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底梦》林尔

31、第三十一章 试探（上）

　　穆青鹭边听边点头。绿央果然大有进益，她只不过暗示绿央去探听一下晴好在府内是否有个妹妹，绿央竟然将晴好为何进了后院都打听得这么清楚，倒不枉她一番信任。

　　那绿央接着说道：“奴婢和姊妹们闲聊的时候，知道晴好姑娘还有一个亲妹子，名唤姝好的，如今也有十四岁了，在厨房里给曹婶子打下手，不仅生得一副好相貌，还做得一手好羹汤。绿意和绿萝常去厨下，倒是对这个姝好颇为熟悉。”

　　“奴婢就找绿意和绿萝分别打听了。绿意的性子姑娘也知道，最是瞧不上那等娇滴滴的，只说这姝好虽在厨下做活，近不得太太姑娘们身边伺候，但三不五日便提着饭食亲自送到太太跟前，卖个好儿，很得太太的心，是个最惯溜须拍马、两面三刀的。绿萝倒是对姝好好一番夸赞，说姝好为人亲和，嘴也不碎，和她们这些小丫头好成一块儿了。”

　　“奴婢也去各位妈妈姊妹们处坐了坐，闲聊时谈起这姝好，倒都和绿萝一般，对这姝好赞不绝口的。说她性子好，模样好，更难得的是一点都不张狂，做事勤勉谨慎，更兼沉静安稳，是个讨人喜的。”

　　“奴婢便想着自己个儿亲眼去瞧瞧，到了厨下，就说姑娘想吃个清淡一点的汤水，和这姝好攀谈了起来。不过三五句，就连奴婢也觉得这姝好为人着实不错。”

　　穆青鹭站起身任由绿央和红篆服侍着穿了衣，又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绿央说话，眼睛却时不时地瞟红篆一眼。见她只是凝眉细听，并没有神色不安，便静下心来等绿央说完：“可有人起了疑心？”

　　绿央摇了摇头：“姑娘放心，奴婢都是在与妈妈姊妹们闲聊时随口说起的。就连绿意都没有起疑呢。”

　　穆青鹭便看向红篆，不紧不慢地道：“你在王府里时，可曾听大姐姐说起过要从这边府里带过去几个人？”

　　红篆没有丝毫犹豫，只略想了想，便道：“奴婢原是在王妃身边管着书房的二等丫头，于这些事上并没有留心，只是曾听王妃的奶嬷嬷说过一两句，说是、说是想要从将军府里挑几个模样好的……”

　　穆青鹭摆了摆手，剩下的话不用红篆说她也知道，看来这姝好定然是被徐氏给挑中了。

　　晴好说徐氏有把柄握在她手上，会是什么把柄呢？看样子，她定然是想用这把柄来钳制徐氏了，得尽快告诉徐氏才好。

　　穆青鹭蓦地起身，绿央忙上前扶住她。愣怔了片刻，穆青鹭又缓缓坐下了。

　　晴好的话中还提及了段姨娘，似乎这段姨娘的死还有一番故事。这个让穆府上下颇为忌惮的段姨娘究竟有什么蹊跷？

　　还有红篆，她心里到底是不是还忠于穆青鹞，只看这次便知道了。

　　“姑娘，该去请安了。”

　　绿央俯下身轻声提醒，穆青鹭这才回过神来，恍惚记得昨儿个徐氏曾说过，那云翛先生今日起就要授业了。这可是件大事，怠慢不得。

　　待穆青鹭紧走着进入正房的时候，穆青鸢、穆青鸾已经等在那里了，穆歳阳也在。

　　穆青鸢便笑话穆青鹭：“五妹妹一向都是如此惫懒，从前没有先生也就罢了，如今都要跟着先生读书了，还这么着，可见是那张床在做鬼了，依我看，早晚要人拆了那张床，妹妹才肯勤一些。”

　　徐氏也笑道：“鸢姐儿说得不错，鹭儿是个爱偷懒的。”说着还摸了摸倚在怀里的穆青鹭。

　　穆青鹭就用帕子掩了嘴笑，低着头瞟着脚上的绣鞋。这是徐氏昨个儿才做好的，用了桃色的湖绸做的鞋面，又轻便又软和，鞋头处用若草色的丝线绣了萱草，意为忘忧。

　　认真说起来，徐氏待她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她亲自去处理，偏生穆歳阳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徐氏还得忙着打点人情，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又要防着姨娘通房们生事，却还是挤出时间亲手给她做鞋子、缝小衣，就连绿默给她做的帕子也得亲自过目了才放心。

　　做娘做到这个份上，穆青鹭若是还不知足，那便是狼心狗肺了。

　　可穆青鹭就真的不满足。

　　说她不知好歹也罢，铁石心肠也好，穆青鹭都认了，可她无法接受自己的亲娘对她有所隐瞒。是，无形中她已经把徐氏当做了亲娘，把穆府当做了自己的家。在穆青鹭的认知里，既然是亲母女便不该有隐瞒。

