了一眼谢思南，心里砰砰直跳，这么个精细白嫩的小姑娘正轻轻用那一圈圈的布条绕过他的胳膊。那一刀砍的特别深，谢思南绕了一圈又一圈，李景冉看着好笑，见她一副要把南樛的胳膊捆成个粽子的架势，问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不进城，在这湖边过夜。”谢思南早就想好了应付的说辞，顺口答道，“我是瞒着师傅溜出来玩的，谁知道过了江就遇到了贼人，钱都被抢走啦，进了城还不是一样挨饿受冻，在这里还可以捞鱼来吃。” “原来姑娘也遇了贼人，这涪城附近竟然这么不太平！”谢思南闻言抬头又瞟了一眼他们二人的狼狈相，心里暗暗嘀咕，他们哪像是遭贼，分明是被追杀，这么一想便决定等天亮了跟这这两个蛮子混过城关之后，早早地分道扬镳好为好，当下也不再多话，南樛和李景冉一番厮杀之后早就累地不行，就着湖水胡乱洗了下身上的脏污，也学着谢思南的样子各自扯了岸边的苇草堆了歇下。
　　到了半夜，本就存着警醒的李景冉一睁开眼，就看见谢思南姿势诡异，趴着把耳朵贴在地上。见他醒了，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赶紧把一旁打着鼾的南樛推醒。谢思南抬头，看着他们两轻声问 ：“你们会水么？少说来了四五十个人，还带了狗。” 南樛闻言一怔，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什么看了眼一旁的李景冉再摇了摇头，谢思南皱眉想了想，那苇草按灭了火堆，又折下来几根苇杆，对李景冉南樛解释道，“含着把头抬起。通过它吸气，便能在水下撑过一会了。” 李景冉虽从未下过水，也知道来者不善，肯定不是常莫莫和薛定找来救他们的，不然早就出声呼喊了，哪有这么闷声搜人的。他青着脸接过苇杆跟着谢思南和南樛摸下湖去，夜里的湖水虽到了春天还是冷浸浸地渗人，三人下了水都不由得一阵哆嗦，本就紧张的李景冉更是僵硬，谢思南看出来南樛的水平也只是能让自己不被淹死，此时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便扯住了二人的衣袖，示意他们跟着自己，不要慌张。等到了水深快要没顶的地方，三人便口含芦杆闷入水中，藏在苇草从边。果然片刻便随着几声犬吠，来了一群人，领头的看过了岸边生火的痕迹说，“才熄了没多久，定然就在附近，搜。”李景冉只觉得此时自己心跳似鼓，岸上传来的人声曲折朦胧，他却能隔着水听出其中杀意，本来今日所遇只以为是偶然，现在看来却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了。他这次出行知道底细的人并不多，那能在这条路上截杀他的。。。。。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袖子上被一扯，又往离岸远的地方挪了些。原来他心神一乱，身体便随着本能想要探出水面，这里的水对谢思南的小身板来说是没顶了，可他此时还矮着身子，往上一抬便可能露馅，谢思南此时也怕地紧，瞧着岸上那架势。万一被发现她是能从湖里逃脱出去，可这两个傻大个估计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岸上应是被搜了一圈无果，领头的人正眯着眼睛看着湖面，此时旁边一个人插话说：“那一位不会水，会不会是被涪城的人先一步找到了？”领头人低着头叹了口气，过了一会方才出声道：“也只能做此想，那一位到真是能耐，都撤了吧。”
　　不一会岸上便一片死寂，隔着水面只听到怪异的虫鸣，再隔了一盏茶的时间，只见那领头人带着人又去而复返，望着湖面喃喃自语道：“竟是个这么深藏不露，胆大包天的？”说罢摇了摇头这才真的走了。待谢思南扯着二人慢慢上了岸，南樛眼里此时满是佩服，问：“你怎么知道那人是诈我们？要不是你方才扯着我，我早憋不住了。”谢思南被风一吹抱着身子哆嗦，没好气地说：“他都看过火堆了，里面那么多鱼骨头，定然怀疑你们。”说完打着喷嚏去一边的芦苇丛里找自己一早就藏起来的包袱，赶紧去换了衣裳。等谢思南回转过来见两人也不敢生火，身上只挂着破烂的衣服，蹲在一起微微抖着，不禁乐了，便把刚刚一闪而过，打算撇开这两个麻烦人自己想办法摸进城的念头暂时放了放，问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这阵仗可不像是强盗。”李景冉白着脸拱了拱手回道：“多谢姑娘相助，我名李然，他是啊樛，我两也不知今日遭此凶险的缘由，若能渡过此劫，日后必定相报，还请问姑娘是哪里人怎么称呼？”谢思南转了转眼珠子寻思，“瞧他们的样子便是官家子弟，遮遮掩掩地报个阿樛，如此李然也必定不是真名了。”她回道：“我叫红豆，也不用日后相报了，我丢了路引，劳烦你们带我过涪城可好？”南樛本就有些不满李景冉对谢思南隐了真名，听她说完便一口答应了。
　　折腾了大半夜，天蒙蒙亮时谢思南摸去乡间民家给两人买了两套粗布衣裳换了，三人便带了芦花向涪城走去，李景冉和南樛看到乍然间多出来的神骏芦花很是惊奇，思及昨晚被搜的时候芦花自己竟也藏得好好地，很是大大赞叹羡艳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