　　何况她还曾亲口问过徐氏段姨娘的事。

　　她想知道晴好手中到底有怎样的把柄，是可以钳制住当家主母徐氏的，也很想弄明白有关段姨娘的一切，更想揭开与徐氏之间的最后一层薄纱，因此，借着晴好姊妹的事情试探徐氏一番便是很有必要的。

　　她特意让红篆知道这件事，就是想看看红篆到底会不会告诉徐氏和穆青鹞，假若会，那红篆便是留不得的了。

　　只看这两日吧。

　　心里想着事，穆青鹭便没有什么胃口，用小勺子不停地搅动着碗里的粥，倒引来穆青鸢好一阵笑话，说穆青鹭是怕先生了。

　　穆青鹭瞧着穆青鸢拿着勺子颤抖的手，微微笑着不说话——谁怕先生，还不一定呢！

　　云翛先生不好进内院，姊妹三个的书馆便设在前院，用了饭，三姊妹便随着穆歳阳去了布置成书馆的鱼荫台。

　　出乎穆青鹭的意料，所谓的高人方士竟然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比穆歳阳还要小上许多。

　　不过这个年纪在大魏也已经是子女成群了，像穆歳阳，如今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大女儿却已经为人妻了。

　　穆歳阳和云翛先生客套了几句，嘱咐穆青鹭三人好生跟着先生读书，便出门去了。

　　这边厢穆青鸢便带头对云翛先生行了拜师礼，先生点点头，姊妹三个便各自找了位置坐下，穆青鹭挑了靠窗边的，旁边挨着穆青鸢。

　　那云翛先生便开口道：“我姓许，单名一个攸字，字素臣，你们以后喊我‘许先生’便是。”

　　声音不高，却恰恰能让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加之柔和清脆，隐隐得便透出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来。

　　穆青鹭偷眼瞧去，渐晓人事的穆青鸢脸上已是绯红一片。

　　冷不丁地，那许攸突然指着穆青鹭道：“听闻五姑娘是一小养在海宁县主身边的？”

　　穆青鹭没想到许攸会跟她说话，忙像从前读书时一般站了起来，乖巧地点了点头。

　　许攸显然没有料到穆青鹭会站起来，吓了一跳，两弯长眉便皱了皱，随即就笑了：“五姑娘请坐。”

　　穆青鹭很是不好意思，她忘记这是在古代了，就算要尊师重道，她一个大家小姐也应该稳重一些才是，如此冒冒失失，落在别人眼里可是要被笑话的。

　　穆青鹭就朝着穆青鸢看了看，待会儿下了学，这位二姐姐指定要拿着她消遣一番了。

　　“海宁县主是得到过先帝御笔亲赞的，学识极佳，想必五姑娘在县主身边也跟着读了不少书了，可读过诗词？”

　　在穆青鹭印象中，所谓的世外高人一般都是那种神情淡然如水，悲喜不露于外的老夫子，可眼前的许攸一脸好奇，深邃的眸子直视着她，咄咄逼人，让她本能地想要逃离。

　　高中的时候，穆青鹭特别讨厌一个数学老师，就是因为那个老师有一双让人不寒而栗却又无法逃避的眼睛。每当她盯着穆青鹭的时候，穆青鹭就觉得遍体生寒，好像心中所有的想法都被老师给看空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穆青鹭很不舒服，她不是很喜欢那种能够一眼看穿别人的人。每个人总有属于自己不想被外界知晓的小秘密的，如此轻易便被人看到底，总归是有些惊惶与戒备的。

　　因为穆青鹭的沉默，屋子里的气氛陡然下降。

　　穆青鸢轻轻扯了扯穆青鹭的衣角，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只好讪笑着道：“先生莫怪，五妹妹就是这样的性子，见了生人便有些扭捏。”

　　因是大家小姐，不比那些公子哥儿们，姊妹三个读书都带着丫头，预备在一边伺候茶水点心。穆青鸢一向带着琉璃，穆青鸾身边的是鹅蕊，穆青鹭房中在书房伺候的是绿烟。

　　这会儿绿烟便上前行了礼，温声道：“回先生的话，我们姑娘最是喜欢读书，诗词也读了有几本了。”

　　许攸脸上的好奇心更盛：“哦？那敢问五姑娘最喜欢的是哪首词？”

　　这个绿烟，可要害死她了！

　　穆青鹭这些日子以来将《魏史》给通读了一遍，晓得这个朝代按次序算下来当是历史课本上的北宋了，只是为何会变成大魏，原因全在于一个叫做罗铭的人。

　　史书上记载，罗铭乃是天上星宿，为拯救洪荒百姓，从天而降，诛杀意图篡位的赵匡胤兄弟，辅佐幼主，匡扶大周，后幼主禅位，传于罗铭，改国号大魏。

　　也就是说，本来要建立北宋的赵匡胤被半道杀出来的罗铭给灭了
　　。
　　既然如此，那所谓的宋词便也就变成了魏词，一些名家却因为历史改变而彻底消失了。

　　但问题是，穆青鹭并不知道哪些词人出现过，哪些词人不见了……